第三百二十七章鏖戰(四)
吳晨洲滿臉獰厲,甩了甩刀上的血漬,望着還是直立不倒的無頭屍體,吳晨洲也是一陣心悸,這個金兵將領着實兇悍異常,,入陣這一陣功夫,便已經有十數人死在這人手上,他若不是找準機會,一刀梟首,若論單打獨鬥,未必是人家的對手,金兵能夠名揚天下,果然非是幸至。
衝入陣中的金兵此時已剩不多,見裏赤金戰死當場,都是發了一聲喊,一些親兵服色的金兵發了瘋一樣衝了過來,要搶裏赤金的屍體,都被秦軍擋住一一殺死,剩下的調轉馬頭,想要突圍出去,但陳懷恩率軍守住外圍,哪裏還突的出去?都被攔住砍翻下馬。
將台之下漸漸平靜,陳懷恩手持一杆大槍,怒吼一聲,將最後一個衝過來的金兵挑下馬去,這時才有功夫望了一眼將台之上,衙兵們慌亂的身影預示的徵兆可不算好,他雖是心中巨震,但後面廝殺聲猶自激烈萬分,也顧不得詢問什麼,轉身大吼了一聲,“回去,回去,殺光這些狗孃養的。”半分也不停留,調轉馬頭,帶領着手下軍兵,直接殺了回去。
吳晨洲卻是不然,當他看向將台之上的時候,簡直是驚駭欲絕,這些衙兵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都是刀斧加身不皺半下眉頭的好漢子,此時卻已經有人跪在地上,痛哭失聲,有的則在大喊大叫什麼醫官,心膽皆裂之下,三步並作兩步,吳晨洲像兔子一樣竄上了將台,上去便將圍在一起的人羣撥拉的東倒西歪。
“大帥怎麼了?大帥怎麼了?你們這些王八蛋,都給老子閃開。”
……
景興元年八月,金秦兩國戰於汾水之濱,血戰一天一夜。金兵大潰,死傷累及,秦軍傷亡亦重,東征大元帥魏王李玄道重傷于軍前,軍心震動,金兵由大將完顏和尚率領,拼死斷後,金兵大部得以脱逃而出。至襄陵,完顏和尚收攏敗軍,斬先自潰逃之女真大將完顏魯花,震懾軍心,秦軍兵臨城下之時,襄陵已剩下了一座空城,完顏和尚已率軍退守臨汾。
魏王李玄道卧養軍中,秦軍駐守襄陵。未再追敵。
汾水之濱一場決戰,殺的屍山血海,數萬人喋血沙場,將決戰之處裝點的好似修羅地獄一般,如此幾年之後。此地的草木都帶着淡淡的粉紅色,此地本是無名,此後才有人給此地起了個名字,叫彤木原。但此地附近地百姓都説此處晚間總有鬼哭之聲,又給這個地方起了個悍鬼坡的陰森名字。
不説這些後話,臨汾城下,城門處幾個守衞的金兵都懶洋洋的站在城門裏頭,躲避着外面照的人頭暈眼花的日頭,便是平日裏家長裏短的話頭兒都沒人再有興致提起了,好像這熱的人難受地天氣將他們的所有精力都抽空了一般。
遠遠的一道煙塵在天際飄起來,一個衞兵疑惑的看了一眼。心中還在奇怪,今個可是熱的有些邪乎,昨天還有些風來着,但今天卻是直通通的被日頭曬了個夠,連過城門的狗都耷拉着舌頭,一副半死不活兒的樣子,別説風了,拿袖子狠命地扇。扇出來的都是熱烘烘的氣息。怎麼會起這麼大的煙塵?
正在他呼吸亂想之際,城頭上已經一連串的銅鑼響了起來。嚇得幾個衞兵都是一個激靈挺直了身子,接着城頭上城門官破鑼般地嗓門兒已經喊開了,“關城門,快,關城門,是馬隊……”
幾個衞兵楞了一下,之後幾個人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跳了起來,向城門之內瘋了似的跑了進去,到也不怪他們大驚小怪,據説西邊的秦國打過來了,已經到了左近,雖説有蕭大人帶兵迎在前頭,但秦軍也是有腿地人不是?繞過大軍找到這裏也不是不可能,這般想來,臨汾城看上去悠閒如前,但內裏已是一片緊張。
臨汾城門在吱紐鈕的刺耳聲響中慢慢關閉,城頭上很快就有一隊隊軍兵手持兵刃弓箭站了上去,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情形。
看着不遠處臨汾高大的城牆,蕭可晉好像蒼老了十歲的臉上略微閃過些苦澀的笑容,回頭望去,連這絲笑容也消失了個乾淨。
他們這一行此時也着實狼狽,蕭可晉那身華貴的鎧甲早就脱下來扔在了路旁,估計此時已經成了秦軍的戰利品了,頭盔此時也沒了,一頭辮髮披散在肩頭上,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地,滿是塵灰,主將如此,就別説下面的人了,一千多人,還帶着兵器的只剩下了半數,盔甲以及稍重一些的東西都已經拋下,兩天的疾馳下來,連頓像樣的飯都沒敢下馬吃,用盔歪甲斜已經不能形容這般膽氣皆喪的逃兵,雖只兩天,從蕭可晉這個主將以下,都是一副叫花子似的打扮,臉上地神色都透着一股子青灰,眼神渙散,這是一支真正被打沒了精氣神兒地軍隊,能維持着跑到這裏,而沒幾個人掉隊,只能説是生存的**在作祟了。
蕭可晉在馬上整理了一下衣服,還想讓身後人等修整一下,但話到嘴邊,卻成了微微地嘆息,他身後那些將領隨從還好,但那些軍兵卻已經有些鼓譟,這些當兵的可不想那麼多,在帶兵官兒率領之下,隨蕭可晉一路糊里糊塗的退了下來,等到出了戰場,有些人才意識到原來是敗了,至於為什麼這就敗了,還沒等接仗,這位大軍留後就帶着他們跑了出來?一個個心裏卻都有些糊塗,但將軍們都跑了,若讓轉身去跟秦人廝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雖然心裏糊塗,但都跟在蕭可晉等人身後拼了命的趕路。
但此時臨汾已在眼前,這些疲憊的軍兵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見隊伍停止行進,便是一陣鼓譟。蕭可晉威望在逃跑那一瞬間便已經蕩然無存,別説蕭可晉,便是這個千人隊的領軍也喝止不住的。
蕭可晉催動馬匹,心中閃過這些心腹將領看向他時的陌生目光,心裏已滿是末路般地悽惶,到了此時,路上還存的那點僥倖已經沒了半點蹤影,手下軍兵尚且如此。他身為監軍,在軍中得罪的人不在少數,便是花再多的銀子,這些人能不落井下石?此後最好的結果,恐怕也只是作個富家翁而已了吧?
來到臨汾城下,城門官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了半晌,才確認眼前當頭的這位就是前些時日統帥大軍從臨汾路過的蕭大將軍,心中立時一涼。大軍敗了,但這些事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城門官兒能左右地了的,趕緊讓手下打開城門,放蕭可晉進城,順便派人通知臨汾守備將軍海術兒。
閒話少敍。聞訊而來的海術兒表情有些僵硬的將蕭可晉等人讓進守備將軍府,一路上,蕭可晉還在想着怎麼能讓這個海術兒低頭,讓他帶上些護衞人馬。直到正廳,進門的一瞬間,蕭可晉睜大了眼睛直直杵在門口處,臉上再無一絲血色,惶惶然間,這才明白為什麼海術兒表情那般的不自然,還有城上軍兵戒備森嚴,但海術兒直到自己進城半晌。才來和自己見面,原來,此人已經到了臨汾。
完顏烈也鐵青着一張臉,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絲毫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眼睛直直在蕭可晉臉上盯了半晌,這才冷冷道:“多日不見,蕭大人氣色可是不怎麼對啊。莫不是不願見到完顏烈?還有。也不知前方戰況如何?還得勞蕭大人給我説説才好……。”
幾個跟着蕭可晉進來地將領都是目瞪口呆,誰也不曾想回轉西京的大元帥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軍前沒有一丁半點的消息傳過來,完顏烈身為西京都檢點,在軍中威望不作第二人想,這些人雖都是蕭可晉的心腹,但在完顏烈面前,一個個卻都提不起一點勇氣直面完顏烈那雙好像跳動着火焰般的雙眼。
“蕭可晉,我來問你,那十餘萬大軍何在?”在眼前這些灰頭土臉,甚至身上盔甲都湊不全一副地軍中將領臉上掃了一圈,完顏烈咬着牙,也不再稱呼蕭可晉為蕭大人或是什麼,而是直呼其名,聲音獰厲,好像都壓根處擠出來一般。
蕭可晉緩過神兒來,畢竟和完顏烈鬥了這許多年,心機城府還是有的,知道此時只要一個處置不當,這條性命也就難保,剛要強辯上幾句,門外腳步聲大作,方才一晃身不見了蹤影的守備將軍海術兒已經帶着手下的將官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後地幾個神色精悍的將軍人人手中提着一串的人頭,隨着他們的移動,滴滴答答的鮮血蔓延了一路,幾個人卻是滿臉的不在乎。
“大帥,幾個頑抗的都被咱們宰了,人頭都在這裏,請大帥過目。”行到完顏烈近前,躬身行禮,海術兒咧嘴説道。
“辛苦你們了……”
海術兒呵呵笑了一聲,回頭輕蔑的看了一眼已經嚇地臉色刷白的蕭可晉等人,“這有什麼辛苦的?大帥,這些傢伙們明顯是敗了,最可恨的就是一軍主帥,卻拋下大軍獨自跑了,大帥還跟他們廢什麼話,大帥眼界之內都是大金國的英雄豪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交給末將處置算了。”
説罷還陰狠的盯了蕭可晉等人幾眼,當場便有幾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看着蕭可晉,這個跟自己較勁兒了十幾年的老對頭,終於白着一張臉哆哆嗦嗦地跪倒在了地上,口裏也擠出了求饒之語,完顏烈斂起了眸子,輕輕擺了擺手,“蕭可晉臨陣脱逃,斬,其餘眾人,問明戰況,千户以上,斬,千户以下,不問。
派出斥候,一定要摸清秦軍動向,還有……敗兵都到了哪裏,能召地都召回來,十萬大軍啊……卻誤於小人之手,實在可恨……”
“我是朝廷三品大員,你們……完顏烈,我蕭可晉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進來的一羣粗壯軍兵根本不理會蕭可晉等人地哭號,七手八腳將這一干人等便拖了出去。
完顏烈此時卻沒有半分高興的意思,眼神遙遙望向廳外,臉上也現出了幾分疲憊和焦灼,大軍敗的太快,他雖是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雖説在途中已經儘量佈置,但主要還是要看這臨汾守不守得住,若是大軍敗的太慘,臨汾這點兵肯定擋不住兵鋒正盛的秦軍,到時就得退後汾州,等若整個西京去了一半,戰局若是到了那個份兒上,他完顏烈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是無濟於事的了。
……
此時的趙石到是相當安逸,不過那幾個賊和尚還沒有消息,李士芳卻要走了的,臨走之前,李士芳才鄭重對趙石道:“陳惜身讓我給將軍帶句話……不過士芳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傳旨欽差,這些話怎麼也不應出自我的口中的,但……此時又當別論,陳惜身説,老子曾雲,樹高千丈易折,峯高萬仞孤絕,將軍升遷過速,又身在東征軍中,若想以後領軍……這鷹揚將軍還是上表辭了的好……他還讓士芳告訴將軍,家眷一切安好,不用大人擔心。
士芳言盡於此,望將軍珍重,異日回京,士芳若能與將軍共飲,當是幸事,告辭……”
微微拱手作別,也不待趙石回答,領着一羣護衞蕭然而去,再沒回頭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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