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來客
一個來自金國的河東,一個卻是大秦的鳳翔,這樣兩個人湊在一起,而且好像是一道來的,神態間也沒什麼敵意與戒備的意思,看上去多少有些怪異。
來自河東的崔適是個看上去頗為文雅的中年人,一點也不像是個商人,到像是飽學的儒士,雖是垂着頭,表示了一定的恭敬,但骨子裏那種文人的傲氣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河東?”這些日子找上門來的商人是越來越多,目的無非就是想讓他幫忙説話,如今汪古部要開邊市,這個消息已然確鑿無疑,但這裏面的道道卻有很多。
金國和西夏韃靼的邊市時開時停,限制也是極嚴,而韃靼人自開邊市還是頭一次,這回是要什麼貨物,給什麼價錢,在哪裏開放邊市等等,對於這些商人來説都是極力想要知道的,其實這些消息便等於是金錢的,這還不算,最重要的便是戰馬了,韃靼這邊不可能無限制的提供足夠的戰馬,這是一定的了,那麼誰能得的多,誰又得的少,可能還會有人根本買不到戰馬,這中間的關節是什麼大家心裏都明白,並不是大家的身家如何,而是有沒有人為他們説話,人家信不信的過你的問題。
為了求他一句話,這些日子送到他這裏來的厚禮已經堆滿了小半個氈帳,甚至有幾個更是許下了讓他憑空抽上一成的純利,也算是下了血本,畢竟他們辛辛苦苦跑來跑去,最後落在手裏的真金白銀最多也就是兩成到三成罷了,趙石什麼都不用出,更不用費事,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但趙石是禮物全收。但在不顏惜班和琴其海面前卻是連一個字都不帶提的,最後反而是琴其海有些看不過去了,問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趙石也只是淡淡一句,“商人逐利,不可輕信。”
千萬不要以為這是敷衍之詞,這是趙石心底裏的想法,這不是受到什麼儒家保守思想的影響,認為商人見利忘義。無徳無行地思想產物,而是在經歷了後世現代商業大潮之後,對於商人們為追求利潤,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以及他們窮奢極欲的生活發自心底的厭惡。
商業戰爭,這個名詞在他腦海中最是深刻,商人們對世界性範圍內的資源的渴求,導致了自二戰之後的一系列戰爭,現代戰爭已不是征服為主。而是對各種資源的掠奪,所謂地大國政治,多數便是商人政治。
經歷了國內**十年代的商業大潮之後,對於閉關鎖國這一過於極端的國策的徹底摒棄,使人們開始瘋狂的迷信商業和金錢。這只不過是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罷了,導致的不僅僅是人們道德理念的倒退甚至是崩潰,還有隨着商人們貪婪的目光而出現地一系列社會問題以及越來越近的全球戰爭的腳步。
而對於趙石來説,這些並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他只是出自軍人本能的對這些惟利是圖,見縫插針的商人感到反感和不信任。
説他偏執也好,説他不懂得利用機會也罷,反正他壓根就沒想和這些商人扯上什麼關係。
不過眼前兩個人不同,兩個人雖然都是商人地身份過來的,但不管是一臉斯文氣的崔適,還是一身貴氣官威的趙光,在氣質上和之前那些商人可都是大相徑庭地。再加上這兩人一開口就叫出了鷹揚將軍幾個字,其中趙光又來自大秦的鳳翔,身份上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小人出自河東崔氏,今歲隨軍而入大秦……早就聽聞將軍威名,今日幸得一見將軍虎威,果然名不虛傳。”
趙石恍然,這人是今年大戰之後隨軍遷入秦境的,也算得上的大秦的百姓了。
這位崔適一臉的淡然從容。便是口中恭維。也看不出半點的諂媚,這樣的人物兒也就是漢家才有。在這草原之地,趙石可是沒見過半個,君子守內而虛外,一看便知這人是個讀老了書地文人了。
相比崔適,三十多歲的趙光便顯得有些拘謹,斜着身子坐在那裏,便是眼珠轉動瞧過來,也並不直視,趙石熟悉這種神態,這是下官見到上官之後,常有的做派,即顯得恭敬,又不過於低三下四。
“末將趙光,有口信帶給將軍大人,崔兄,可否避讓一下?”
崔適微微一笑,微微行了一禮,起身出帳。
直到帳內只剩下兩個人,趙光才肅容起身,“將軍,末將這裏有皇太后娘娘的口諭,您看是不是跪接一下。”
趙石暗自罵了一聲娘,到也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只是心裏有些詫異,到也不是因為別的,這兩個人來自大秦,傳什麼命令過來到也不奇怪,只是怎麼傳信過來的成了皇太后了?
趙光微微一笑,緩聲道:“太后娘娘説了,趙石,你怎麼跑到胡人的地界去了?聽説那裏天寒地凍地,人們還在吃生肉是不是?胡人一年都不洗上一次澡可也是有地?這樣的地方有什麼好呆地?
皇帝聽説你失了蹤,還着急的很,後來聽説你去了胡地,卻又惱火的緊,朝廷裏一些別有用心的,也在拿你擅離職守做文章,皇帝雖然想派人出來尋你,但卻礙於物議,但哀家這裏沒沒這個忌諱,所以派了趙光出來找你,按輩分,你們同輩,不過他官兒小,你願意叫他聲三哥是抬舉了他,不願意就當手下使喚,他要有什麼怨言,回來告訴我,我來收拾他。
還有,趕緊回京,不用怕,那些個嫉賢妒能的再多嘴,有我給你撐腰,你這次出去也受了不少委屈,回來跟我説,姨奶奶幫你出氣……
國家正值用人之際。皇帝的性子哀家清楚,總歸不會讓功臣沒個下場的……。”
既然是口諭,這裏面也就沒什麼文縐縐的話語,不那麼正式,也虧這個趙光記性不錯,竟是把這麼大段話幾乎重複的一字不差,就連裏面關切的語氣都學了個七八分,複述完畢。立馬上前一把將趙石扶了起來,笑語連珠,“大人這恩寵實在是讓旁人羨慕都來不及地……卑職現任羽林右衞倉曹庫官,沾了皇親的光兒,才弄的這個差事,這次可是太后娘娘親自將卑職叫進宮裏當面吩咐的,為了不落人口實,太后娘娘也就沒寫手書。
本來還以為要費些周折。沒想到到了這裏,就已經聽到大人之威名,嘖嘖,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吧?大人的名字就已經遍傳草原,這等才幹。着實讓人欽服啊。”
趙石也笑了,來草原已經數月之久,扎一見到秦國來人,到也覺得很是親切。“自家人,就不必客氣了。”
“李將軍他們已經回京了?”
“李金華將軍?兩個月之前李將軍便已帶兵返京,嘖嘖,當時那場面卑職可是去了的,百戰之軍果然不同凡響,皇上更是親自下旨,詔樞密副使汪道存汪大人親自率眾官親迎,大人率一隻孤軍。轉戰千里的故事已然遍傳京師,聖上也是龍顏大悦,賜下地恩賞也尤為豐厚,私下裏謂大人為第二個勇毅侯的。
不過大人……行事也太過……出人意表了些,一些御史台和兵部的跳樑小醜參大人擅離職守,又臨敵畏戰,棄眾軍於不顧之嫌,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雞蛋裏挑骨頭。有人嫉妒大人的功勞而已,陛下聖明。哪裏會為他們所惑?
之後更有李將軍力陳大人於數萬金兵圍追堵截之中,率兵親自斷後,最後潰圍而出的功勞,現在估計朝野物議已然平息了的,不過卑職被太后娘娘催促出京,並沒聽到陛下對大人的封賞……”
“魏王殿下……”
這人到也機靈的很,眼光一閃,馬上便道:“魏王殿下勞苦功高,又受了傷,已然回京述職修養,也許在樞密院任職,也許是武學,也許是兵部,陛下地心思誰又能猜得到呢?”
趙光神態之間尊敬中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討好之意,也許趙石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太后那裏對他如此關切的原因,但趙光心裏卻是明鏡一樣。
趙氏一族也可以説是世代將門,但從大秦立國以來,卻從未出過一位赫赫有名的將軍,便是當今太后被選為妃嬪,如今更已貴為太后,趙氏一族也未見有多少起色,糾其根底,還是族內子弟不成器的緣故了。
而這個本路冒出來地趙氏遠支子弟,從一介寒門,不數年間便已經貴為羽林指揮使,若説之前還有人説這個年方十五的少年是走了運道罷了,之後東征之際,這人率兵連破金兵,屢建功勳,就已經不能用運氣來形容了,隱隱然,此人已是大秦年輕一代將領之首。
這樣一個人,不管這親戚關係是怎麼來的,如今也總算是趙氏一族中人,自然便有許多族中之人對他寄予厚望,給以關注的,聽説趙石陷於河東,很可能已然戰死,失望之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據説那位在鳳翔掌管團練,當今太后地父親大人更是在得到消息之後破口大罵,小人妒才,陷大將於敵陣而不救,着實該死云云,可見其痛心之處了。
不過峯迴路轉,這人竟然活的好好的,消息傳回京師,自然便牽動了許多人的心,太后這邊更是大喜過望,召他進宮不過是因為他是趙氏長房三子,值得信任罷了。
不過他心裏也沒底,胡人的地方是那麼好去的?還要路過金國境內,一個不好就得把這條命給丟了。
還好,身在河中,他遠支的一個侄子保舉來了一個人,這人出身崔氏大族,才入大秦不久,在崔氏族內,對河東的山川地理熟悉地人大有人在,於是先到河中,在崔氏族內找了個靠得住的人帶路,這才出關東向,一路上沒少擔驚受怕,不過,這差事到現在看來,是辦下來了,只要跟着這位看上去活蹦亂跳的大人回去,這功勞總自然也就少不了他趙光一份的了。
趙石聽他這麼一説,心中也道了句果然,那位聖上心機城府都是一等一的厲害,怎麼會給魏王謀反的機會?
“大人,您看咱們是不是早日回京為上……”
“不急。”心情放鬆之下,到也不急着往回趕了,“好好休息幾天,這一路上很是辛苦吧?”
趙光苦笑,這一路上哪裏是辛苦兩個字可以概括得了的?這簡直就像是在提着腦袋趕路,睡覺都得睜着一隻眼睛,為了少些麻煩,連個護衞都沒敢帶,他雖是將門出身,膽氣到也不是太小,但身處敵境,人生地不熟的,路上遇到哪個都好像不懷好意一般,這等地煎熬着實考驗人地神經堅韌程度。
不過這些他也只能在心裏想想罷了,聽見這位還要呆上些日子,心中也唯有苦笑,這窮鄉僻壤的,周圍都是些渾身散發着羊羶味兒地胡人,到處都是冰雪,有什麼好呆的,真難為了這些胡人,竟然在這裏生息繁衍至今,怪不得從古到今,胡人們總是免不了南侵呢,但眼前卻是閃過那個靚麗的好像讓人不敢逼視的少女身影,心中到也有些恍然。
想到這個,面色不禁有些古怪,“還好……就是草原上風太大了些,也過於寒冷了些,卑職身子骨雖然也稱強健,但還是有些受不住這裏的風雪……”
“這裏冷是冷了些,但這裏的風光人物都還可以,等到天氣稍微暖和些,咱們就啓程回去,你是不知道,這草原上的風雪着實可畏可怖,之前就遇到過一次,我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安心住下,也許……將來咱們還有再來的可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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