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這是個在江湖之上聞名遐邇的名字。當年魔教教尊方臘在淮左起事稱王,魔教的聲勢也到巔峯,雖説最終方臘被擒,斬於市上,教眾四散,教中魁首多數或被擒或死於亂軍當中,以後數年中,後周,南唐官府追騎四出,搜殺魔教餘孽,又不知有多少魔教之人頭顱落地,於是諾大一個魔教風流雲散,在江湖上也銷聲匿跡,不復再見魔教之人身影了。
但話説回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都明白這個道理,當年魔教起兵之時,教主之下,副教主便有五人,祭酒十八人,堂主三十六。更有護教供奉百餘人,這些各個都是江湖上聲明顯赫之輩,也可見當年魔教之興盛了。
這樣一個大教,即便遭了滅頂之災,但誰都明白,這些人當中不乏武功高強之輩,亂軍當中,殺出一條血路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説,當年江湖風聞,方臘雖然授首,但其家人子女卻在一般魔教死士護衞之下殺出重圍,隱匿於江湖之間,以圖再舉,這個不算,就説十餘年前,川中便出了一位武功絕世的方姓高手,會遍羣雄,無一抗手,江湖盛傳,此人便是魔教中人,雖説查無實據,但誰也不願意得罪這樣的人不是?
所以説,魔教在官府眼中也許只是些造反不成的喪家之犬,但在江湖中人的眼中,卻不啻於一個隱在暗處的龐然大物,沒有誰願意招惹那些拜火教徒,就像江湖中人很少有人願意故意招惹官府一樣。
廳中的都是利州的一些土豪罷了。和曾經輝煌一時的魔教比起來,他頂多也不過是些蟊賊而已,那可是可以和陳勝吳廣,張角兄弟,或者是黃巢等人相提並論的方臘遺脈,雖然魔教魔教的,大夥兒叫着順口,但在這個時候,就連最兇悍的傢伙也閉緊了嘴巴,心裏翻湧着各式的念頭,對他所謂的大事,眾人這時又怎麼會不明白?銷聲匿跡多年的魔教祭酒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這裏,那還有什麼可懷疑的,魔教所圖,立業稱王而已,還有什麼地方比剛經過戰亂的川中之地更合適的?
龜兒子的,這下大夥兒可是趟進一灘混的不能再混的渾水當中來了。
果然,這位大祭酒環視四周,看眾人噤若寒蟬,滿意的一笑,神教多年未現蹤跡。還能有這樣的威勢,也由不得他不顧盼生威,自得甚深的,今日之舉也屬不得已而為之,金州那邊傳來消息,西秦派了個欽差到蜀中,據説還是羽林軍都指揮使,勇冠三軍的猛將,自己就帶了數千羽林軍,金州西秦官府也要派兵護衞,這加起來少説也得有三千人馬。
這次聖教行事,自西秦路出圖謀蜀中的意圖之後,已然籌劃了三年,種種情形都是深思熟慮,唯恐想的不周,和當年一般功虧一簣。
但臨到舉事,還是疏漏百出,磕磕絆絆,不過想這世間之事,本就好事多磨,難以盡如人意,所以唯有盡力而為而已,就像這次截殺欽差,本來也是早就想好了的,不過未怎麼重視,畢竟想來西秦派出的欽差之屬不過文官而已,殺之不過為了使西秦前軍將領驚慌失措,便是不成,也沒多大幹系。大不了放其入成都,早晚也是甕中之鱉罷了。
誰成想,這次西秦派到蜀中的竟然是個將軍,所以這之前的謀劃就要變上一變了,不然現在他應該在劍門,而不是在這利州和一些綠林中人磨牙。
不過説實話,和那位素來陰沉的義弟方半儒一起行事,也讓他分外的不痛快,這個義弟乃是他父親早年撿於道側,瞅他機靈聰敏,這才收為義子,成年之後,卻是智計過人,於是提拔為祭酒之職,和他兄弟並列,很得他父親的信任,教中每有大事,皆要問計於他,他們兄弟自忖也都是人中之傑,對這個陰柔莫測,對誰都不冷不熱的義弟自然都有隔閡,不過大家各管一方,沒什麼衝突之處。這些年也就相安無事的下來了。
不過如今他父親年老,這教主之位……他身為嫡長子,在教中威望也不屬於幾個兄弟,但幾年前沒爭過老四不説,如今聖教圖謀巴蜀,在入川之前,父親那裏卻是道先入成都者繼任教主之位,卻是將他打發來了劍門,而身邊卻帶着老四和老三兩個,顯然在父親心目之中,從來沒將他放在心上的。
而如今可好。老二被派到了劍門,而他卻被弄來了這裏,還真成了個無事散人了,哼,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死便要九鼎烹,既然老東西不將他放在眼裏,他為什麼還要為那兩個庶出的雜種賣命?他方進之到要這川中山河最後歸誰所有……
所以他雖對方半儒所傳消息並不以為然,那個什麼趙石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童罷了,什麼勇冠三軍,精通軍略,這麼一點的歲數,還是出於那個都是嬌生慣養,出於豪門世家子弟的羽林軍,不過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得了西秦皇帝老兒寵信的傢伙罷了。
但他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與各路草莽豪傑攀起了交情,或威懾,或利誘,或扶植,廣結援引,積攢人手,教中十餘位供奉,他這裏就請來了兩位,加上這位青龍堂的堂主王大元,他手裏整整已掌握了一萬四千的人手,如果再掌住了這些利州豪傑,一旦起事,他手下最少有兩萬敢死之輩,再招攬流民,徵些民壯,成十萬大軍也不在話下的,而這醉翁之意,又豈在那酒裏……
若是再能將方半儒這個義弟攬入麾下,他相信,教中一半的實力便在他手掌之間了。所以此次截殺西秦欽差,他必定會傾盡全力,不容有失,到時候,也就是和方半儒將話説明白的時候了,許他一個開國大將軍也就是了,只要他點頭答應,兩人合力,先奪了金州,再揮師劍門,老二和他交情一直不錯,到時候便是老三老四得了成都,那裏可是有數萬秦軍精鋭駐守,估計也是個兩敗俱傷之局……看來啊,自己不去成都那裏,到是錯有錯招,無意之間走對了的。
這些事情他已經想了整整有一月之久,前前後後,想的他頭都疼了,自覺已然成竹在胸,自然是意氣風發,其中細故又豈是別人能猜得到的。
而此時他站在大廳正中,笑的志得意滿,偏偏又自信非常,廳中眾人只覺得這位魔教的大祭酒果然風範非同凡響,他們又哪裏知道,這位思緒早已飄飛到了整個川中大勢上面,絲毫也沒將大廳之上環坐的這些匪首們看在眼中的。
“各位不必如此,我聖教行事,義氣為先,今將諸位請來青龍寨,沒別的意思,更不會壞了江湖規矩,只是想跟各位説上幾句實話罷了……大夥兒都是直腸漢子,進之這裏就不説廢話了,各位可知曳落河之由來否?”
大廳之上如今卻是寂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眾人大多數都木着一張臉端坐在那裏,聖教行事,義氣為先?呸,當初方臘起事時到還算英雄,但到了後來,那麼多的好漢子,都是他們教內的兄弟,你殺我,我殺你的,到了最後,三十六家堂主,只剩下了十餘個,其中多半沒死在官兵手裏,反而是被自家人捅了刀子,幾個副教主都是方臘的結義兄弟,嘿,方臘自己就親手殺了兩個,不然諾大一個拜火神教也不至於一夕間土崩瓦解,被官兵追的有如喪家之犬,江湖中人更不會將拜火神教稱之為魔教。
就拿眼前這個龜兒子王大元來説吧,這個混蛋不知何時入了魔教,行事上可有半點義氣可言?心狠手辣到是有餘的很呢,不然大夥兒也不至於乾坐在這裏任人宰割。
曳落河?這個有點耳熟,眾人之中到是有大半人覺着好像聽説過,但卻已記不起是在哪裏聽到過了,但像徐六,以及陳宣等人聽到這個古怪的名字,卻是臉色一變。
眾人神色方進之盡收眼底,微微一笑,這一招可謂是屢試不爽,“進之試為各位解説之,這曳落河乃西秦精鋭之一,成於西秦世宗年間,擇江湖之上善技擊之術者而成軍,每遇戰陣,必先使之前,經十陣而不死者可得官職,當年西秦與西夏羌人作戰,羌人勇悍而不可力敵,唯曳落河使羌人聞風喪膽,為何?只因曳落河有進無退,退後一步必為督軍斬之,一入曳落河,必是九死一生,而曳落河這個名字的由來,可能各位更不知道,此是突厥語,意為死囚而已,以死囚成軍,幾經戰陣汰之,各個都乃地獄餓鬼修羅,説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只求那一線生機,生人豈可力敵之……”
“諸位皆是綠林中人,正合曳落河所選,秦人如今已陷成都府,蜀國已滅,想來秦人接下來,該是安靖地方,而各位……嘿嘿,曳落河正為諸位所設,想來各位武功高強,在那曳落河中爭個一席之地,應是不難,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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