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第六百章來人
李全壽呆了五天,才意猶未盡的走了,要説真的説了什麼大事,卻是沒有多少,朝中一些變動,李全壽略略提提,之中的厲害關係卻不深説,趙石這裏也不追問,而是將蜀中戰事説上幾句,李全壽也聽的津津有味,如聽奇談,有時問上幾句,也不脱泛泛,到是南蠻多少引起了他些興趣,問的仔細些,奈何除了博薩和被俘的幾個蠻王,趙石還真沒見過幾個蠻人,更未曾和蠻人深談過,所知也是有限。
到是從李全壽嘴裏知道,朝廷對此很是看重,不過也不是因為其他什麼,更沒有民族大義在裏面,而是因為蜀中兵禍連結,又聽説蠻族向為蜀中禍luan之源,這才於蠻族事上,多少有些爭議。
已於去歲歲末,便派了幾位使臣分赴漢中,成都宣慰蠻族各部,其中主事的,也可以説是欽差是一個地道的文官,叫博yu的,連李全壽對其人才幹都不甚了了,其他就更不必提了。
到是説起趙石所上奏摺,以蠻族輕壯健勇之士充於正軍之事,兵部那裏議論紛紛,多數都説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易生事端,語言不通,無法管束等等,看樣子,不管是領過兵的和沒領過兵的都是心存疑慮,不敢冒然決定。
趙石也沒氣惱大臣們頑固不化,這個其實好理解,驅使異族好處自不待言,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在政治上,都是大利之舉,但壞處也不是沒有,一旦打起仗來,不和諧的異族兵馬就容易成為致敗之因,也就是説,此事得慢慢來,急不得,若朝廷那裏大筆一揮就同意了,那才叫人擔心。
到是宣慰蠻族的使臣讓趙石有些擔心,別簽出什麼喪權辱國的條約出來,其實這個純屬宋明之後,給國人留下的後遺症,總有種對外之事,朝廷過於軟弱的感覺,成熟點的,會明白時事所迫,大致如此,不成熟的,就都成了憤青,怪皇帝,怪大臣,怪朝廷,當然其中一些事是有道理的,但如果憤青們掌了權,也未必是國家之福。
比如得享大名的著名憤青文天祥,憑着一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而名揚天下,垂之後世,其氣節不得不讓人佩服,但説起來,其人才幹卻不敢恭維,軍政兩節,事事不成,除了成就了個人名聲之外,所行多數無益於國,還沒死在戰場上,而是死於牢獄之間,文弱如此,何堪國事?
的有些遠了,回到正題。
趙石也不能免俗,心裏有些隱隱的擔心,但説起來,南蠻的事情李全壽卻是當xiao事來説的,提了幾句就轉開了話題,趙石也就無所謂了,能説的都在奏摺裏説了,至於朝廷怎麼處置,他再過問,不但多餘,且易授人以柄,何苦來哉?
幾天相處,多數都是飲酒談笑,涉及的東西很多,但細想下來,算得上事卻是很少,隨着兩人城府日深,脱略行跡,放lang形骸的事情便做不出來了,所以其間多了幾許xiao心翼翼,少了幾分誠懇,但兩個人都明白,經過這些jiao談,兩人的關係雖有變化,但卻比以往更穩固了幾分……
路邊薄薄一層積雪,間或露出低下的土地,斑斑駁駁,並無景緻可言,大路上好些,卻也有些泥濘,都凍硬了,在馬蹄下咯吱作響,被踩的粉碎,前些日那場風雪,在長安縣這裏卻要xiao上許多……
李全壽信馬由繮,腦袋還有些暈,這些天喝了不少酒,説了不少話,這也是自父皇登基以來,他酒喝的最多的一次,話也是説的最多的一次。
回想着自己做了些什麼,説了些什麼,李全壽也是苦笑,總有些地方記不清了,他記xing一直不錯,但酒喝多了,卻也有些管不住嘴巴,也不知説了多少不該説的?
心裏有些警醒,又有些輕鬆,滋味難説的緊,便如每次和那人見面的感覺一般,有親近,有梳理,也有警惕和不安,更有那説不出口,更不願承認的嫉妒和怯懦,總之也是一句説不清道不明。
“殿下……”有人在身邊低喚了一聲,轉頭看去,卻是新在户部拔起的侍講崔適,這人是河東人,出身於唐時大名鼎鼎的河東崔氏,三年前大秦東征時歸秦,在河中定居。
來此人和趙石還算相識,當初趙石北去韃靼,朝廷遍尋不獲,還是太后娘娘派了個族人到河東找了崔家,也正是這崔適為嚮導,這才在千里之外的韃靼草原上找到了趙石,之後一路跟隨入京,也算有了些功勞,任了個户部xiao官兒,算得上是河東崔氏第一個出仕大秦朝廷之人。
後來李全壽在户部偶然見了此人,覺着此人談吐不凡,於是long到自己身邊當了個侍講,也算是半個老師,相處一些時日下來,此人學識淵博,見多識廣,到是讓李全壽頗有撿到寶了的感覺,於是越發親近看重,時常帶在身邊。
這時轉頭見他一副yu言又止的樣子,温聲道:“崔侍講可是有話要説?”
崔適有些彆扭的騎在馬上,臉被寒風吹的通紅一片,但腰桿筆直,目光明澈,自有一番氣度,聞言點了點頭,“臣觀得勝伯,好似身上雖有xiao恙,卻並無大礙,如今不知何故戀棧於此,殿下與之jiao厚不妨,然其中細故,殿下可也知曉?如若不知,又這般飲酒作樂,豈非有些不妥?”
李全壽抿着嘴先讚了一句,“有崔侍講在旁時時提醒,實乃孤之幸事……”
崔適連忙在馬上作揖,道了聲不敢,但李全壽卻是笑着擺了擺手,話鋒一轉,“孤與柱國豈止相jiao甚厚,柱國與孤實是亦師亦友,當初景王府中……其人孤深知之,其此舉定然自有道理,不須追問,孤即沒誤了朝廷大事,那孤與其敍敍私jiao又有何妨?”
“孤雖貴為皇子,然卻總覺不如當初在景王府時自在,趙柱國這等説得上話的景王府故人現在越發的少了,見了面也都誠惶誠恐,都變了磕頭蟲,實在沒意思的緊,還是趙柱國……
那些大臣們也是杞人憂天,什麼事都要拐着彎去想,有功不賞,有過不罰,又怎能收天下之心……”
“殿下英明……不過回京之後,還請殿下慎言才是。”崔適滿臉正容,心裏也頗多無奈,皇子殿下説的話聽似在理,但世間之事又哪裏是那麼簡單的?不過他也知道,殿下這只不過是發些牢並不能太過當真,不過對於那得勝伯趙石在殿下心目中的分量,還是有些吃驚。
在金國聽多了也見多了領兵大將的跋扈驕橫,他對於大秦武將的理解就有些偏差,當初在草原初見那趙石,他也有些吃驚,沒想到一個大秦的將軍會跑到苦寒的草原上去頂風冒雪,還在那麼短的時日內,在草原上闖出一番名聲,用奇人稱之也是不為過的。
但隨行一路,他也沒發覺此人有什麼非凡之處,那時以他的身份,也沒什麼與那位皇帝寵臣深談的機會,加之那人是武將,對文人好似也沒什麼禮賢下士的心思,總給人以冰冷難以接近的感覺,到是那趙光,在那趙石身前圓轉自如,很是能説上幾句。
後來他多少有些後悔,不該那般謹慎,想來大秦和金國也差不多,結jiao有兵權的領兵大將有説不出的好處,後來在户部任職,才明白想的差了,文武殊途幾個字,並非只是書生之談,漢家的天下,與那nv真畢竟不同。
崔氏沒落至今,許多東西都得靠子弟揣摩,家學淵博這一句是談不上了,不過能在皇子身邊當個侍講,對他來説也是個大際遇,每每再聽旁人談起功勞日著的那位新晉得勝伯,他也沒了多少羨慕,自忖若予他些時日,定然也能光耀men楣,無需羨慕他人。
但這次來長安縣,見皇子殿下與其人把酒言歡,談笑無忌的樣子,心中除了幾許妒意之外,也只能嘆一聲,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還真是比不來,當年那帶着一身風雪,姍姍而回的少年,現在卻只能遠遠觀之,輕易近前不得了……
心裏嘆息了一聲,崔適繼續道:“各部蜀中諸司皆在籌建,薦官之事蔚然成風,不如……”
這就是正事了,李全壽想了想,緩緩搖頭,“薦官只為一時,其後汰者必多,不必跟着摻和,回去之後,擬個奏摺,就説……薦官良莠不齊,其間更多鑽營之人,不堪驅使,朝廷雖大開men路,然無德無才之人怎得入內,可設一處,改為選官,選官皆為流外,不得入品,任期兩年,由吏部考評,有才幹者,轉正官,可入品級,無才者貶之……”
崔適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不由言道:“殿下,臣覺不妥。”
“哦?”
崔適肅然道:“殿下應知,此等薦官皆出京中權貴men下,據臣所知,已保有縣令兩人,縣丞十餘,縣尉……”
“縣令縣丞多為幕僚之屬,縣尉多出兵部諸位大人舊部,殿下冒然上書,豈不成眾矢之的……”
李全壽聽了,卻是嘻嘻一笑,不以為意的道:“總聽人説,打天下易,坐天下難,今日方能覺出一二,還沒怎的,就都迫不及待的跑出來,也不怕國法森嚴,掉了自家的腦袋……
不妨事,別説只一封奏摺,即便是當庭倡議,也不怕這些爭食的,縣令?也虧他們敢琢磨,一些不第的酸才,只能入幕於人,還想一步登天?放心,此事就算孤不説,難道父皇就沒個思量?朝廷那許多重臣就眼睜睜看着?
一羣紅眼兔子,還是趙柱國有心,偌大的地方打下來,轉頭就奉旨回京,這才是明智之舉……若要跟他們去爭去搶,孤成了什麼?崔侍講,你這見識可是短了。”
崔適臉上一紅,垂下頭去,不過還是不打算改口,要知,按照殿下所言,那些薦官就都成了流外之官,也就是常説的吏,不入正式品級,也就是説,有了官俸,卻無官身,相當於官府聘用的一些人,是官府中最下層的一羣人,俗稱xiao吏的便是,和正官相差可不是一點半點。
這奏摺一上去,阻了人前程不説,還打了薦舉之人的臉,得罪的人更非一個半個,這些日子,長安城裏一些人已經開始在擺酒設宴,款待親朋好友,幾乎就等着朝廷官書下來,赴任去了,一旦知道自己這官兒帽因為人家一句話飛了,那還了得?
“殿下一番為國為民之心,天日可鑑,然臣以為,此議不宜出自殿下處,御史台有諍諫之責,正應仗義執言,為君上解憂。”
李全壽呼出一口白氣,想了想,微微點頭,“好,就依你。”
崔適還待説什麼,李全壽已經一提馬繮,大聲笑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雖冷了些,但勝在自由自在,崔侍講,這些煩擾之事留待到了京師再説,來,咱們比比腳力,若孤輸了,就許你幾個知冷知熱的美人,若你輸了,孤就罰你到京師之前,不得嘮叨……”
罷,一聲長笑,催馬向前,“孤比你官大,就不客氣了。”
馬蹄聲急促響起,身後眾護衞大驚,連呼殿下xiao心,縱馬便追,崔適張了張嘴,也只有苦笑的份兒,到了現在,這位殿下的他還是有些捉摸不透,有時好好的,明君風範隱現,但有些時候……比如現在,就有些癲狂之態,讓人無所適從,無奈之下,卻也只得一帶馬繮,苦着臉急急向前追去,不一時,原地便空無一人,只有李全壽那放肆的笑聲彷彿還回dang在周圍……
送走了李全壽,趙石這裏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漸漸熱鬧了起來,先是長安縣的官吏湊了過來,數日之前,還是一副恭敬有加,卻熱情不足的樣子,而今卻都換了一副模樣,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也許趙石隨口一句誰能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也是會有人去的。
拜訪的人也多了起來,京中一些人也陸續送來了問候,拜帖禮單更是一大堆,就不用説禮物有多少了,好幾天,養病之處都是一股濃郁的yao香,各種治療傷患的yao草整整堆了一間屋子。
變化顯而易見,其中道理沒有誰不明白,由趙石一手引起的這場風波多數已有了結果,皇長子出京問病就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信號,而身有大功的得勝伯回京的榮耀,好像在這個時候就先享受到了的。
多數人都擋了駕,也沒人心有不滿,此來也並非向得勝伯,明威將軍大人示好,只是走一個過場,表一個姿態,官場上的學問也就在這裏了,派人來不表示什麼,不派人來,則必定表明與得勝伯不睦,也許得勝伯不會計較什麼,但會落在有心人眼中,對景的時候就是麻煩,那才叫個冤枉。
再説,陛下,皇子,太后那裏都是慰問有加,其他人哪裏還敢怠慢,凡是自忖夠得上身份的,都不會落下,禮都不重,卻也不輕的,好像約好了一樣,連先後次序都不帶差的,其中三味,非是官場中人,哪裏明白的了?
趙石顯然也是明白的,就算他不甚了了,身邊可還有南十八等人,自然不會出醜露乖,讓人瞧了笑話。
而趙石親見的幾個人也是有理有據,自家人就不説了,家中老孃和那已過了men的xiao妻子派了來人,若非天寒地凍,家中哪裏還呆的下去?
再有就是香侯府中人了,陸飄帶着一隊人,禮單送來了,不過實物卻都直接送到了趙石長安的府上,省了不少事,而香侯大人親書了一封帶着濃濃的怨氣的信箋也隨之而來,其中除了慰問趙石病情之外,話裏話外,都是埋怨為何將香侯府的nv兵送回了長安,顯然,對於趙石突然病倒在長安縣是不相信的,要不是消息靈通,就是府中也有聰明人,最後,則直接道,等趙石回京,香侯大人要過府親自拜會云云。
最終趙石無可無不可的將陸飄等人給打發走。
還有就是趙家來的人,也是熟人,正是那趙光,不過經了幾年,人家也沒原地踏步,官職已為六品,升了兩級不止,這次來不是太后所派,而是代表了趙家來的,他這裏的消息明白就不比人家香侯府了,見趙石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裏,很是吃了一驚,接着便有些吞吞吐吐的了,顯然一番想好了問候之語都不恰當,被噎住了的。
不過這是個伶俐人,幾句話下來就轉過了臉se,言語之間透出了親近,但由於身份所限,恭敬也少不了,不過到沒多大的事情,只是將趙家出了趙石這麼一位軍功赫赫的大將軍的自豪之意表達了個清楚,並直言不諱的道,前些日子沒來,不是怕這怕那,而是京師趙家這裏沒個主事之人,事事又不能去找太后娘娘,直到老爺子那邊來信大罵眾人窩囊,這才派了他來,實在有些慚愧。
算是讓趙石真正見識到了這個時代的宗族觀念到底是多強,於是留下趙光一起用飯,席間更是尊稱其為三哥,讓趙光是受寵若驚,走的時候更是容光煥發,好像吃了一頓人蔘果相仿。
臨行之前,還神神秘秘的跟趙石説,老爺子就要致仕了,族中沒一個能挑起大梁的,就算以前有,跟趙石比起來,也是黯然失se,狗屁都不是了,老爺子已經發話,長安趙家所有親族以後皆以趙石為主,若有違抗,家處。
趙石半途出現在族譜上的事情趙家也有些人知道,老爺子這話一下來,不滿意的人自不在少數,簡直比改宗換姓還難以忍受,家裏正鬧呢,趙光這裏則告訴趙石,讓他在意一些,意思明白,別讓人鑽了空子。
趙石滿嘴答應,心下卻不以為然,一棵大樹上長滿樹藤,哪裏還長得高?趙家待他雖是不錯,但他也沒那掌管一大家子,當個保姆的念頭。
接下來還見了李家的來人,是李敢當派來的,李家這個親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李家來人説話就僵硬多了,也好理解,李成義是被押回京師的,李家在這件事上鬧了個灰頭土臉,連李敢當也存下了怨氣,就更別説旁人了,家中yu與趙石勢不兩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不過趙石現在城府日深,卻是不動聲se,只是淡淡的説了幾句,轉頭就讓來人傳話回去,回京之後,要親去李府拜會,商議婚期之事,讓那來人臉一陣青一陣紅的走了。
事情也是巧了,又過幾日,來了一人,這人風塵僕僕,是遠道趕來的,來人來自西北,卻是李匪李老四派來的人,傳過來的話也讓趙石哭笑不得,就是一條,西北快活不下去了,讓趙石給想個法子,好讓手下的弟兄們有條活路,當然,李老四匪氣十足又加了一條,當兵吃糧不成,他那裏有的是銀子,做生意到還湊合。
不過一羣賊坯子,做生意?什麼正當生意都能讓他們折騰成殺人越貨,與其到大秦讓官兵砍了腦袋,還不如在西北窩着呢。
來人也是一頓訴苦,説是找到趙石真不容易,都找了有好幾個月了,才在這裏找到,消息不靈通就是這個樣子了。
趙石想了兩天,覺着傳話不方便,讓來人給李匪帶話過去,讓他來一趟長安,見面詳談才好,不過心裏有些納悶,就算西北沒了多少戰事,販馬的生意不是好好的?為什麼就活不下去了?
來人説話顛三倒四的,趙石聽的有些mi糊,也虧李匪想的出來,讓這麼個人來傳話,沒把話給忘了就不錯了,最後也不再追問,反正見到李匪就都清楚了的……
要説李匪派人過來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那麼另外一個來人就屬於做夢也想不到那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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