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chun。”
“奴婢在。”
“你叫人去nong些酒菜,nong好了,叫他們都退下吧……”
乾元殿裏重又安靜了下來,景帝聚jing會神的翻閲着奏章,趙石則靜靜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也不急躁,這是皇帝有話要説了,之前那些話看似隨口而問,卻正正是關於他自身最難解決的兩件事情。
反覆咀嚼着自己的答對,好像説的有些激烈了,但卻也沒什麼大錯,仔細揣摩景帝方才的一舉一動,也能證明這一關算的過去了的,只是不知這一晚還要談些什麼,蜀中大局已定,之後的事情就算有,也已是政事上的居多了,想來不會來問自己這個武將。
左思右想,也有些拿不準,索xing便放了下來,眼角餘光在景帝身上轉了一圈,寬大的桌案上奏摺摞起老高,尊貴的皇帝陛下一本一本的拿過來,有的一掃而過,便扔在一邊,有的則拿在手裏半天,時而皺着眉頭苦思,時而眉頭舒展,不自覺的點頭,時而拿起筆來,在上面批註着什麼,趙石明顯感覺到,這皇帝當的可真是不怎輕鬆,拼了命似的爭這麼個位置來,大權獨攬,若整日裏過的都是這麼個日子,卻也沒什麼好羨慕的。
不過燈火搖曳之間,身為帝王,一言一行好似都能叫天下震動的威嚴感覺也是越發的強烈……
也許是感覺到了趙石的關注,景帝緩緩放下手裏的奏摺,輕輕拍擊着桌案,若有所思的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靜,“禮部奏議,想讓朕選蜀中貴nv充於後宮,一來能安定蜀中人心,二來也能懷德於蜀中降臣……到也不錯,趙石,你覺着朕這裏,真就到了應該選秀充斥後宮的時候了嗎?”
這多數就是隨口一問了,趙石斟酌着,也含糊的應了一句,“禮部的大人們又不是傻子,他們説是,估計也就是了吧?”
景帝當即被逗的一樂,趙石話中,對於禮部眾臣頗有不敬,不過卻也合乎現在他的身份,景帝搖了搖頭,“他們當然不傻,理由也是得當,不過想來是要做些錦上添花之事罷了,朕若現在準了,不定……”
到這裏卻是頓住,當着臣子的面這麼説,就有些不妥了,剛好,殿外一陣腳步聲響,幾個太監宮nv在徐chun帶領之下魚貫而入。
兩個鍋煮,一大碗濃湯,幾sèxiǎo炒,一壺温過了的熱酒,瞬間便已準備齊當,太監宮nv們靜靜退去,只留下徐chun斟滿了酒?,悄然退到大殿角落。
“太后那裏膳食太過清淡,諒你也是吃的不慣,來,陪朕再用些。”
趙石落座,其實他已沒了多少食yu,宮裏的東西jing致是jing致,味道也是不錯,但要説有多好吃,那就是瞎説了,因為講究太多,調料放的也少,多數féi膩的東西也給剔去,rou被nong的稀爛,美其名曰rou糜是也,對於趙石來宮裏吃飯,還不如在軍營中和大夥一起啃乾糧來的爽快。
不過説起來,這鍋煮到還和趙石口味,和火鍋差不多,其實更像燉菜,燜的時間也長,一打開上面的蓋子,立時便是香氣四溢,讓人食yu大開,他在自家裏也是喜歡吃這個,自從幾年前,他自己nong了一頓大雜燴,惜紅那裏就已經找準了他的胃口,每次晚飯,多數都是這個,而且其中牛羊rou,兔rou,袍子等等野物變着花樣的來,十足十後世東北人的吃法,按照讀書人的話來説,他就是大口吃rou,大碗喝酒的粗坯,jing致的東西也能下肚,只是總覺着不合胃口罷了。
其實不説胃口如何如何,只是坐着的人不對,這飯菜就算nong個天花luàn墜出來,吃的也不會爽快到哪裏去。
這邊廂景帝好似真的放下了那些國家大事,擺出了一副閒話家常的架勢,對於任何一個臣子來説,能與君王飲酒閒談,都是了不得的榮耀,其中更能顯示帝王對自己的恩寵及禮遇。
不過對於趙石來説,吃了幾口菜,喝上幾口酒,有問必答,不問不答,心裏卻是漸漸有了底,都説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但放在帝王身上,就不那麼合適了,不過話説回來,帝王的種種姿態也是其來有自,估計是那話來了,結果當不會與預料相差太遠。
還是南十八善測人心,這樣的姿態擺出來,又是在這麼個時候,也就不可能是什麼好結果了。
雖説之前有了種種佈置,爭的也是這麼個結果,趙石心裏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更是胃口全無,皇宮御酒喝到嘴裏,也是無味的緊,這幾年算下來,從和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相遇,一直到率兵平定蜀中,樁樁件件幾乎都是大功勞,但每次到得頭來,都是nong得不上不下,讓人難受彆扭。
還好的是,對於這位君王他也是從頭到尾不曾有過什麼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想法,更不用提什麼忠心耿耿了,所以這種感覺也就輕的多,就像微風撫柳,並不會有什麼激烈的情緒。
景帝並未察覺眼前這個心腹之臣心境有如許多的變化,卻是笑着問起了趙石的婚事,趙石此時心裏已經多出了許多厭煩和不耐,但他是控制情緒的高手,臉上還浮起幾許喜sè,將婚事上的事情如實的説了一遍。
景帝點頭,還難得的拿出朝中一些流言來調侃了幾句,趙石也笑着應對,與之前好似並無二致……
待到景帝隨口問起種家姑娘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趙石才打起jing神,面現苦笑的將來龍去脈一一道來,景帝聽了不由哈哈大笑,狀似歡悦,卻也不再追問,至於心裏怎麼想的,只有天知道了。
這些虛情假意也不一一細表,君臣吃吃談談,不知不覺間,便過了總有大半個時辰,菜已略冷,酒已微温,景帝正了臉sè,幽然如深潭的目光注視着趙石,半晌才肅然道:“你離京一載,為國征戰,風霜雨雪,不辭勞苦,開疆拓土之功,忠心為國之處,朕都是記得的,其實,朕是要謝你的……來,朕這裏敬你一杯……”
趙石心念電轉,難道是猜錯了?但這個時候他卻不會有半點遲疑,君王的威嚴他已經領教的多了,是不容半點褻瀆的存在,讓皇帝説出一個謝字,若你還坦然受之,後果就不用提了。
他沒怎麼遲疑,立即離席,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於臣有天高地厚之恩,僥倖立下些許微功,怎敢如此?”
到底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表現雖然機敏,但説的到底有些僵硬,不過卻也無關大局,景帝也站起身來上前一步,乾燥有力的手掌牢牢摻住趙石的胳膊,臉上也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此處又無旁人,不必如此,君臣大義,朕比你清楚,趕緊起身,將酒喝了,朕還有話對你説。”……
再説話時,趙石已明顯覺察到景帝再沒有什麼試探的意思,興致也越發的高了起來,又叫徐chun將酒熱了,卻如李全壽一般,追問起蜀中戰事的前前後後來。
趙石卻不敢放鬆,撿着其中重要的,條理清晰的一一道來,驚險嗎?其中的驚險之處又豈是未經戰陣之人能細細體會到的?但若品味一下,一連串的戰事,打的都是些剛放下鋤頭的百姓,人數雖眾,卻不堪一擊,只要細細品味,也就沒多少值得誇耀的地方了。
其實説起來,最驚心動魄的一戰還是在陽平關下那一戰,luàn匪人數雖少,但抵抗最為激烈堅決,之後行進途中,連番狙擊,不死不休的氣勢實非其他luàn匪隊伍可比。
論起驚險來,就要數劍mén遇刺的時候了,也是自草原歸來,趙石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經歷。
但若論起戰功,卻還要數金州一戰,以及成都城下的那一場大戰,只這兩次,就敗敵數十萬,拜火神教自教主一下,什麼祭酒,堂主之類的死的死,被俘的被俘,漏網的寥寥可數,這才是平定蜀中最關鍵的兩次大戰。
雖然趙石口才並不甚佳,平平實實,可以説的上的無趣,但一路説下來,卻也説了幾近一個時辰,和戰報上不同,趙石這裏説的是真正的戰鬥過程,總攬全局,不同添油加醋,就能起伏跌宕,讓景帝聽的聚jing會神,頗有些yu罷不能的感覺的……
陸陸續續講完,景帝又問了兩句,和李全壽不同,景帝這裏最終感興趣的卻非戰陣之事,而是諸將如何如何,誰有才幹,而誰又是桀驁不馴等等,這個時候,趙石的一句話,也許就能決定旁人的一輩子。
在這個上面,趙石也不諱言,該説什麼説什麼,尤其是對於禁軍,團練戰力之低下,着實説了幾句,團練自不必提,並非正軍,臨時拼湊起來,若是能戰才叫怪了。
但禁軍不同,大秦十餘萬殿前司禁軍,分佈大秦各處,大秦一直以來皆無民luàn,所以禁軍一直都為牽制前方鎮軍而設,但不經戰陣就是不經戰陣,數十年下來,其中積弊已多,和鎮軍比起來,不論軍紀戰力,都差了老遠。
就拿蜀中戰事來説,面對數量相當的luàn匪,竟然相持不下不説,還能讓luàn匪衝出來,直殺人中軍,若是鎮軍,哪裏還有臉見人?但遲殿虎等禁軍將領事後雖是請罪,但各個心裏恐怕都沒當回事兒,卻都為能順利奪下陽平關歡喜,絲毫不知在趙石心裏,禁軍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就更別提後來因為不聽號令的,違反軍規的,擅自劫掠的等等等等,其中多數都是禁軍將士,團練反而不多,更是讓趙石對禁軍印象大壞。
所以説起禁軍來,趙石沒什麼客氣的,當着景帝的面,便直接道,禁軍將驕兵惰,軍紀鬆懈,不諳戰陣,守衞地方還可,攻城掠地嘛,用之必定十有九敗……
“真有那般不堪?可蜀中……”
“臣跟陛下已經説過,臣領兵入蜀,説到底,不過是一場剿匪之戰罷了,一萬人席捲而來,殺數百人,則餘人皆潰,此為luàn匪,再有,臣每以羽林軍,雄武軍為先鋒,禁軍隨後,團練次之,如此方能每戰必勝。
此戰殿前司禁軍死傷不多,只兩千餘人罷了,但其中到有百多人是因敗壞軍紀,給軍法處置了的,如此軍伍,剿匪已是勉強,加之軍中將領多有驕橫,目高於頂,今後若不能汰弱留強,整頓軍紀,,再過數年,恐怕就無多少可用之兵能剩下了。”
景帝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這些年殿前司禁軍一直沒有指揮使,副都指揮使王佩出了行事穩重,頗為忠心以外,卻也沒多大作為……但再一想,作為殿前司禁軍,若是軍紀嚴明,士卒悍勇,那才真正叫人提心吊膽……
想到這個,對於趙石略有誇大的言辭便不想多做理會了,轉了話題道:“之前看那些捷報,已是令人振奮,今日聽你親口道來,才覺驚心動魄,好好……”
“朕聽説你在成都將臨江伯李任權擒下,還怕你少不更事,意氣用事,又怕你連戰連捷,生了驕狂之心……現在看來,到是朕有些多慮了,不驕不躁,言之有物,這才是朕的躬骨之臣……”
“如你所言,這賞罰之事還待商議,輕重分寸不好把握,正巧,你今日入宮,朕呢,便在這裏問你一句,你是想出外領兵,還是想在京中為官?”
了這麼多,卻只這麼一問,趙石低頭作沉yin狀,景帝目光沉沉,也不再説話,若有若無的在趙石臉上掃來掃去,最終,有些話還是沒有直接説出口,一來呢,這一番敍談下來,又讓他又有些猶豫,這就是能和皇帝面對面説話的好處了,若久在外方,哪裏還能時刻簡在帝心?
二來呢,這心裏未嘗沒有些愧疚,便不想過多bi迫這位心腹,以免寒了心腹臣子的心,於是乎,景帝這裏便臨時改了初衷,給了趙石個機會。
但話説回來,這機會對於帝王來説,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罷了,若選的不合帝王心思,之後會如何,誰又能説得清楚?
趙石最終抬頭,苦笑道:“陛下,臣有些累了……臣想在京中為官……”
景帝心中一鬆,但接着便又多出些恨鐵不成鋼的微惱,心裏變幻之微妙,實在難以為外人道的。
不過瞬間,景帝就壓下了心裏些微的不快,温言道:“年紀輕輕,卻想討清閒?不過現下兵戈暫歇,到也不必過於奔忙,跟朕長安想為何官啊?”
趙石趕緊道:“臣……這個,臣還真未曾細想過,反正陛下讓臣做什麼,臣做什麼就是了,不過……陛下若真為難,臣還回羽林左衞便是,而且臣府中人口越來越多,臣總怕支應不夠,陛下若是……多賞賜些田宅,讓臣多些家用也是好的……”
景帝沒有笑,卻挑了挑眉máo,他本就有些多疑,討要田宅美nv以避君王忌憚的事,古來便有,非是什麼奇計……
但趙石接着便道:“説到這個,臣要多一句嘴,還望陛下恕罪。”
景帝點頭,“説來無妨。”
“臣在蜀中時就覺着吧,這麼大luàn一場,也非是什麼壞事,蜀中一些大族mén閥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田宅之多,讓人咂舌驚羨,若非一場大luàn,對於此等大族卻是不好處置。
而今這些世家大多都已煙消雲散,臣在利州也是一路梳理過去,聚眾自守的塢堡村寨也破了一些,如此一來,蜀中幾如一張白紙,可任人勾畫,政事上臣不懂太多,但也明白知易行難的道理。”
“大秦立國已久,政事雖説清明,但積弊未必沒有,臣出身貧寒,不知其他,但田税上,臣卻明白些道理的,官身即能免税,好像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陛下想過沒有,為何世家大族田地如此之多?又往往如此豪富?便拿臣來説,當官不過數年,田地就已不少,每年還有增加,其實無非是一些無知百姓貪圖免税,將田地硬塞過來,臣未必能得多少好處,但百姓將田地掛在官家名下,卻可免了田税……”
“一代還成,但兩代三代之後,臣之子孫可就享福了,那些掛靠的田地自然而然便成了他們的私產,百姓皆為僱農,家中自然豪富無比,國家之根本卻是動搖不已。”
“臣以為,只此事上,便可在蜀中試行,以田畝税之,更令官員一體jiāo税,此只一事,若其他弊政,也可在蜀中改之,新得之地,只要事事以百姓為先,朝中阻力必少,試行之下,有錯改之,無則嘉勉,如此數年,便為常事,漸次而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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