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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第六百五十六章 銀子

    都説暮春三月,草長鶯飛,但那説的是江南,其實此時的北國,離萬物復甦還差着些火候,不過是空氣中含着水汽,春意漸露,積雪卻還未曾完全消融,春寒料峭,透着絲絲涼意。

    國武監西面,三三兩兩的國武監生員裹着灰撲撲的袍服,漸漸往中間處的講武堂匯聚。

    今日本是生員休沐之日,自年關過後,對於被操練了小半年的生員來説,自年關過後,在國武監的日子終於輕鬆了一些,一個月裏,也有了四五天閒暇時候,而不是無休止的在校場上摸爬滾打了。

    而一些課業也終於開始漸漸顯露在眾人面前,國武監的規矩很是奇特,雖説招收生員時很是強勢,幾如軍令徵調,容不得人有半點反抗,且入學半年來,多數面對的也是如狼似虎的各位教習……

    起來這些教習來,還要多説兩句,起初抽調的多數都是羽林左衞的領兵校尉,這些人皆曾跟隨督學大人南征北戰,各個蠻橫暴烈,動輒拳打腳踢,讓生員們可是吃盡了苦頭。

    不過後來卻都被兵部抽調走了,裏面的故事自不必細表,對於生員們來説,換子一茬教習之後,日子確實要好過了許多。

    從河中來的教習雖也都時刻板着一張死人臉,但手段卻要温和的多,而那幾位請回來的老將軍,露面的時候不多”卻都是教授的身份,並不督促生員操練,而剩下的幾位,據説皆是西邊退下來的老卒,在督學大人府上護衞,其實按照那些消息靈通的世家子以及京軍出身的幾位生員來説,都是督學大人府上養老的。

    但養老歸養老,這幾位的手段卻是與之前那些左衞的領兵校尉們如出一轍,這個時候”許多人也就隱約明白了,都説督學大人練兵乃是一絕,傳聞紛紛,讓人倍覺神秘,如今看來,這秘密卻是簡單的很,無非苦練爾……

    閒話少説”教習雖換了一茬”但幾個月堪稱嚴酷的操練下來,國武監的奇特之處終於在生員們面前露出了些端倪。

    各科目類別反覆,看的人眼花繚亂,卻任由各人自選,章程也很讓人驚異,各人必選一門主科之外,其餘科目各h自定,教授兀自講學”聽於不聽,悉聽尊便,給出的選擇餘地大的驚人,與之前國武監各種規制所表現出來的嚴厲是大相徑庭。

    不過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説,如此卻反而讓人興趣大增”所以年關之後的幾個月,各人議論紛紛,話題幾乎都在各種科目選擇上面。

    回家問計於長輩的,自己拿主意的,和同窗們爭論的,私下裏為各科好壞辯論不休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在漸漸到任齊全的國武監學官兒們的催促之下”生員們雖多數揣不清自己選擇的利弊,卻還是都做出了選擇。

    而之外又設置幾個公共科目”也不必細表,反正上過大學的人都知道,這些規矩在後世已是司空見慣,幾如流程一般了,但在當世,卻是最新鮮不過,樣樣都透着古怪。

    文武兩科入學時便已選了,所以之後選擇的只在各種附科上面,既然是由人自選,那麼可想而知的,比例上也就無法把握,有些科目選的人多,有些則無人問津,尤其是科目劃分的很細,生員又是不多,所以有那麼幾位教授堂下竟然沒有一個學生,很是叫人面子上有些下不來的。

    但趙石卻不管這些,現如今國武監的教授有些是從以前的武學承襲下來,有的則是從各部抽調,不過由於兵部那裏那裏弄的不堪,所以趙石這娶便極力避開兵部,真正避開是做不到的,但只找樞密院説話,不與兵部再打什麼交道還是可以的,不過是增了一道程序,耗費一些時日在公文往來上面,其他並無大礙。

    但最終此事也只在二月間才讓諸科教授到任,雖也做了一番選擇,但説起來,這些教授還是有些良莠不齊,比如有的人名聲是很好,但論起教授徒弟來,還真就不是那塊材料,有的人別看名聲不顯,才幹也只中平,但卻是天生的好老師,所以在這一節上面,還待之後慢慢裁汰整飭才行,不過國武監草創,千頭萬緒,也只能一步步走過來,着急不得,趙石也做好了在三五年之間,漸漸完善各處細節的準備……

    起來也是好笑,現在國武監各處人員到任,算了一算,卻是已有近百人,還不算屯衞特異劃小歸國武監,以狀聲勢的數十兵卒,比之國武監第一批生員,已是少不了多少了,等到過上幾年,國武監生員肯定不只這些,這麼大的地方,不招個千多人,豈不浪費的可以?

    生員多了,國武監的教授教習肯定也要大增,加之此乃國學,比照國子監而建,生員進到這裏,已是一隻腳踏入了官場,那是要發薪餉的,加之教授教習以及所有學官的開支,還有國武監各處的建設,修繕,那銀子估計就是天文數字。

    現在國武監大興土木,又是在國庫並不寬裕之時,户部那裏已屢有微詞,對國武監如此耗費錢糧多有不滿之意,若非皇帝陛下那裏被趙石言辭打動,咬着牙讓户部擠出銀子來投在國武監上,國武監必將舉步維艱,説不定夭折在銀子上也是可能的。

    坐在講武堂後間,就着飄渺的茶香,趙石想的就是此事,其實從大興土木到現在,有意無意的,從武學轉換為國武監,並未激起多大的波瀾,從招收生員,到大半年來,走馬燈般遊走於六部之間,他處置的都還妥當,便如當年入主羽林左衞一般”幾乎是悄無聲息間,練就出了一支強軍,終在那驚心動魄的一晚之間,綻放出最璀璨的光輝。

    所以,以他的性子,事情辦的還算低調,國武監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恐怕朝中沒幾個人是清楚知曉的,若是親眼看到如今承恩湖畔場景,十九都要大吃一驚。

    不過面對國武監越來越大的開支,户部那裏才真的是越來越驚訝,這可不是一萬兩萬銀子的小事,從去歲到現在,已花費不下十餘萬兩銀子,而這隻最好是剛剛開始,怕是越到後來,花費還要更大”沒有上百萬兩銀子支撐,哪裏完成的了?這還不算國武監緩慢而又堅決的在逐漸吞併周遭的土地,這都是不花錢的,若是按照後世土地的價值,花費恐怕還在十倍以上。

    這麼多的銀子,幾乎可以肯定,越到後來,户部那裏的關口也就越多”一日沒有見到國武監的成效,日子也只能越來越是艱難,等到皇帝陛下的耐心耗盡之日,國武監的下場和武學也就並無二致了。

    雖然應該還有兩年的轉圜餘地,但隨着國武監尖木工程的延續,以及國武監各類開支的增長,銀子這阿堵物的重要性也就會逐漸凸顯出來。

    自己掏腰包?那隻能是一個笑話,別説他沒那麼多的錢,就算有,想要花在國武監這樣的國學上面,那絕對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不夠慘的愚蠢行為。

    其實按照後世的法子,解決這事的法子有許多,但靠譜的還真是就沒幾個,比如説,有的人就會想了”這麼多的土地,買賣上一片兩片的,豈非就能賺的盤滿缽滿,那純粹是胡説。

    誠然,土地對於當世之人來説,具備着無與倫比的誘惑力,但這個時候的土地卻也是最便宜的一種資源,為什麼這麼説?只因人太少,地廣人稀,土地自然便宜,大家不必爭搶,只要土地兼併別那麼重,天災**別鬧的那麼兇,土地人人皆有並非難事,即便是當世最繁華的城市裏面,一處寬敝的宅地的價錢也不會太高。

    這種情形其實從漢唐以降,再到明清,都一直在延續着,而書上多雲,有豪富家資鉅萬,良田千傾,僕從如雲,等等等等,後世之人一想,那得多大的地方?確實豪富不假。

    但只要稍微想想也就明白,那等豪富之家,多數是不用交田税的,這才早就出了許多史上説的豪門世家出來,若是一旦與平常百姓一般,交了田税,恐怕多數世家都要倒黴,因為田地本身價值不大,再要交税,以及等等相關支出,最終所得就要入不敷出,加上天災**的,怕是風險也就高的讓人難以想象了。

    所以説,在這個人口基數只相當於後世一丁點零頭的時代,土地的價值遠遠達不到後世人們觀念中的底線,想靠這個弄銀子,只有腦袋壞掉才會做的出來了。

    只有銀錢和貨物流動起來,而消費跟上,才能構成完整的商業鏈條,而在這個時代,商業也註定不會被人所重視,因為條件缺失的太多,想要靠行商暴富,那只有在水網交織的江南才有那個可能,在天寒地凍的北國,嘿嘿,只有馬販子,販私鹽的,以及那些做無本買賣的了。

    就像是傳説中的直通西域的絲綢之路,想象一下,一來一回就要好幾年,再想象一下其中的風險和收益的比例,就知道,那多數都是粉飾盛世的美好傳説罷了,真説賺錢,不是窮瘋了,或是官家派出的敢死隊,誰又願意過那個獨木橋?當然,穿越所帶來的不管不顧的金手指是例外……

    而按照趙石之前所想,在國武監周遭弄些茶肆酒樓之類的,於國武監也不無少補,與南十八等幾個一商量,起初幾個人都不以為意,但聽到後來,幾個人臉都綠了,國武監經商?或是從中抽税?乖乖,莫不是大人被銀子的事兒弄的瘋魔了,怎麼想到這麼個餿主意出來?

    等到幾個急赤白臉的文人一解釋,趙石算是明白了,商人在這個時代……那就是渣,凡是和商人沾了邊的,也等同於渣,國家經商,那叫與民爭利,官員經商,那不但是與民爭利,還是道德敗壞的典範,殺頭的大大的。

    從商人那裏抽税,自負盈虧?做夢去吧,商人到是樂意的緊,但這不但犯了朝廷律法,且國武監就等着遺臭萬年吧。

    想靠着腦子裏那點可憐的商業知識到古代來弄銀子,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因為商業是當世國家嚴厲監管卻又最最鄙視的行業,還是那句老話”悄沒聲的自己弄兩處產業,那沒什麼,但想弄的光明正大,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在幾個幕僚臨危救主一般的規勸下,趙石無奈的接受了現實,想要金手指一把的心思胎死腹中,而且以後長了心眼兒”再不提此類話題了。

    所以説”銀子還得從國庫里弄,但要怎麼弄,還要弄的細水長流,不讓户部的人抓狂,才是考校人的地方。

    想到即將開建的公主府,趙石摸了摸下巴,有了些頭緒……看來要跟那位太子殿下多走動一下,宮裏也要常去”在那位皇帝陛下的眼前也得多晃悠,時不時的敲敲邊鼓……

    看來真應了那麼一句,人事大於一切啊,沒來由的,心裏感慨了一聲”頭一次辦學,攤子鋪開,才省得世事維艱的真諦,反而是在軍中,能如魚得水,顧慮要少的多的多”這許多時日耗費下來,也不知結果如何,若在軍中”也不知練就了幾許強兵出來了的。

    正沉思間,有人已經走了進來”稟道:“大人,生晏皆已到齊,大人這裏……””

    趙石放下不知什麼拿在了手裏的茶杯,瞅了來人一眼,微微頜首,心裏卻在亂七八糟的想着,這個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的傢伙就是他現在的書記官了,其實所持諸事和秘書差不多少,此人是國子監出來的,而國子監那裏估計是將美風儀這一條貫徹的分外的徹底,眼前這位就是個標準的良家美少年的模樣,在一羣粗橫的大老爺們中間,那叫一個顯眼兒。

    所幸,用了些日子,於實務上略有生疏,但接人待物,卻很是不畏不亢,讓趙石頗為滿意,唯一別扭的是,身邊老是跟着這麼一位,未免讓旁人浮想聯翩……斷背山可不是後世的專利,這個時候好像也是頗為流行的……

    “今日休沐之期,幸好,幸好,和王螃蟹約了這麼個日子,不然的話,老子可就回家中快活去了,瞧瞧,瞧瞧,這缺了多少人?等那些小子回來,可不得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不過,這人是不是少了些?督學怎麼就挑了這麼個日子……””種五換了身乾淨的學服,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唸叨着。

    旁邊幾個人都是偷笑,回家的最多的可不就是那些世家子嗎?種五若有所覺,周圍瞅瞅,不由悻悻嘀咕,這羣窮酸,想出去快活也沒銀子不是?可不是嘛,一羣世家子到是整齊,十之**都趕着這個日子回長安了,現在周圍這些,卻都是如杜*卿一般的讀書人細數一平,果然一個不少。

    一臉窮相的秦州李振聲,瞪着一雙魚泡眼的京兆黃文舉,毛都沒長齊的河中趙有為……一個個瞅過去,種五確實有些孤零零的感覺了。

    “行了,只要木華黎他們都在,督學大人就不會計較太多。”,杜褲卿回了一句,其實他心裏卻有些緊張,也不知很少露面的督學大人到底要講些什麼?不過身邊這位説的到沒錯,沒到的人恐怕之後要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的。

    許是聲音有些大,坐在離他們不遠處,和那些軍中出身的軍官混為一處的消瘦蒙古漢子轉頭瞧了過來,一雙鷹目中不時流露出來的狂野和兇悍讓杜*卿不由的移開目光,直到那邊又轉回頭去,杜褲卿才有些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關於這位胡人的傳聞他聽的多了,國武監人數本來就少,相處半年多,各人的來歷自然瞞不住,更何況這位不論長相,還是來歷皆是那般的特異。

    從遙遠的東北草原到雲中,與大將軍相識,為其風範所折服,追隨大將軍一路入秦,成了大將軍麾下兵卒,在金州之戰當中,一馬當先,率先殺透數豐萬亂匪佈下的軍陣,斬殺敵首,並一路追殺逃敵到漢水,後隨軍入蜀,在利州大開殺戒,屠門滅户,殺的血流成河,據説此人在左衞中不但軍功赫赫,兇名一樣是無雙無對。

    二十出頭的年輕胡人,在國武監一般年輕人當中,已是彷如傳奇一般的存在了。

    而國武監生員來歷不一,這位彷彿帶着蠻荒兇野氣息的胡人,無疑是左衞出身的一羣人當中當之無愧的核心,雖是胡人,但身上彷彿與生俱來的領袖羣儕的風範,讓周圍的年輕人不由自主的便聚在他的身邊,聽他的吩咐行事,就像杜褲卿在這些士子當中的地位一般無二,但杜褲卿卻不得不承認,在這個胡人軍漢面前,他好像天生就挨着一頭。

    在腳步聲中,寬敝的大廳一角,側門打開,身形高大壯碩的督學大人大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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