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第七百一十七章開端(六)
魏王李玄道不是一個人來的,與其同行的還有一個十五六歲大的少年,有些拘謹的跟在魏王的身後,趙石迎出來的時候,與魏王見禮,這些年過去,魏王李玄道也已顯出了老態,不過jing神頭卻是不錯。要説魏王李玄道這一生有些悲劇,先帝在時,便不為父親所喜,生有將才,在邊塞風刀雪劍十餘載,這才在眾皇子間脱穎而出,權勢日重。
但可惜是,雖手握兵權,和太子李玄持鬥了個旗鼓相當,才略上別無話説,但最致命的一點卻是膝下無子,加之領兵在外,雖有黨羽,卻無法於廟堂之上盡佔優勢,最終皇位還是落在了別人頭上。
而正德末年的幾番大事,卻無不與魏王李玄道有關,兄弟蕭薔,兵戈相見,最後卻落得兩手空空,束手回京,聽人魚
ou,像魏王這樣的人,沒有拔劍自刎已是幸事,而這些年在京中安閒度日,看着逍遙,但細想一下,其中苦處與那被軟禁在西山的太子李玄持又有什麼兩樣?
回想當年,也許眼前這位殿下一生最濃烈的時刻怕就是在汾水河畔,大破金兵十萬的時候了……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只可惜,不過是曇huā一現……
趙石心中微有感慨,但前太子如何,魏王如何,都已成了往事,與他卻沒任何干繫了……
他想的更多的是,魏王此時冒冒然登mén,又是為了何事?他和魏王可是沒有任何瓜葛,要是細數起來,當年可還……
無意義的寒暄了兩句,趙石將兩人讓進了會客廳堂,魏王身後跟着的大活人他自然不會視而不見,少年緊跟在魏王身後,亦步亦趨,臉上刻着緊張,趙石只瞧了瞧,便知道,這少年恐怕出身不高,沒見過什麼世面,進了廳堂,好像手腳都沒個放處了,眼睛也不敢直視於人,和世家子迥然有異。
趙石不由多瞅了幾眼,便多少瞧出了一些,這少年舉止之間,雖遠談不上從容大度,但穿着卻也不差,尤其是眉眼之間,與皇家之人有那麼幾分相像,甚至那雙又細又長的眸子,簡直就是李氏皇族的招牌。
許是皇家哪支的破落户吧?不然的話,也不會跟在魏王的身邊……趙石暗自道……
不過魏王這裏卻沒有引見的意思,不着邊際的寒暄了幾句,便跟着入了廳堂,魏王看上去還是那般的豪爽和自來熟,與在軍中之時相比,少了許多的威嚴,卻是更加讓人容易生出親近的感覺,畢竟人家再怎麼不得志,也是皇家之人,有王位在身,跟你笑上一笑,那就叫折節下jiāo,絕對讓平常人能與有榮焉,何況是這般的不見外了?
不過趙石也不以為意,這些年在京中呆的久了,朝堂上的大臣們別説時不時就能見面,就光聽傳聞,也能略略知道朝中各人都是什麼xing情了,就拿魏王來説,這些年雖説在樞密院中還領着職銜,但朝堂上的人都知道,魏王已經漸漸淡出了朝野政事之外,當年打算擁立魏王的朝臣,這些年或貶或逐,已經被一掃而空。
至於説當年魏王潼關舊部,也沒好過多少,潼關守軍幾次變動,如今在潼關軍中任職的魏王舊部,也已所剩無幾。
失了這些爪牙,即便魏王雄心不減,也只能任由牢籠將自己困住,最終再沒有動彈一下的力氣了。
所以這幾年魏王的作為也就好理解了,在樞密院那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與人相jiāo,也變得大大咧咧,對於得失之間,少做計較,曾在樞密院當堂大罵樞密使汪道存畏首畏尾,也曾不顧朝野物議,召ji同遊西山行宮,舉止失常之處,又怎能用一句韜光隱晦來解釋?
就説現在吧,光明正大的來府面見他這個羽林中郎將,若是擱在當年,又得驚掉多少人的眼珠子?
不過不管趙石心裏做如何想法,幾句話之後,魏王李玄道便已經直接開口將來意説了個明白。
抿着下人送上來的香茶,魏王又大笑着道了兩句,如今這得勝伯府越來越有氣象了,趙石到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這茶葉是過年時蜀中那邊送過來的,與貢茶乃是同一片茶園所產,加之蜀中美酒這兩年也沒少流入得勝伯府,再有得勝伯府佔地不小,這些年也已修繕完全,樓台閣榭的,看上去卻也不讓那些簪纓世家所居之地,可不是已經有了些氣象?再説這話也不只一個人在趙石面前提過,所以趙石笑笑,給了個默認。
那邊魏王李玄道顯然也沒打算怎麼繞彎子,幾句話過後,便説起了來意。
“這次不速而來,想來你心裏也在犯嘀咕,估計心裏還覺着,這落魄王爺跟老子一點也不搭界,當年還算計過老子,如今怎麼就腆着臉尋上mén來了呢?許是沒安好心,要多做提防才成……嘿嘿,本王猜的沒錯吧?”
趙石chouchou嘴角,心道,你到是有自知之明,不過身子卻欠了欠,嘴上回道:“王爺言重了,趙石為人臣子,這忠義二字還是懂的的,又怎敢心存怨尤?”
魏王嘿嘿笑着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沒聽懂話裏藏話,還是根本不以為意,接着自顧自的説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説罷便瞅着趙石,但語氣之間卻越發的隨意了,“這次呢,是本王求到你mén上來了,咱們都是從軍多年之人,本王不跟你打機鋒……”
説到這兒,回身一把將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給到了身前,“小子,還不見過趙大將軍。”
年輕人手足無措,想要跪下,卻被魏王牢牢拽住,最終只是抱拳施禮,“小……小子見過……大將軍。”
“這位是……”趙石有些mo不着頭腦了。
魏王哈哈一笑,臉上神sè有些得意,卻也有些唏噓,指着少年人道:“好叫你知曉,這是本王獨子,李全續,怎麼?不信?沒見跟本王長的如此相像嗎?”
這下真的讓趙石有些吃驚了,要知道,魏王膝下一直無子,這可不是什麼皇家秘聞,乃是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之事,而瞧這少年,怎麼也有十五歲上下的年紀,一直無子的魏王突然冒出來個這麼大的兒子,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得驚掉人的下巴?
開什麼玩笑,趙石心裏嘀咕,再者説了,兒子是你自己生的還是從外面撿來的,和他趙石有個屁的關係,難道還想着讓他趙石當個旁證?真真是見鬼了……
見趙石沒有開口説話的意思,魏王卻沒有讓場面冷下來,寥寥解釋了兩句,趙石才算明白,魏王這兒子乃府中歌姬所出,不過當年那歌姬因細故被趕了出府,且誰也不知道這歌姬竟然懷了身孕。
那歌姬在外生下了兒子,生活艱難,只有派人知會魏王府……不過十幾年前,可不正是諸子奪嫡的關鍵時候,魏王知曉後,卻為接這母子二人回府,而是一直養在了外面。
而後來魏王黯然回京,幾乎就是被軟禁了下來,前途未卜之下,也就更不能認下這個兒子了,這般一拖,就又是十多年,直到此刻,兒子都快長大chéng人了,魏王這才有意將此事公佈於眾,畢竟魏王府這裏,不能絕嗣不是?
魏王這裏只是隻言片語,説的籠統,但聽在趙石耳朵裏,中間的關節處,只是腦補一下,也就夠了,不過這些事情與他趙石無關,更沒必要知道的那麼清楚,他現在想知道的是,魏王將流落在外十餘年的兒子帶到自己跟前,又説有事相求,到底是為了哪般……
一個多時辰之後,趙石親自將魏王父子送出府mén,臉sè卻yin沉了下來,這可真是一樁麻煩的事情,原來魏王卻是有意讓兒子跟在趙石身邊歷練一番,這個趙石是理解的,畢竟魏王投身軍旅多年,兒子漸漸長大chéng人,子承父志也是理所當然,但……為何就偏偏找上了他趙石呢?
要説他身邊帶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帶個王爺世子,那就屬於麻煩了,一來呢,即將出徵在外,戰陣之上,哪裏有萬全的地方?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二來,皇帝陛下那裏若是知道此事,又該做如何想法?帝心難測,這些年體會的還少了?
所以這事他既沒有馬上答應下來,也沒有立即拒絕,答應和不答應的原因同樣的多,卻是要考慮仔細才成,其實歸根到底,還要看當今陛下的意思,魏王突然冒出一個兒子來,想來皇帝陛下過後也會知道,至於是置之不理,讓臣下難做,還是另有安排,那就説不準了。
怕是魏王也知道這些,所以並未迫着趙石答應……而魏王這裏消息也很是靈通,言談間意有所指,雖説沒有明説,但趙石卻聽出來了,做為回報,一旦大秦兵出潼關,趙石又能軍前帶兵,魏王這裏會捎信於潼關幾位舊部,於其方便,在這個關節上,趙石卻是沒有任何回應,這事太犯當今陛下的忌諱,人家魏王為了兒子看上去是豁出去了,他趙石卻是不成的……
送走了魏王,跟陳常壽商量了一下,也沒有多少好辦法應付,心情算是大壞,於是也消了去户部的心思,將妻妾都招了來,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團圓飯,心情才算好了一些。
但翌日,香侯府的人又找了過來,商談的不是旁的,卻是新的一年之中,國武監招收生員的事情,這兩年,國武監醫科辦的也是有聲有sè,其中香侯府的入醫科就學的人可是不少,不但給國武監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也讓醫科一mén的生員劇增。
而猛虎武勝軍也許旁的還有欠缺,但隨軍醫官的數量是絕對不成問題的,而近兩年,猛虎武勝軍各部更都組了醫士營,也算是猛虎武勝軍一個特sè之處了,而香侯府的nv子不但識文斷字,又有男子所沒有的細心温柔之處,卻是大受軍中一眾大老爺們的歡迎。
由此,香侯府那位頗有野心的府主也瞧出了其中的好處,漸漸煞下心來,將重心放在了這裏,再不異想天開的,yu要重現當初香侯的豐功偉業了。
這次趙石沒有出面,只是派孫文通去和香侯府來人商談,他知道,香侯府這邊若是得了即將開戰的消息,還不定要有幾許麻煩……
午後,剛用過午飯,有人來報,前樞密副使,李嚴蓄到訪,趙石趕緊讓人將人請了進來,等到將人送走,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的事情了,瞧着李嚴蓄輕車簡從而去,趙石微有唏噓。
李家……算是也敗落下來了,李敢當辭去了雄武軍指揮使之職,許是經的人情冷暖多了,怕日後觸景生情,所以根本沒在長安多呆,拋下在京為官的子侄,便回鄉養老去了,李嚴蓄如今也已致仕,到了此時,李家後繼無人,敗落之勢在所難免。
而李嚴蓄年紀老邁,也生出了去意,這回過來,卻是辭行來的,至於親自登mén,卻還是顧念着在京的子侄,想讓趙石多加照看,雖説趙石打心眼裏厭惡李家那些hun賬人等,但最終還是點了頭,消了過後尋時機收拾李家那些不成器的東西的心思……
新人來了,舊人走了,多少起起落落,多少興衰成敗,王朝如此,豪mén世家也是如是這般,也不知多少故事在這看似繁華依舊的長安古都上演,如今這一幕,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縮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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