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説來,大秦咸寧七年的河中漢家故地,基本上已算是大秦治下,胡人在北地肆虐數百年,漢家百姓困苦流離,備受欺壓,到了這個時候,民心思安,一旦歸為漢人治下,民心立附,加之河中風議頻傳,更加速了這個過程。
所以,短短半載間,即便戰事未歇,但此時你若在河中諸府縣街面鄉野任抓個百姓過來一問,是想為金人治下,還是歸為秦人屬地,對方多數不會猶豫什麼,在胡人手下當條吃飽喝足的狗,不如餓死在漢人地界之上,起碼死後見了祖宗,也可理直氣壯的説一聲,自己就算死,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
民心所向,大勢所趨,便為天命,古今皆然,其中道理,不須細述,而此時的結果便是,河中在這半載間,便以令人震驚的速度穩固了下來,且各處沒有誤了農時,情勢就更好幾分。
而河中府縣,對於女真人恨之入骨者,不在少數,徵兵之事也進行的分外順遂,河中漢家兒郎,來解州投軍者,絡繹不絕,到得咸寧七年四月末的時候,徵兵已近尾聲。
隨趙石北上河中的五萬偏師,間中屢有折損,但到得咸寧七年四月末尾時,卻已成十萬大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現如今河中新降之地,還供養不了如許大軍,得靠潼關糧草接濟才成,不過隨着時日推移,雖無節度使之名,卻有河中節度使之實的趙石,就地徵糧,將不再是什麼問題。
可以説,此時情勢,有利有弊,對於趙石來説,成敗也許就在一念之間……
而這個春天,在趙石而言,卻也分外繁忙,多少大事,懸而未決,多少疑慮,積在心頭,不過可喜的是,終於是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太原依舊沒什麼動靜,探馬來去,太原大軍已陸續集結,卻只在太原附近未動,看上去,沒有多少南來決戰的意思。
趙石可不認為,是自己將金人打的怕了,一定是有其他原因,致使太原大軍一直未動,可惜的是,軍中探馬,無法探聽金人朝廷動靜,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憐,不然的話,便能大致預測一下,總好過在這裏枯等。
許是覺着壓抑,所以,為振奮軍心士氣計,趙石決定,今日在汾州城南閲兵。
大將巡閲軍威,乃軍中常有之事,但這一次,趙石卻是依足了規矩,讓大軍各部抽調精鋭,組成陣列,從汾州城南外的空地處行過,且不禁百姓士紳觀演。
這麼一來,刻意而為之下,場面可就大了,有心無心的都要來觀瞧打敗金兵的漢人雄兵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汾州左近百姓有些惶恐,但那些膽子稍大的年輕人卻還是禁不住好奇,到來觀看,而士紳望族,被刻意告知之下,更不敢錯過這個機會,到了時候,便早早來到,一來確實想要瞅瞅秦人軍旅是何模樣,二來也有獻媚之意在裏面。
故而,到了正點,從汾州南城城牆上望下去,真個是萬頭攢動,人山人海,但這許多人聚在一起,在軍兵將校維持之下,卻並無多大的動靜。
趙石率眾將出現在城頭,城下的人羣騷動了一下,所有人都在抬頭觀望,汾州一戰,大將軍趙石趙柱國之名,實已傳遍北地,有着切身之痛的汾州,對其人更是敬畏莫名,也不知是誰,先自跪拜於地,接着,就好像推到的骨牌一般,迅速蔓延開來,片刻之後,城下百姓,已再無一人站立,放眼望去,皆是跪伏於地的人頭。
場面震撼人心,隨於趙石身側的眾將,心頭大震之下,不自禁的都退於趙石身後,將趙石讓了出來,趙石獨立城頭,左顧右盼之間,自得之餘,直覺豪情滿懷,直欲放聲高呼,這樣的場面,確實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但感覺卻很是不錯……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低聲在他身畔道:“大帥……快讓他們起來,若有人趁機亂喊……就麻煩了。”
好似醍醐灌頂,片刻的狂熱如湯化雪般消逝了開去,沒有回身,趙石已經當機立斷的沉聲道:“讓他們都起來,可以開始了……”
軍令一下,迅速便傳到了城下,在軍卒大聲喊話之下,城下百姓這才陸續起身,與此同時,隆隆的軍鼓聲響起……
趙石神色不動,背後卻是有些發涼,今日若有人喊上一句,大將軍千歲,大將軍萬歲什麼的,可真就有些不好説了,相比之下,方才那點沾沾自喜頗有點犯傻的意思,真可謂事事皆有學問,一個不慎,也許就能生出許多風波,不過想想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一言一行,也容不得有半點馬虎,聽上去有些累,但箇中滋味兒,平常人哪裏能知道一定半點?
回頭望去,眾將環繞,但聽方才的聲音,明顯有些陌生,眼睛稍微一掃,就定在了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人二十歲出頭年紀,身子不高不低,膚色微黑,眸光靈動,與大秦多數將領一般,身子結實,帶着一股精悍的味道,濃濃的短鬚,鼻樑高聳,一身校尉軍服,頂盔貫甲,按刀而立,看上去很是英武。
張鈺,鳳縣人,十八歲從軍,咸寧四年入國武監,以學軍身份隨軍來河中,聰慧而又膽略,為中軍虞候江遊所重,點為學軍之首,後徵練新軍,此人出力頗多,治軍嚴謹,待人寬厚,賞罰卻明,有大將之風,遂拔領新軍,為趙幽燕之副,領兵來汾州效力。
論起軍中履歷,可謂簡單的很,但也正是出身國武監的將領的特點,可以想見的,隨着國武監出來的生員越來越多,這樣的年輕也將在軍中漸漸開始嶄露頭角,張鈺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趙石有些讚賞的對年輕人點了點頭,有些人,總會有意無意間閃現出亮點,不是所有的金子都會展露出光芒,但只要是金子,就有了發光的本錢。
這個年輕人心思靈動,能在那樣一個時候出言,可見也很有些膽量,就是不知領兵打仗會有如何表現,不過只前面兩點,做個參軍,已經夠格。
年輕人顯然明白,短短一句話,前程也許就是光明無限,見趙石看過來,他眼中的熱切根本無法掩飾,但卻又有些手足無措,不一時,便已有了臉紅脖子粗的架勢,年輕人的生澀,一覽無餘。
趙石轉過頭,心情舒暢,經過國武監鍛造的年輕人,總歸都不是一無是處,這讓他很有些驕傲和滿足,他的麾下,充斥着這樣的年輕人,天下強軍無數,但他所率的,卻是最有朝氣的,也是最獨特的一羣軍人,也許在將來會打一些敗仗,但只要有這些年輕人在,便無人能擋住自己的腳步……
插曲已過,略帶驕傲的目光投向城下。
低沉而又肅殺的軍鼓聲中,一隊隊早已準備好的兵卒從城下魚貫而過,旌旗在頭頂飄揚,刀槍在手中緊握,陽光之下,折射出一片片森冷的光芒,整齊的陣列,一色的淺紅色軍服,好似洪流般,堅定而不可阻擋的在城下緩緩湧過。
“猛虎,猛虎……”
“武勝,武勝……”
經過城下的猛虎武勝軍兵卒,長槍手高舉起手中長槍,手按刀柄的步卒,這個時候同時抽出腰刀,斜斜指向天空,雄壯的吶喊聲直衝雲霄。
“還是咱們猛虎武勝軍……”種懷玉忍不住搖頭晃腦,春風得意之色,掩也掩不住。
“不就是嗓門兒大些?”旁邊有人悶哼了一聲,打斷了種懷玉之後的自誇自擂。
種懷玉惱火,扭頭望過去,對方也毫不示弱的瞪過來,種懷玉撇了撇嘴,卻蔫了,是杜山虎,這人他可惹不起,不過心裏卻暗自腹誹,都快成大將軍的人了,卻這般的沒度量,哼,活該在禁軍裏發黴。
杜山虎則悻悻的扭過頭,禁軍準備有些不足,卻是被這些小兔崽子比過去了,尤其是……自己怎麼沒想到,經過大帥面前的時候,讓手下兒郎喊上幾句?瞧人家這聲勢,真真不壞……
他卻是不知道,這等軍演,猛虎武勝軍卻已經是輕車熟路,在長安時,不知經過幾次的了,哪裏還用多做準備?禁軍沒經過這樣的陣勢,自然相形見絀……
不光是他兩人,其他將領也在較着勁兒呢,不過這一隊隊嚴整凜然的軍伍從城下行過,確也叫有志於沙場的男兒情難自禁,也不知被勾動了多少豪情壯志。
當然,最感震撼的非是他們,而是四周這圍觀的汾州百姓,眼瞅着這等百年難遇之景象,多少人心中震驚難言,多少人懾服於秦軍威勢,自此再不敢有其他念頭,又有多少年輕人熱血沸騰,起了從軍的念頭,又有多少人頭一次見識漢家軍旅如此威勢,隱隱便有自豪之情在心中滋生髮芽。
這一場軍演過後,汾州大定……
“大帥,之後如何打算,給老杜交個底,不然憋的難受。”
軍演過後,諸將紛紛散去,只杜山虎,張鋒聚兩個好像商量好了一樣,隨着趙石往城內行來。
“有什麼打算?只能靜觀其變,怎麼?你們兩個有什麼好辦法不成?”趙石反問。
杜山虎不説話了,張鋒聚接過話頭,“大哥,不如讓我帶人打祁縣,探一下金人的動靜。”
趙石瞅了瞅他們兩個,能夠明顯感覺到兩個人埋在心裏的憂慮,還就是他們兩個,其他人就算擔憂,在他面前也不敢説什麼出來。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道:“時機不對。”
杜山虎沉吟了一下,道:“雖然時機有些不妥,但未雨綢繆,也應先堅壁清野……”
趙石笑了笑,“堅壁清野?那是應對遠來之敵的,汾州離太原才多遠?堅壁清野又有什麼用?再者説了,現在河中糧價你們知道嗎?能熬到秋收就不錯不錯了,祁縣百姓,你是遷過來,還是都趕走?”
“是,用兵不能太過心慈手軟,我也想驅趕百姓,讓金人頭疼去,但仔細一想,咱們打着王師的旗號,名聲已經立了起來,一旦壞了,就無法挽回,失大於得,就是虧本買賣,如果想謀個長遠,就不能殘民以逞,你們都領兵多年,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説吧,到底想跟我説什麼?”
兩人訕訕而笑,隨後張鋒聚才腆着臉道:“大哥英明,我和老杜商量了一下,覺着這麼等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不如……引金兵南來,與之戰於汾州城下……”
杜山虎接過話頭,“金兵不動,定有緣由,我和老張猜了猜,無外乎幾條罷了,一個,金兵糧草不濟,根本不敢動兵,金國的官兒咱們也見了不少了,差不多都那個視財如命的德性,不定啊,太原那裏,倒買倒賣軍糧輜重,上下其手的就大有人在,大軍沒了糧草,還怎麼打仗?”
“再有一個,就是金人朝堂出了岔子,不定就在為和戰兩事頭疼呢,説不準還牽涉到了軍中大將……”
“最靠譜的,應該就是……西夏人終於要出兵了,這個時候,金人哪裏還敢輕易調兵南來?”
杜山虎目光灼灼,條理很是清晰,“也只有這麼幾條,而任拿出一條來,都不宜動兵,不然的話,河中都丟了,任誰都坐不住,怎麼會像如今這般?”
張鋒聚附和,“雖只是猜測,但任哪一條被咱們説中了,金人都不敢動兵南來,一動,就是禍患無窮,不如……”
“出兵上黨。”杜山虎説的斬釘截鐵,“過祁縣,入上黨,將上黨攪個天翻地覆,哼,我就不信,經上黨可取路入河北,金人可有膽量放咱們過去?到時太原兵馬必動……”
“幽燕所在,金人之根本,未經戰事已有些年頭了,河中丟得起,上黨也可不要,但金人絕不敢放咱們一兵一卒入河北……”
這一下,趙石真的是心動了,最好的防守,便是進攻,牽着對方鼻子走,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杜山虎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再説話,這又是一招險棋,一旦猜錯了,金人根本沒有什麼後顧之憂,那麼,大軍主力如何先不去説他,入上黨這一部偏師,卻算是陷入了絕地,後路被斷之下,很可能便會全軍覆沒。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趙石駐蹕所在,原金人鎮守使府門前。
張鋒聚咬了咬牙,“大哥,佩官只需五千人馬,為大哥去取上黨。”
杜山虎嘿嘿一笑,爭道:“大帥,他不成,想當年,老杜隨張將軍兵敗於慶陽城下,卻還是帶着一眾弟兄殺出來了,不怕説句大話,這樣的重任,除了老杜,沒人能擔得起來……”
張鋒聚嗤之以鼻,“那是你命大,殿前司禁軍?哼,一萬人也不抵我麾下兒郎一千。”
杜山虎冷笑,“只要有我杜猛林在,不管多少人,都足夠縱橫天下,當年你比不過老子,現在也不成……”
“好了。”趙石不耐煩的擺手,讓兩人悻悻的住了口。
“沒什麼好吵的……咱們出生入死過來的手足兄弟,有什麼值得好爭的,好搶的……嗯,這事也不急在一時,讓我好好思量一下,再等等,你們兩個也回去好好想想,多少兇險,咱們都走過來了,別把命丟在這裏……”
“都説將軍百戰死,但咱們這些人,都已功成名就,多少榮華富貴,等着咱們呢,犯不着意氣用事……且金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們猜的不作數,此時分兵,便是不智……容後再議吧。”
杜山虎兩人互相瞅瞅,都有些不甘,兩人心裏也是腹誹,眼前這位,可謂是行險的祖宗,哪一次征戰,多數都是以弱勝強,不行險,那些赫赫戰功是怎麼來的?到如今卻拿這話來教訓他們,讓人怎能心服?
還是張鋒聚心直口快,“大哥,你可要記着,這主意是咱們出的,一旦揮兵上黨,絕對不能便宜了你手下那些小子,不然的話,我可不服……”
這回,杜山虎也不爭了,猛點腦袋,又重新和張鋒聚站在了一起,這兩位的交情,和旁人還真就不一樣的很了。
趙石沒好氣的搖頭,不得不許諾道:“別廢話了,回去約束兵卒,這個夏天就能見分曉,到時便宜不了旁人,就怕你們兩個麾下的將校不爭氣,呆懶了骨頭……”
張鋒聚諂媚的笑,“怎麼會,大哥的練兵之法,我已得了精髓,一定勤練不綴,不給大哥丟臉。”
杜山虎習慣性的撇了撇嘴,“説你不成就是不成,帶兵打仗,最重要的還是一股氣勢,士氣有了,誰來了都不怕,學着點吧,小子,這行伍上的事情啊,你還差的遠呢。”
“呸,學你們殿前司禁軍被人追着逃命嗎?趕緊回去好好算計算計吧,別像王佩似的,灰溜溜被人趕回去才真是的。”
將兩個煩人的傢伙趕走,趙石進到府中,心裏真像是開了個天窗,左思右想之下,怎麼也覺着此計可行的很,冒險的因子在身體中蠢蠢欲動,但最終還是被他剋制了下來,敵情不明,還是慎重些的好……
要知道,金人大軍未動,也許是內裏出了什麼事情,也許……便是誘敵之計,雖然金人數十萬重兵擺在那裏,卻還要行誘敵之計,可能性很小,但誰説得上呢?而真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卻分兵出去,就純粹是找死了。
其實,最佳的動兵時機,還是今年秋後,不論勝敗,冬天都將是最重要的緩兵之機……
想着想着,便也心安了下來,河中在手,金人不急,他這裏着的哪門子急?時日越久,對秦軍來説,也越有利,靠着便是,兵行險招的事兒,卻只有待得情勢再明晰一些,才能出手,不然的話,豈不成了笑話?……
四月匆匆而過,到了咸寧七年五月間,讓後周羣臣沒有想到的是,受到“重創”只能固守潼關的秦軍,十餘萬人馬自潼關傾巢而出,一路由大將折匯率領,直驅東南,沿洛水而上,,一路則由大將軍張培賢率領,猛撲函谷關,幾乎與去歲一般無二,來勢卻只有更兇更猛,而這一次,後周卻已經沒了大將孟珙坐鎮洛陽,調度兵馬。
平靜了短短半載,中原烽煙再起,至於最終鹿死誰手,卻還要看對弈之人的實力決心以及膽量如何,不過,大秦咸寧七年,註定將是風起雲湧的一年……
(昨天狂風暴雨加停電,天災,不關阿草的事兒,阿草早晨出去,大風颳的連雨傘都打不住,只能衝出去打的,出路口的短短幾分鐘,把阿草就澆的和落湯雞似的,渾身都濕了,現在天氣真的很反常,不是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了
再加提醒各位書友,小心毒膠囊,還有地溝油,嗯,還有毒大米,毒豆芽什麼的,聽説可口可樂裏也有致癌物質,不知是真是假,雞蛋也有假的,外加蘇丹紅染色,饅頭裏放洗衣粉,呵呵,最好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喝,那樣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