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的當家人被人陪着出了宣撫使府,一路走來都是輕飄飄的,好像腳底下踩了棉花,連送他出來之人來到門口,向他道別,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邁步出府門,才曉得失禮,扎手紮腳的回禮過去,看上去有些狼狽滑稽。
送行的人微微笑着,躬身相送,陳氏的當家人後退着出去,連連作揖拱手。
也不怪他如此的失魂落魄,他不但見到了傳聞中的大將軍,宣撫使大人,而且還跟宣撫使大人交談了一段不短的時間,飲了三杯茶,那可是三杯茶啊……
宣撫使大人的年輕,宣撫使大人的華貴雍容,宣撫使大人的威嚴肅穆,宣撫使大人的和藹可親,都好像印在了他腦海中一樣,怎麼也揮之不去,反而是宣撫使大人到底長的什麼模樣,他好像怎麼想也想不清楚了……
怎麼會記不清呢,他恨不能抽自己個嘴巴,這樣的人物,自己一輩子可能也就能見上這麼一次了,怎麼就……他懊惱的呲牙咧嘴。
當然,此時此刻,如在夢中的他,一腔的興奮是難以言表的,出宣撫使府邸的一路上,那種急欲找人傾訴的**時刻的在折磨着他,讓他直想大聲對着天空吼上幾嗓子才甘心。
直到出了宣撫使府邸側門,他才稍微清醒過來,回頭張望了一下,才清晰的知道,自己這是已經出來了,宣撫使府邸中到底是怎樣一個景緻,他竟然也想不起來了。
他的老管家怯怯的湊了上來,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打了一個冷戰,有些茫然的看向老管家的臉,來了一句,“老夫這不是在做夢吧?”
看他這個模樣,可是把老管家給唬了一跳。一邊急急招手將兩個家丁叫了過來,一邊道:“老爺,您可別嚇唬咱們啊,這是怎麼了……大天白日,什麼做夢不做夢的。快快。都過來,扶着老爺回去……”
但他這位老爺卻猛的晃了晃腦袋,一把將老管家推開,直接給了自己個嘴巴。抽的那叫一個狠啊,脆響之聲,聽的人牙都癢癢。
但這位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後,臉上卻冒出狂喜之色,腳上裝了彈簧似的。跳了兩跳。
這是鬼上身了?幾個陳家的下人臉色發白,都不禁後退了幾步,老管家更是一個勁的唸佛,早就知道,早就知道,那北地魔王是好招惹的?
聽説看上一眼都要瞎了雙眼的,何況是進去還呆了這許久,肯定是着了魔氣了,菩薩保佑。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啊……
但這位陳氏的當家人卻不管那些,兩眼放光,好像一下子便年輕了十幾歲一般,揮舞了一下雙臂。興奮的簡直不能自已一般。
不過手上好像還拿着什麼東西,他目光在手上掠過,一下就僵在了那裏,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東西湊到眼前瞧了瞧,看見沒有損壞。心裏舒了一口長氣,不過卻被自己手中汗水給弄濕了一些,再加上用力揉了幾下,很有些褶皺留在上面,如果不是不是發現的及時,很可能便要弄壞了。
他不由心疼萬分,就像捧着絕世珍寶一般,將東西奉在眼前,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用手稍稍將東西撫平,珍而重之的揣進懷裏。
老管家這個時候已經大着膽子再次湊到他身邊,瞟了一眼那書本一樣的東西,老管家還識字,到是看了個清楚。
封皮上,幾個黑色的大字,國武監兵法要略,應該是一本兵書吧,老管家心裏想着,家裏頭兵書好像也有些,這年頭讀書人沒個着落,也只能督促家中子弟習武從軍,好搏個前程出來。
能讀到兵書戰策的,也都是些大族子弟,像是家中二老爺,就是其中了不得的人物,能做到漢軍萬户官上,遍數整個河東,也沒幾個。
可惜,秦人一來,二老爺的前程算是毀的差不多了,所幸的是,沒有連累到家裏面,不然的話,照南邊的傳聞,還不得滿門抄斬什麼的……
他這裏心驚肉跳,不知自家老爺這到底是怎麼了,甚至在想,老爺不是從那位魔王府裏偷了一本兵書出來吧,老天爺,那可怎麼得了。
這位陳氏的當家人可不管這些,整個人清醒過來,臉上還帶着紅印子,卻已經背起了雙手,踱着方步向前走去,聲音隨後飄過來,“走,跟老爺我再去趟知府衙門。”
這一路上,這位可是志得意滿,不但見到了宣撫使大人,而且宣撫使大人還收下了自己的禮物,這還不算,硬是回贈了自己一本兵書要略。
這東西雖然並不算珍貴,但你要看送的的人是哪個不是,這可是宣撫使大人回贈的東西,就算是千金以求,也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
與宣撫使大人談了那麼久,現在才有功夫琢磨一下,他雖然從見到宣撫使大人便戰戰兢兢,應對失措之處就不必提了,但宣撫使大人説的每一句話,他都死死記在心裏的。
宣撫使大人威嚴無比,説話卻豪爽有如北地男兒,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那些女真人跟人家比起來,除了腦袋揚的高些之外,狗屁都不是,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現在咂摸起宣撫使大人説的每一句話,都好像藴含着別樣的味道,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而細細想想,宣撫使大人的意思好像只有一個,順者昌逆者亡,河東是出豪傑的地方,大秦兵鋒到得此處,借力於河東士紳大族之處頗多,就看誰的眼睛更亮一些了。
而陳家,作為第一個來到他面前,表明恭順之意的河東大族,宣撫使大人是不吝於獎賞的,而這獎賞……
想到這個,他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興奮,回頭對老管家笑道:“我陳家,將來必為河東之翹楚……”
老管家不明所以,茫然而又驚訝的望過來,他卻哈哈大笑,陳家賭對了這一次,前面已是一片通途,什麼王家董家的,都已落後一步,想要趕上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呢。
因為隨後,陳家子弟將可以到長安……長安,那裏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卻要他親自去瞧瞧,看看,一定也恢弘壯闊的如同傳説中一般吧,他嚮往的想着,因為年後,陳家子弟就能憑着宣撫使大人一紙薦書,到萬里之外的長安求學,那裏有一所國武監,陳家子弟將到那裏習文練武,報效於大秦。
這在整個河東,不加上河中,估摸着也是頭一份兒。
他摸了摸袖口,裏面不但有一封薦書,而且還有給知府大人的一封信箋,憑着這個,陳家定然要迎來另一番局面的,河東之翹楚,陳家子弟若是爭氣,何止於是河東之翹楚,只要宣撫使大人賞識陳家,將來陳家在大秦,未必不能有一席之地的。
至於金人……他撇了撇嘴,幾年功夫,天下已經丟了一半,連西京大同都已經沒了,還有什麼可慮的呢,金人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這不僅僅是他,而且還是他堂弟陳霧的判斷。
而前些時,金人議和使節再次從太原去到大秦的消息,好像更加證實了這一點,帶甲百萬,曾雄踞北地的金國,在秦人兵鋒面前,竟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低頭俯首,稱臣納貢了吧?
一路上想着這些,腳步極為輕快,他歲數其實也不小了,以往也是能坐轎子的,但自進了大同之後,連馬車都不敢再坐了,就怕一個不好,犯了秦人的忌諱,只能靠着兩條腿在大同城裏轉悠。
昨日還覺着分外的辛苦,跟老管家很是抱怨了兩句,但今天嘛,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那點勞苦在這樣事關家族興衰的大事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秦人真有這個忌諱,他不介意明春走着去長安的……
在他感覺之中,很快知府衙門就到了,知府衙門前的景象,讓他小吃了一驚,這裏比前幾日過來的時候可要熱鬧的多了,許多人等候在外面,上前遞帖子拜見的也屢屢不絕,而這裏還是知府衙門,知府大人居所前面,等候的人應該比這裏更多吧,他心裏想着,嘴角卻已經泛起了幾許得意的笑容,和前些日來見知府大人的時候的心情已是有了天壤之別……
看到這許多人,炫耀的心思讓他昂着頭向前走去,但最終,謹慎還是佔了上風,他又退了回來,低聲跟老管家道:“走,咱們且回去,你去備些酒肉,晚間見過知府大人,回來老爺我要痛飲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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