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勇站在城頭上,把着垛口,縮着脖子,小心的向外觀瞧。
清晨的陽光照在西北乾硬的土地上,驅趕走晚間的寒涼,沒有風沙,晴空萬里,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這裏向來少雨,離着沙漠戈壁又近,一年當中,到有多半年都在漫天的風沙中度過,尤其是夏天,晚間的風冷的像刀子,而到了白日裏,卻是熱的好像蒸籠相仿。
早穿棉襖午穿紗,抱着火爐吃西瓜,這句俗諺講的是一點也不假。
不過別看這裏荒涼的一塌糊塗,但自古以來,涼州府向來是西北兵家必爭之所在,這裏有着交通西域的商道,這裏也是從漢家長城到玉門關的交通要道。
這裏向來混亂,回鶻人,漢人,吐蕃人,吐谷渾等族雜居於此,民風彪悍狂野,大大小小的紛爭,從幾千年前就不曾停止過。
即便党項羌人佔據了這裏,一百多年來,在這邊黃沙遍佈的土地上,也不曾有一刻消停,而自從右廂朝順軍司駐軍於此以來,大大小小的戰事,就算是西涼城的老人兒也別想數的清……
李大勇是個漢人,出生在西北甘州,那裏是回鶻人的天下,漢人在那裏賤如豬狗,多數都是奴户。
其實,從西涼到沙洲,各處的漢人要麼靠着党項人的支持,自成一體,與地方部族爭權奪利,要麼就都是旁人的奴隸,當年党項人崛起之後,這裏的漢人除了逃走的以外。多數被買賣到西域,成了異族的羊羣。
留下來的。想要脱開悲慘低微的身份,出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給党項人打仗。
這裏的漢人的生存之道,無非就是搶就是奪,他們和中原的漢人其實已經完全不同,他們生下來,手裏拿着的就是刀子,也只有最強壯的人,最兇狠的人,才能在這荒涼蠻野之地,生存下來。
所以。這戈壁沙漠中的馬匪沙盜,多數都是漢人,他們來去如風,兇殘惡毒,劫掠商隊,殺人如麻,他們其實已經不像是漢人,更像是幾百年前党項各族的祖先們。
李大勇其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強壯兇悍卻也帶着幾分狡猾。正是典型的西北漢民模樣。
“李頭兒,別看了,那些狗東西過來的時候動靜可大……”
“就是,李頭兒。再看小心讓人穿了腦袋,昨天聽説西城牆的李將軍,就是在巡城的時候給人射了個透心涼……”
李大勇姓李。是西夏國姓,但他這個李跟人家那個李是一點邊都不沾。實際上,西夏姓李的遍地都是。如果你要問上一句,祖上如何如何,其中大部分漢人,多數都要説自己是唐時哪一支貴人傳下來的,當然,這都是無稽之談,只能説明大唐鼎盛之時對西域的影響力罷了,綿延數百年,也不曾被西北漢人所遺忘。
李大勇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出來,這話太不吉利了,讓他有些惱,但手下這些憊懶傢伙卻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李大勇呲了呲牙,瞪了手下人一眼,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收攏在身邊的人,沒有了他們,在右廂朝順軍司這裏,放個屁都不帶響的,又兵就有權,有糧就不慌,這在西夏漢人輔軍中,是不變的真理。
若是平日,這些傢伙也不敢如此放肆,但給人圍在城裏,糧餉又沒着落,不光是他,軍中的將領們的威信都在急劇的下降,用句説爛了的老話來講,那就叫軍心不穩。
但也真的沒辦法,就李大勇這個小官兒,鬼才知道,那些將軍們把大家夥兒的糧餉都弄到哪兒去了呢。
之前巡城的將軍緊着告訴大夥兒,城中幾個大倉中,盡多糧草,只要大家戮力守城,擊退了來犯敵軍,立馬將拖欠的糧餉發下來。
但這些話,別説李大勇不信,就算是他手下這些軍兵,也沒一個相信的。
只是幾年前,吐蕃人來犯,不但圍殲了卓羅和南軍司,而且還屠了卓羅城,若是放這些吐蕃蠻子進來,大傢伙都得掉腦袋。
在李大勇看來,城外的吐蕃大軍雖多,但城裏的人也不少,想要靠着這些不怎麼會攻城的吐蕃蠻子硬生生攻進來,簡直就是做夢。
不過話是這麼説沒錯,但城下十幾萬吐蕃蠻子,黑壓壓的看上去真的很嚇人,三天的戰事過去,守城的軍卒已經有些安心了下來,吐蕃人並不擅長攻城,三天工夫,城上的傷亡並不算多。
輪番上來守城,軍卒們的體力也完全能夠支撐。
但李大勇心裏還是沒底,吐蕃人來了這裏,秦人還遠嗎?説不定啊,那些寨子早就在秦人鐵騎之下,化為了廢墟了,等到秦人來到這裏,誰還能守得住……
李大勇心裏哼了一聲,渾身的骨頭好像一下就軟了下來,強壯的身子,一下就靠着城垛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左右瞧瞧,到處都是橫七豎八躺卧在那裏的兵卒。
他手下幾個心腹慢慢湊了過來,嘻嘻哈哈的他們,無非也是苦中作樂而已,但能像他們這樣説笑的,如今也是西夏軍中最精鋭的那一部分人了。
連李大勇在內,守衞這邊城牆的,都是右廂朝順軍司司主李成忠的親軍,當然,人家李成忠才是正經的党項貴戚,時光倒退幾十年,漢人想進人家的親軍,就別做夢了。
不過,時移世易,到了如今,不用漢人,難道還用那些吃飽了沒事幹,整日在女人肚皮上睡覺的党項人?
“李頭兒,您説那些大倉裏真有糧草?俺可是聽説,只有城南大倉裏還留着一些,卻已經都搬到李將軍的府中了,剩下的大倉,老鼠都餓死了呢。”
“李頭兒,咱們是將軍的親軍,能不能先弄點出來,不然的話,沒了糧食,咱們難道都餓死在這裏?”
“哼,不成的話,就去找王老三,他那裏還有幾匹劣馬,宰了還能吃上幾頓飽飯……”
“去去去,要是斷了糧,你去尋王老三那狗東西,看他給不給你。”
“孃老子的,這些當官的心都黑了,金山銀山都攥着,也不給兄弟們漏一點出來,惹的急了,老子就搶了他孃的。”
“嘿嘿,老子也是這麼想的,那幾座府裏,可不光都是金山銀山,還有……嘿嘿……”
李大勇聽着這些傢伙越説越是肆無忌憚,心中煩躁更甚,當即就給了正説話的這賊胚一個耳朵。
眼睛也瞪了起來,冒着灼灼的兇光,“説什麼呢,都不要腦袋了?”
幾個人訕訕不語,那捱了耳光的,揉着臉,目光陰狠,怒聲道:“李頭兒,咱們跟着你可都多少年了,都這個時節了,不能光讓咱們拼命,卻一點甜頭也不給吧?”
旁邊人見李大勇臉色鐵青,趕緊相勸,“行了行了,咱們這些老兄弟,都是賤命一條,死也就死了……李頭兒向來待咱們不薄,你這不是讓李頭兒為難嗎?”
“李頭兒,吐蕃蠻子上來,你見過咱軟過一下?昨天那會兒,若不是俺……不説這個,兄弟們當兵吃糧,確實是賤命一條,但現在連糧餉都吃不上了,還指望咱們拼命?”
“昨天咱到將軍府去稟事,俺瞧着將軍府可是熱鬧,都在搬東西,要是將軍領着人突出去,你説他會不會扔下咱們不管?”
“嗯?你這是在哪兒看到的,可不能胡説啊……”
這句話一説,當即幾個人的臉色就都白了,李大勇死死盯着他,手悄悄就按上了刀柄,這可不是小事,若是假的,就是惑亂軍心,他們這一隊人都得掉腦袋。
“你之前怎麼不説?”
“説個屁,將軍是什麼人,誰不清楚?還用我説什麼?昨天又打的狠,大家殺氣足,我要是在這裏説一個字,不用別人,光李頭兒你,就能當即劈了俺,當俺傻啊?李頭兒你也別瞪眼,今天兄弟們都在,説這個,只想李頭兒你帶着咱們,想條後路出來,別到時候把大家夥兒往死路上領。”
李大勇一下就不説話了,半晌,看着眾人憂慮恐懼的目光,咬了咬牙,“老二,這可不是説笑,一旦……”
“俺以祖宗發誓,就是看到了,哼,那麼大的動靜,俺就不信,各位將軍們都不知道,説不定啊,都打着什麼鬼主意呢,也就是咱們這些守城的,拼死拼活,卻不定落個什麼下場呢。”
李大勇緊咬着牙,臉色變幻不定,又下意識的往城外瞧了瞧,終於,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帶上了幾分悍然之氣,招手讓眾人都湊過來,“既然他不仁,就別怪咱們不義,來,咱們合計合計,該怎麼辦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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