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伐夏,所獲頗豐,還找到了兩顆佛祖舍利,據傳皆乃大德高僧所留,過兩日等户部那邊清算完畢,給皇祖母送過來。”
太皇太后趙氏就笑,“柱國打仗,從來不空手而回,到是把搜刮的能手……”
説到這裏,也覺着説的有些太不莊重,不由略有尷尬,咳了一聲,才接着道:“這樣的好東西,給我個老人幹什麼,本宮又不信佛,聽説皇后病了,不如給她送過去,也好讓皇后消消氣,病體也就痊癒了。”
李全壽聽了,臉上當即便是一紅,這位皇祖母年紀確實大了,但一點都不糊塗,,心思亮堂着呢。
不由真心實意的拍起了馬屁,“有皇祖母坐鎮宮內,實乃社稷之福也,這點東西實不算什麼,皇祖母不必推辭,至於皇后那裏……還請皇祖母多多教導,別讓她真個氣壞了身體。”
太皇太后趙氏點着頭,笑眯眯的道:“皇帝能這般想,才是社稷福祉呢。”
這話裏便多出了些深意,皇帝卻能聽的進去,相比較而言,皇后娘娘確實太過年輕了些,説話做事,遠不如太皇太后趙氏這樣春風化雨般的老道從容……
由此,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娘娘要説的事情其實便説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説的都是些內苑瑣事,玩笑居多,不知不覺間,皇帝陛下已經填飽了肚子,身上暖洋洋的,感覺分外的舒服。
到了這會兒。太皇太后趙氏才好像突然想起有件事還沒説。沉聲便道:“對了。外間讀書人鬧事,本宮也就不説什麼了,也插不上嘴,怎麼還把靖佳捲進去了?”
皇帝陛下正端着酒杯飲酒,聽了這個,手一抖,緩緩放下酒撰,笑着搖頭解釋道:“皇祖母。這事咱們不都説過幾次了嗎,姑姑卻不過人情,才……”
太皇太后趙氏這次卻有了些怒容,道:“本宮説的不是這個,都過去多少時日了,怎麼我還聽説,有士子上大長公主府的門兒,如此不成體統,皇帝你也不説管管,靖佳為的是誰。為的還不是李家的江山社稷,不然她在城外住的好好的。進宮攙和什麼政事?還不是被逼的?”
“現在事情過去了,她那裏的情形皇帝又不是不知道……”
見太皇太后有些惱,皇帝陛下終於知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對,“皇祖母是説……”
太皇太后趙氏眉頭挑了挑,她如今已是甚少發怒,畢竟後宮之事,不用她再過多插手什麼了,沒了那些俗務牽絆,心境自然越發平和。
不過現在嘛,顯然對聽聞之事,厭惡的很,所以眉頭立着,眼神也凌厲了起來。
“説什麼説,本宮聽聞,今科榜眼……好像姓盧吧,為感大長公主深明大義,所以屢獻詩文入大長公主府,還不知從哪裏聽説,大長公主殿下尤喜畫作,欲為大長公主做畫云云。”
“這也就罷了,如今寒冬臘月的,竟然還帶着習作不辭勞苦去大長公主府求見……”
説到這裏,太皇太后趙氏一拍桌案,厲聲道:“他這是想幹什麼?長安街市之上,本就有些無聊人等,在説大長公主怎的怎的。”
“之前還好,多為感激之言,如今呢,卻有人胡説八道,言曰大長公主有意今科榜眼,才特意入宮,平息科場案,還了讀書人一個公道云云,這都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讀書人的心都黑了嗎?”
“皇帝竟然不知?還是裝作不知道?如此不聞不問,一旦這些流言傳到滿城風雨,靖佳該如何自處?趙柱國那孩子本就有些偏激,傳入他的耳朵,百戰歸來,殺氣未去,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説到這裏,一口氣憋住,便連連咳了起來,那邊的太嬪臉色白白,這裏面顯然有着宮廷密事,之前都是傳聞,今日可算是親耳聽到了,不過,再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將話傳出去……
此時急忙上前,給太皇太后撫胸捶背,卻要緊了牙,一個字兒也不敢吐出口,再加上心驚肉跳,可謂是辛苦之極。
而這個時候,成武皇帝陛下眉頭也深深的皺了起來,怒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這樣的消息,竟然先傳入了宮裏,才到了他的耳朵,轉念間,他就明白,秦人和蜀人之爭,在科場案後,已經突然激烈了起來。
要知道,長安城中,文武大臣,哪個不知道,承恩湖畔的大長公主府,不但備受兩代君王之恩遇,而且,和興國公府親近有加。
尤其是,冠軍大將軍,興國公趙石,曾督建大長公主府,當權勢日彰之後,進出公主府也沒什麼顧忌,顯然和大長公主殿下有着深厚的交情。
當然,其中不清不楚之處,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人願意在此事上做法,去自尋麻煩罷了。
由此,也便知道,大長公主府能立於承恩湖畔,經兩代帝王,依舊榮寵不衰的原因所在了,因為它隱約聯結着皇家和興國公府,由此而來的影響力,實非尋常公主可比。
而現在,顯然有人將主意打到了這個上面,不然的話,誰敢如此明目張膽,牟着勁去招惹大長公主殿下?
這位榜眼,不是被人鼓動的,就是之前不知承恩湖畔的公主府的底細。
不過,不管怎麼個説法,這位盧榜眼都已經觸動了忌諱……皇帝陛下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這裏面蜀人不安分,秦人也沒起什麼好作用,都憋着勁兒想在科舉案上,興風作浪呢。
皇帝陛下暗自咬了咬牙,“皇祖母,您消消氣兒,朕自然不會讓皇姑母受了委屈……”
太皇太后這裏略微平靜了下來,擺手讓太嬪歸座,才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本宮知道皇帝為難,但不管朝堂上怎麼爭,怎麼搶,也不能……這些人太過下作,而且,有了第一次,便會有人仿效之,以後就是麻煩。”
“皇帝可能不知道,本宮這裏還是從興國公府那兒聽聞的此事,唉,不管怎麼説,柱國娶了幾個好媳婦……這事啊,柱國還不清楚,但也瞞不了多久。”
“此事皇帝打算怎麼做?”
李全壽想了想,露出些苦笑,還能怎麼做,他這九五之尊,開個口容易,卻難免都有大題小做之嫌,朝臣們會有很多話説,到時候又是一番唇槍舌劍,引出來的事故,不定會是個什麼模樣呢……
顯然,太皇太后也清楚這個,隨即便無奈的道:“行了,也不讓皇帝為難,婦人女子的事情,就用婦人女子的手段來應付吧,趁着柱國還無暇出城,快點解決了算了,柱國那裏,皇帝安撫一下,他這人太過護短,別又弄的血淋淋的。”
皇家有皇家的難處,明君有明君的苦楚,在這一刻,卻皆顯露無疑。
一個太皇太后,統攝六宮,天下萬民,無人敢於不敬,一個皇帝陛下,富有天下,統御**,一言出口,無人敢於違逆。
但就這麼一件小事,卻能讓他們顧慮再三,不能輕易處斷,所以説啊,這天下事,誰又能都看個通透明白?誰又能真個逍遙自在?
而自古功臣良將,多數沒有好下場,也正源於此因,牽涉到他們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沒完沒了,早晚,身居九重的皇帝陛下會不耐煩,會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損害,會覺得受到了掣肘。
而功臣們呢,處處忍讓,處處三思而行,費盡心思,卻還是遭人忌諱,這樣的事情多了,也會不耐煩,也會覺着委屈,也會想着反抗,於是,君臣漸行漸遠,最終反目成仇,各出樞機,也便成就了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面。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就像一個輪迴,將自古以來的君臣們困在裏面,怎麼也逃不出去……
出了慈安宮,成武皇帝陛下面沉似水,因為他明顯低估了科舉一案的後果,蜀國平後十數載,終於給身為征服者的大秦,帶來了麻煩。
這在情理之中,因為蜀人站上大秦朝堂,自然而然便會聯結成黨,發出自己的聲音,不過卻也在意料之外,因為秦人蜀人之間的摩擦和爭鬥,突然便就一場科舉案爆發了出來,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還好,西夏已平,在這樣一個時節,就算有很多人想借科舉案來興風作浪,也只能在輝煌的戰功之下,弄起幾朵讓人噁心的水花而已。
更好在,蜀人在朝堂上的聲音並不強,處置起來很容易……
幸好,大將軍趙石已經回朝,可以震懾住許多心懷不軌之人,但幸與不幸之間,總只一尺之隔。
大將軍趙石此時回朝,也為朝局平添了很多的變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