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公府宴請賓客,趙石想了想,還是算了,宴請文臣,沒多大意思,而且有點不妥,至於武人,他的舊部多數都在外間,京中人等,要不就是官職不夠,要不就是不夠親近,所以沒必要正式擺開宴席……
到是可以請一下親戚……不過還是等明年再説,晉國公府跟京中人等牽扯太多,有違他的初衷,他也從來沒想着在朝堂之上一呼百應。
這些年在京師的一些佈置,多數皆為自保,到了如今,好像已經有點模樣了,再進一步,怕是要引起許多人的忌憚,歸根結底,他還是個軍人,無心於朝堂政爭。
其實自古許多領兵大將都是這麼一個心思……
像是三國董卓,領着西涼兵入長安之時,未嘗沒有扶保漢室的心理,只是進了長安之後,發現自己手握兵權,原來可以為所欲為,於是,也便有了奸臣董卓。
和他比較相像的是奸雄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實都是在漢室衰微中,領兵大將雄心漸起,失去了約束,才造就出這些人物。
而趙石缺少這樣的環境,也沒有那樣的野心,所以,才處處避諱,不願引起太多人的忌憚和敵視。
正月初六,趙石去了一趟魏王府。
魏王府的人丁,比之晉國公府還要不如,府裏一個魏王,一個魏王世子,就再沒旁的男丁了。
不過人家是皇室,兄弟子侄很是不少。府裏也比晉國公府熱鬧的多。
魏王少年從軍,在外領兵多年。在如今的皇室之中,絕對是獨一份。可謂是皇室中最為嚴剛可畏的一個人。
不過如今人已老邁,頭髮花白,身子也佝僂了下來,早年在戰陣上受的傷,現在也在發作,如今還摔斷了一隻胳膊,所以魏王殿下看上去瘦的厲害。
這位王爺呆在府中沒事,便招了些皇室孩童來府中玩耍,魏王早年定然不會如此。但人老了,膝下單薄至此,也是觸景生情,對孩子格外的慈愛。
所以,趙石來到魏王府的時候,這裏不是什麼女兒國,而是成了花果山。
一羣頑童在府內亂跑,鬧騰的厲害,魏王殿下正在招待幾位客人。聽到大將軍趙石上門了,立即扔下了客人,將趙石迎入府中書房。
魏王邀請趙石過府,並非為了什麼國朝大事。只是一個簡單的人情,讓趙石給魏王府世子在國武監找個職位。
這點事情,還真不算什麼。只要這位王爺沒將世子扔給趙石當親兵就成。
實際上,早幾年魏王殿下確實有這個意思。但魏王世子不是那塊材料,到了軍中。定要遭人排擠笑話,魏王也就絕了這個心思。
如今要求一降再降,可謂是操碎了心。
這點小事其實不用找趙石過來,傳書一封,趙石哪裏會駁這樣一個面子。
但魏王就是把趙石請了過來,一邊飲酒一邊説了這事,趙石一轉念就明白了過來,這是有着託付之意。
魏王老了,也沒再寄希望於世子有多麼出息,但魏王府還在這裏,雖然繼承爵位要降等,連皇室也不例外,不過魏王再降,也是郡王,在京師長安依舊有着一席之地。
但世子太過不讓他放心,怕是自己一去,世子就能把諾大一個王府弄散了架子,所以,把趙石鄭重其事的請過來,為的不是一個職位,而是整個府邸的將來。
趙石這裏有點納悶,他跟魏王到是有些交情,但沒到這個份兒上吧?再者説了,皇室那麼多的人,還能把個世子託付給他。
不過人家魏王還就是這個意思,之後説的話,都是敲定邊角,讓趙石有些無可奈何。
你説一個世子,交給他一個外臣,這適合嗎?
但魏王顯然不容他拒絕,説到這兒,還似笑非笑的提了一下承恩湖畔的公主府。
那意思很明白,這些年你將公主府維護的不錯,老子就看上了這一點,才叫你過來的……
趙石最終想了想,也不算什麼大事,其實從魏王這一代,在皇位之爭中落敗,魏王這一支子孫,也就不用太過指望什麼了。
景興皇帝末年,對魏王的任用,其實也證明了這一點,魏王在京多年,舊部四散,早已沒了當初的威脅。
到了魏王世子這裏,成了郡王,就更沒什麼了。
於是,趙石也含糊的給了個承諾,只要魏王這一支,沒有參與皇位之爭,那麼,他趙石可以保證他們的平安。
魏王殿下顯然很滿意,開始胡亂就京中的事情嘮叨了起來,趙石這時便有些感慨,還記得當年初到潼關,見到這位皇室中的大將軍,威風凜凜,威嚴迫人的樣子。
東征一戰,破金國數十萬大軍於汾水之畔,聲威赫赫,差點便能順勢領兵回京,登上皇位的一個人。
但如今再瞧,為了兒子,竟然還要求他一個交情不是很深的舊部,顯然,這位王爺在朝野內外的影響力,已然消失殆盡了。
半生戎馬,老來卻是這麼一副淒涼景象,由人及己,趙石不由暗自警醒,自己的兒孫,定要讓他們自食其力,到了老了,他可不願英雄了一輩子,為了兒孫,卻去低頭求人。
好死不死,魏王殿下卻是説到了科舉案,寥寥幾句,對文人們鬧出的事情看上去很是厭惡,然後就説到了榜眼盧近賢。
盧近賢其人其事在京中其實已然傳開,但卻沒什麼人在趙石面前提起。
從魏王嘴裏説出來,趙石聽着聽着就覺出味道不對來了,常去公主府獻詩詞?又在彩玉坊那樣的地方被人捉了奸?
趙石心下不由大怒,耐着性子聽魏王説完,又跟魏王多喝了幾杯,直到魏王不勝酒量,隨即告辭出了魏王府……
出來被寒風一吹,心裏的火氣卻越發的旺盛了幾分,這樣的事情,京師已然傳的紛紛揚揚,他竟然一點不知。
回到晉國公府,他的火氣很大,但還是壓住沒有發作出來,因為想了一路,已經想的差不多了。
這事之所以自己一點也不知曉,怕是裏裏外外都在瞞着自己,府裏面有自己的妻妾,幕僚,外間有皇帝陛下,公主府那邊怕是靖佳公主也不欲自己知曉此事。
而張世傑等人,跟自己也説不上此事……
如此一來,他身邊是真正的圍的密不透風。
雖然怒意依舊,但冷靜下來一想,若是此事發生的時候,自己知道了,定然要插上一手,讓那個見鬼的榜眼去見閻王,再尋出背後之人,讓他們一個個都曉得厲害才成。
但現在時過境遷,首尾都已經收拾好了,他這裏也就不好大張旗鼓的出手了。
回到府中,徑自去了書房,想了半天,這才吩咐人道:“去,把李博文給我叫過來。”
話説的十分不客氣,顯然怒意未減,只是不想再弄出太大的動靜了。
很快,李博文便來到書房所在,還拉來了兩個府中的賬房,顯然,他還以為趙石想要問他府中度支之事,就算不問,他也想説説的,這本就是他最喜歡乾的事情。
進了書房,趙石鋪開紙張正在練字,他可不知道,趙石是取練字寧心靜氣之功來削減火氣,看着趙石那歪歪斜斜有如孩童,十幾年也沒個長進的字體,還在腹誹,這樣的字練起來又有什麼意思,晉國公又在附庸風雅了。
趙石則頭也未抬,只是道了一句,“其他人都出去。”
直到書房中只剩下了兩個人,趙石也沒搭理他,只是專心寫字,開始時,李博文還挺得住,時間久了,隱隱便覺出了不對,忐忑了幾次想要開口,卻又閉緊了嘴巴。
大將軍趙石這些年已經很少發火了,尤其是在府中,其實説起來,自從他進入大將軍趙石府中為幕,也從來沒見過大將軍趙石真正發起火來是個什麼樣子。
只是聽那些府中的家將們説上幾句,在哪一年,哪次戰事當中,大將軍發怒,砍下了誰誰誰的腦袋。
大將軍又發怒,將哪哪一戰的戰俘都殺了……
聽起來都像玩笑,過後想想,裏面的血腥味卻非常之濃。
此時他瞄着大將軍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心也越拎越高,額頭的汗也冒了出來,心裏不由自主的嚇唬自己,不會拉出去砍了咱的腦袋吧?
直過了小半個時辰,趙石隨手將筆扔在桌上,啪的一聲,雪白的紙上展開老大一灘墨跡……
李博文身子一抖,早已站酸了的腿頓時就是一軟,好懸沒爬下。
“東翁,博文沒貪府中一文錢財,不信的話,您去查查,賬目絕對清楚明白,在外面那間宅子,也是博文辛苦攢下的銀兩所買,看在……”
趙石一下就被氣樂了,近五十的人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四更奉上,阿草祝大家聖誕快樂,健康永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