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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龍盤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章書信(二)

    “近聞趙公臨洛陽,不勝欣喜。”

    “趙公名傳天下久矣,世之名將不過如此,覽趙公生平,頓覺餘子皆不足道也,可惜,悠悠十數載,趙公縱橫北地,餘困居荊襄,至今竟無緣一見,憾甚……”

    趙石毫不猶豫的拆開了信箋,並輕聲唸了出來。

    此時他彈了彈手中紙張,笑道:“此人到是自負的緊,即便是些吹捧他人之言,也能自抬身價。”

    這話算是説到張培賢心裏去了,只是並不能讓張培賢感覺舒服多少。

    他在嶽東雷手裏沒少吃了虧,往遠了説,當年秦軍攻河洛,孟珙守洛陽,秦軍猛攻不下,嶽東雷領兵來援,使秦軍狼狽退兵而去。

    直到翌年,孟珙身死,嶽東雷引兵回河洛,秦軍再次兵臨洛陽城下,一戰而定河洛。

    這一番征戰殺伐,秦軍傷亡可謂慘重,就算最終佔據河洛,也讓張培賢覺得臉上無光……

    説起來,這算是張培賢第一次和嶽東雷對陣沙場,差不多是以大秦潼關精鋭,對陣後周一國之力,應該説是雖敗猶榮,而之後一退一進之間,也能顯出不以一城一地為得失的名將風範。

    但光就領兵之能來説,張培賢統領的是大秦最精鋭的潼關守軍,那時應該説是東軍主力,而且,當年魏王李玄道就曾率領他們與金人戰於河中,一戰而潰三十餘萬金兵。

    更何況,張培賢當時麾下還有殿前司禁軍精鋭相輔。

    而再看嶽東雷所率。則為後周各路援軍臨時拼湊而成。可謂是烏合之眾。

    其人領兩淮兵馬。在汝州敗段從文,江善兩部,然後匯合各路援軍,追着秦軍一直殺到函谷,大小數十戰,讓退兵中的秦軍狼狽不堪。

    怎麼説,張培賢都不會覺着當年攻取河洛的那場戰事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而往近了説,不説這些年在汝州一線。跟嶽東雷相互纏戰,從沒佔到過便宜,就説去年那場戰事。

    嶽東雷起兵太快,就算秦軍有所防備,還是隻能困守汝州,讓其掠汝州百姓從容而去。

    這還不算,其人還派部將鄧科順小路直入河洛腹地,弄的河洛一片狼藉,至今鄧科一部,還未曾被完全剿滅……

    可以説。經這一戰過後,河北李任權。兩淮嶽東雷這兩個名字,皆被河洛將士恨之入骨。

    鄧科,張柔兩人也算是一戰成名。

    鄧科已經戰死,張柔則鼠竄而去。

    而張培賢,也算是再次於嶽東雷手上吃了大虧。

    不説這些,只説這些年過去,河洛大軍在他張培賢率領之下,南壓兩淮,東逼虎牢,不説穩如泰山吧,也算是隨時都掌握着主優勢。

    但這麼多年對陣疆場,卻從未見此人送過來隻言片語,而等趙石趙柱國來了河洛,立馬送來了書信,大有惺惺相惜之態,張培賢就算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這心裏,又怎麼能舒服得了?

    按説,一封書信不會讓張培賢失了平常心,就算想的多些,也不會如此難受。

    但這封書信來的太是時候,他和趙石間隙已深,這封書信的到來,不啻於火上澆油,而他此時心底的滋味,真的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聽着趙石的調侃,他也只是牽動了下嘴角,“此人自負不假,但這些恭維之言,當也出自真心,和國公比起來,當世之上,誰堪稱道?”

    趙石瞅了張培賢一眼,這酸溜溜的話語,虧你張培賢説的出口,看來啊,這次真將這個老傢伙刺激的不輕。

    敏感易怒,正是為將者之大忌。

    不過他也沒謙虛,他如今的功績,聽到的恭維話太多了,已經沒多少感覺,再者説了,滅亡西夏之後,他的功勳也不用旁人評説,藏於宮中的史書之上,自會給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對他本身而言,多少功勳,多少後世之名,也不如眼前的權勢來的實在。

    “恭維話還沒完呢……”

    “……”

    在輕聲的唸誦當中,兩位聞名而未見面的知己,就此躍然紙上,旁的不説,光就這份文采,大秦兩位上將實在是黯然失色的很了。

    不管張培賢怎麼想,趙石念着念着,便有點羨慕,看人家這話説的,中聽而又帶着懇切,看人家這字寫的,怎麼看怎麼舒服。

    嗯,想來大秦這些將軍當中,也就鎮守夔州的大將軍趙方能夠比一比了,其他人可都差得遠。

    當然,如果沒讓幕僚多加潤色的話……

    而他不知道的是,人家嶽東雷寫信的時候,不但未假手於人,而且為了照顧他,也並未引經據典,弄的詞句過於艱深,而是分外淺顯易懂,這才讓他看的如此順遂。

    不過趙石這樣心志堅凝之輩,羨慕歸羨慕,也不會有其他太多的情緒了,而趙石也向來認為,武人不用耗費太多精力在筆墨上,又不用去考狀元,看得懂書,寫得了大字也就完了……

    弄的那麼出彩,就是本末倒置,你一個武人,再怎麼下功夫,還能比得上那些文官怎的?

    文人領武事不成,武人舞文弄墨,也是扯淡。

    像嶽東雷這樣的,雖未親見,只看其書信,將來到了襄陽城下,也許……只需要將荊襄百姓驅趕至城下,襄陽也就不攻自破了。

    當然,領兵之人要有這個狠心,也能不顧及自己的名聲,而就算攻下襄陽,估摸着下場也不會太好。

    文人們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皇帝陛下也不會喜歡,軍中將領們也會説你手段太毒,那下場還能好了?漢人畢竟不是異族……

    琢磨着,就轉到了戰陣廝殺,若是嶽東雷知道,自己一封書信,就能引出這位大秦上將這麼歹毒的一番心思,定然不會寫了這麼一封書信出來才對。

    “此番傳書於趙公,稍顯唐突,趙公定心存疑慮,餘也深知,兩國交戰,無情義可言,但依舊下筆千言,一來,為謝趙公手下留情,放我臣民歸於故國,此仁義之事也,不涉國仇,餘當謝之。”

    “二來,雖為敵國,然你我同領大兵,一言一行,決萬千人等生死,餘又久聞趙公盛名,心甚佩之,但有幾言,不吐不快……”

    唸到這裏,趙石抖了抖手,“看看,正題來了,同為武人不假,這廝廢話也實在多了些,放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回去,又不是把孟青那樣的大將送回去任他處置,這有什麼好謝的?”

    張培賢這次沒接話,只在心中道,那你也得敢……而且人家送了書信過來,總要有個名頭兒,你道嶽東雷是你不成,在朝堂上仗着陛下寵幸,肆無忌憚慣了?

    你趙石上次回京,弄的長安天翻地覆,這次在京師呆了一些時日,就將朝堂上再次弄的烏煙瘴氣,掉了多少人頭先且不説,那些朝堂老臣,可有一個曾放在你趙石眼內?

    他這裏腹誹連連,卻弄的自己憋氣不已,緊着呼吸了兩下,才算將那口濁氣吐出來,他這會兒甚至有點後悔親自將書信送過來了。

    而趙石這邊還在繼續。

    “遍觀古今名將,或惜名,或惜身,皆有所歸,無人能外,二者有別,實則殊途同歸……”

    “即有所畏,行事便可有度。”

    “而趙公從軍以來,揮兵伐蜀,殺人盈野,率兵攻金,殺人盈城,遍地塗炭,領兵滅夏,一夜間,靈州便為廢墟,添冤魂數十萬,趙公令大軍入長安,血滿長安街市……”

    “今趙公臨河洛,人頭滾滾。”

    “以餘觀之,趙公功勳蓋世不假,然殺戮太眾,難免有幹天和,長此以往,恐怕日後身名具裂矣……”

    “交淺言深,多有唐突,但餘實在不忍見趙公如此英雄,異日卻身名皆休,豈非世間慘事?”

    “唯勸趙公常存寬仁之心,時時以天下百姓為念,則天下幸甚矣……便如之前,趙公放還大周之民,歸得故國,此輩皆焚香禱告,為趙公祈福,日後,也可傳趙公寬宏之名於天下,如此,豈不美哉?”

    趙石唸到這裏,不由哈哈大笑。

    “這廝説的若是真心話,而非故意咒我的話,此人到不足為懼了,張將軍説是不是?”

    張培賢點了點頭,這話他到是非常贊同。

    兩軍爭鋒,無所不用其極,統兵大將若是心慈手軟,遇到旁人也就罷了,遇到個棋逢對手的敵人,難免就要束手束腳。

    就説那些放回去的周人,嶽東雷怎麼安置?

    還為人祈福呢,先自己能活下去再説吧,在河洛呆了這些年,就算不當間隙抓起來,到了兩淮,也要受到當地大族的排擠。

    嶽東雷稍微手軟一些,説不定就有的鬧了……

    就像在北海邊放了多少年羊的蘇武,世人皆傳其名不假,但其人被迎回大漢後,日子真有那麼好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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