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石有更好的辦法,只是他沒説。
原因嘛,簡單的很,以他的身份,手段若太過下作,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他現在已經非常清晰的感覺到,越是光明正大,對他才會越加有利,因為堂堂正正之師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效果也更好……
陰謀詭計,也許能得逞一時,但對他而言,卻疏無益處,有的時候,更會適得其反,所以只能以之為輔。
就像戰陣搏殺,兵力雄厚的一方,總會佔據優勢,選擇也更多,更願意跟敵人正面交鋒,勝算也大。
劍走偏鋒,以少勝多的事情,會承受極大的風險,自古以來,往往越是這樣的戰役,越是被人津津樂道,但作為領兵將領,卻絕不能以此為榮,不然的話,離敗亡之日也就不遠了……
“其實,我們需要尊重這些人,尤其是他們拿出來的東西,朝廷畢竟不是強盜,如果説怎麼樣就怎麼樣,天下也就亂了。”
一句話讓女人消化了半天,才咋摸出點味道來。
趙石説的,差不多等同於尊重個人財產,推而廣之,尊重個人獲得的各種成果,承認個人不同於國家集體的地位。
而自古以來,華夏曆代王朝,在這個上面,做的可謂是非常之糟糕,這個不用怎麼贅述,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在這個年代,想要把這事完完全全做下來,那簡直就是做夢。不説趙石。便是皇帝坐在這裏。有心推動,也無濟於事,最終只能來個就事論事罷了。
女人自然不會完全明白趙石話中最深處的意思,不過套在當前的事情上,卻也能理解的容易一點。
女人覺得想明白了,便翻了個白眼兒,積攢了一段時間的怨氣也發泄了出來。
“還要怎麼做……將軍是不知道,妾身親自尋了兩個老頭兒説話。以為人老點,道理總會明白的多點,最後怎麼樣……”
“本來勸了他們拿出幾個得意的方子,不過人家一聽,要在杏林會上擺出來,立馬便翻了臉色,妾身再説什麼,人家也不聽了,不是他們不想揚名於世,是這個出頭鳥不好當。照將軍這麼説,妾身到想問問。將軍有什麼具體而微的法子沒有?”
趙石笑了笑,這其實也是整件事不好辦的緣由之一,瞻前顧後本來就是讀書人,乃至於儒家經義的精髓所在。
敢為天下先的讀書人,自古以來便是鳳毛麟角。
敢為天下先的大夫,呵呵,説笑呢吧?
實際上,在趙石眼中,這隻能算是一羣老實人,和朝堂上那**猾之輩比起來,他們也只能是大夫。
“這事好辦,朝廷的承認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咱們的請柬也不是那麼好收的,聲勢起來之後,哪裏還有得了他們,請柬送到的時候,讓他們拿出最得意的方子來,想在杏林盛會上揚名,不拿出點真才實學怎麼成?”
女人呲了呲牙,心説,到是好法子,但就是……好像有點無恥,好像還有點不妥當,至於到底哪裏不妥當,她也説不上來。
其實吧,香侯府最錯誤的地方,就在於女人們辦起事來,總是先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然後期望別人會有所領會。
但顯然,她們確實有着誠意,但説起來,她們的誠意卻又不足,才將事情辦到了如此地步。
趙石的做法,其實正和她們相反。
先要壓的別人低頭,然後再談誠意,這才是真正官本位的思維。
什麼強盜不強盜的,這個根本不以趙石的意志為轉移,因為他本就是這個時代官僚體系中的一員,在這個上面,反而不如香侯府的女人們,手段更柔和一些。
兩人又商談了一些時候,最終差不多還是演變成了一問一答。
説起來,趙石很少有這樣的經歷。
一個呢,是他沒有那樣的耐心,再一個呢,他常年身在軍旅,軍中皆以軍令為準,即便是眾將齊集,也不會有人有那個膽子揪住他不放,問個沒完,一般都是在等他拿主意。
和府中幕僚,那就差不多完全顛倒過來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問,別人來回答。
説到底,就是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出如此多的問題。
趙石本就不是什麼好為人師之人,若非對方身份擱在哪裏,問的又認真無比,他也早就不耐煩了。
這會兒他的感覺就是,自家兒女都沒這麼照顧過,這女人都快趕上十萬個為什麼了。
趙石最終祭起了殺手鐧,不停的與女人碰杯。
女人就算輕酌慢飲,也喝下去了兩杯。
於是趙石又有點後悔了,因為這女人酒量實在不成,加上之前那杯,三杯酒下肚兒,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説話都有點不利落了。
這要是把香侯府的香侯灌個酩酊大醉……嗯,不傳出去還好,若是傳了出去,就算是趙石再聰明,也猜不到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女人酒品不好不壞,喝的多了,話也多了,不過沒有大叫大嚷的發酒瘋,還算勉強可以忍受。
終於,女人開始離題萬里。
開始先説公主府的事情,言有小人作祟,讓趙石防範一些。
接着又説起晉國公府,埋怨着已經有兩個香侯府派過去的內宅護衞,動了真情,離開了香侯府,嫁給了晉國公府家將,長此以往,香侯府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言外之意,是讓趙石約束一下府中人等,不要行那勾三搭四之舉,而且。人家還説了。旁的府邸就沒這樣的糟爛事兒……
這個嘛。趙石就只當耳旁風了,他可是知道,別説自家府邸中有這樣的事情,就説國武監那邊兒,女人在那裏呆的時間長了,應該也有香侯府的女子動了凡心才對。
婚喪嫁娶,人之天性,香侯府還真當自己是尼姑庵了?弄那許多清規戒律。聽着就讓人心煩。
而當女人説起香侯府中的事情的時候,趙石終於哈哈一笑,招手讓外面的香侯府護衞進來。
過來的兩位目瞪口呆的發現,自家府主竟然被灌醉了,嘴裏還是嘟囔着老府主如何如何,自己兒時又是怎樣怎樣,神色大恐,然後不約而同的怒視趙石。
趙石打個哈哈,掉頭就走。
香侯府的這位,豪爽灑脱。一如男兒,但喝起酒來嘛。可就遠不如彈琴的那個了。
説起他的妻妾,也多是善飲之人。
像李金花,種七娘兩個,從來沒喝醉過,李金花是有節制,種七娘可以説是好酒。
沒事就能和達達兒真以及琴其海兩個湊在一起,喝上一些,每次都能把不服氣的達達兒真灌醉了了事,到是琴其海,隨心所欲,高興了就多喝幾杯,沒有興致,怎麼勸都沒用,讓種七娘和達達兒真都很無奈。
不過那都是趙石的妻妾,沒事弄的妻妾酩酊大醉,別説趙石,便是隨便找個男人,都不會這麼沒譜兒。
所以説,真正被趙石灌醉的女人,屈指可數。
在吐蕃,到是把新娘子給灌多了,讓李匪很是惱火了些日子,任誰被攪和了新婚之夜,都是這個德性。
再有嘛,就是陸歸琴和陸飛翼兩個了。
到底是一個姓兒,這麼短的時間內都碰上了趙石,想想就挺奇妙。
趙石出了涼亭,還不忘回頭吩咐,“等你們府主醒了,別忘了給我傳個話,十天,十天之後,應該就差不多了,若再有什麼礙難之處,不妨派人過來商量。”
吩咐完了,也不再耽擱,招手喚陸敖等人過來,翻身上馬,帶着三人,便徑自走了。
只留下幾個香侯府的護衞,在四周靜靜把守,而涼亭之內,兩個婦人扶着自家主人,咬牙切齒。
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而這邊兒,陸敖隨在趙石身邊,頻頻回頭,她離的有些遠,只知道,趙石離開的時候,香侯並未起身相送,不由有點擔心。
香侯心高氣傲,而晉國公……更是峻冷有加,別是兩個人談崩了吧?
不過好像又不太對,她可是聽見,香侯笑的很是歡暢呢……
長安高大的城牆,漸漸出現在視線之內。
趙石有點高興,卻又有些煩惱。
高興的是,時隔幾個月,終又能跟家人團聚了,煩惱的是,還是閒不下來,而且,等着他的事情,好像沒幾樣是順心的。
這時陸敖又來給他添堵。
“國公,過幾天,鄭家那邊是終禮,您要不要去?”
所謂終禮,其實就是後來的五七,也就是過了這一天,除了自家人需要守喪之外,對於其他人來説,這家的喪事就算結束了。
當然,對於鄭家這樣的大閥來説,最終應該還有送喪之禮,而那就要看鄭傢什麼時候出殯了。
不過,那跟趙石就沒多大關係了,送喪的人,除了主家的親朋友好之外,誰也不會沒事湊上去,晉國公府這邊,最多最多,也就是趙君玉出面了。
不過終禮,趙石又在長安,多數就躲不開。
趙石在馬上瞥了一眼陸敖,心情大壞,“你説呢?”
陸敖立馬就知道,這廝興致不高,心裏的擔心更甚了幾分,不過嘴上還是道:“是陸敖多嘴了,國公自然不會落人話柄……”
趙石哼了一聲,卻道:“讓君玉走一趟就是了,就説我旅途勞乏,病了……”
陸敖愣了愣,隨即心道,呀,去河洛走了一圈,回來又難伺候了幾分……
再説,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事情,對於三品大員的是喪事,朝廷自有規制,輕忽不得,尤其是趙石這樣地位的人,用萬眾矚目都不為過,一旦失禮,事情可不在小。
雖然心中腹誹不已,但她還是以為,也許是之前的談話確實不太痛快,或者,是因為自己攔路將其帶到了那裏,所以受到了遷怒,才有了這麼一説。
所以,不由小心勸道:“國公,鄭老大人德高望重,逝後也極盡哀榮,還望國公三思而行。”
趙石聽了,哈哈大笑,擺手讓身後的兩個護衞離的遠些。
這才笑道:“姓鄭的在吏部一呆就是幾十年,七老八十了,還佔着位置不肯離去,什麼德高望重,老而不死而已,就算他活着,老子也沒將他放在眼中,見了面,他還得先給咱施禮問好,怎麼,如今死了,就改我低頭了?”
有些突兀,卻讓陸敖無言以對,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位是發的哪門子瘋。
不過,聽着確實讓人有些振奮……嗯,也有那麼點的道理,不過人死為大,這麼説話,雖然痛快,卻真的有點不妥,顯得心胸未免小了些。
趙石這裏又接了一句,才讓陸敖恍然大悟。
“這些天,除了香侯府來人之外,一概不見,呵呵,李承乾到是好命,直接回了鄉,不用給姓鄭的上香了。”
這麼一説,陸敖一下就明白了。
李承乾辭官歸鄉,樞密使之位可一直空着呢……
想到這裏,陸敖不由一陣慚愧,這一點,她還真的有點疏忽了。
一旦在鄭家碰上那兩位大人,確實不太妥當,當然,這是沒有想好的緣故,如果定下來,也就不用顧忌什麼了。
至於會不會碰上,根本不用想,應該一定會碰上才對……
這樣轉着圈的説話,確實能讓清晰的感受到話語中的力量。
陸敖在馬上躬身道:“還是國公慮的周全,學生受教了。”
趙石沒多少得意,這事兒真的不好辦,不提成巒,因為他沒多少機會,而張承和種燧兩個,就有點麻煩了。
這兩人,都可以説是以他馬首是瞻,就算不用選擇,到時皇帝陛下問起,也很難辦,而今更讓為難的是,兩個人都想爭一爭,也更加凸顯出趙石態度的重要性。
這才是他回京之後,面臨的最大的一個難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