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張仲景曾着,傷寒雜病論。
晉人張叔和,得傷寒雜病論殘篇,續編為傷寒論。
不説前人如何如何,只説傷寒本身。
在這個時代,傷寒無疑是個所類極雜的大科,除了包括各種外感引起的熱病之外,還包括了各種温病和急性温病,也就是時人談虎色變的瘟疫。
至於瘟疫,則是多數傳染性疾病的統稱。
因為大多傳染性疾病先期的症狀,都是發熱,頭暈,嘔吐等,又因多數無法達成有效的治療,所以,也就模糊的歸類於傷寒之中。
而河東人王景,在杏林盛會上論述的,自然不可能是平日裏常見的因外感風寒,引起的感冒和發燒……
他論述的正是傷寒中最可怕的瘟疫。
而之所以能折服眾人,奪得魁首,也是因為他論述的三種疫症,從發病,到傳染,再到死亡,説的都非常的詳細,非是親眼目睹,怕是無法做到這一步。
只這一點,便能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佩服之心。
會在疫症上下功夫的人,大多皆是濟世為懷之輩,有着大決心大毅力,這個毋庸置疑……
最重要的一點,王景和別人專注有所不同,他主張,預防為主,治療為輔。
在如何預防這幾種疫症上,他闡述了相當多的手段。
而且,他還以河東最近一場疫病為證。
那是大秦景興年間,也正是大秦第一次太原大戰之後。
雖是嚴冬季節。但因為戰亂的關係。還是出現了疫情。也正因為是冬天,疫情並不重,他和幾位河東名醫聯手,使用了不少防治手段,所以這次疫情並沒有蔓延開來,冬季還沒結束,疫情便得到了控制。
他毫不諱言,戰亂是疫症最主要的誘因之一。
尤其是在金人轄下的時候。戰亂頻仍,北方時有大疫,而這也給了他太多的機會,能面對這些危險的疫症,同樣也讓他積累了無數的經驗和教訓。
他的師兄弟共有十餘個,亡於疫症者,十四人,他的祖父,乃金國御醫,和他兩位醫術精深的叔父。皆都亡於疫病。
由此可見,這個醫術世家。在疫病當中,做出的努力了。
在這一點上,各地名醫,和他都沒辦法相提並論。
雖説,他的治療疫症上,並無多少推陳出新的真知灼見,但他開宗明義,便説是應以預防為主,所以,這道也説的過去。
而在疫病預防上面,不管中人如何刁難,又問出多麼刁鑽的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
而且,在傳染源上,他比前人要多走一步。
他詳細的説到了自己所提出的三個疫症的源頭,水源,糞便,屍毒,唾液,食物等等,都被他一一列舉了出來,並加以細緻的説明。
如果趙石在這裏,一定會認為,如果給其人一個顯微鏡,這人一定能找出細菌出來。
這無疑是一位臨牀經驗極為豐富的大夫。
雖説,有些人還是不那麼心服,但無論的論點還是論據,在此次杏林盛會上,卻都可以説是獨一無二。
能奪得此次杏林盛會榜首,可以算得上是實至名歸。
此人杏林盛會之後,便立即被錄入太醫署,因其人身上還有着軍職,是太原種懷玉力薦而來,所以,不久之後,又被延入國武監,可謂是一步登天。
當然,這人也是後來秦軍軍醫的奠基人之一,後來着述成説。
可以説,在疫病防治上的貢獻,並不讓於前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王景大秦京師成安之後的擴建,以及舊有城市的改造上,也有着堪稱卓越的見識並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當然,不是説這位名醫精通土木工程,而是因精於疫病防治的關係,對城市中的壕溝,水源,茅廁等,都有着自己獨到的見解。
而在他的着述當中,也着重提到了這一點。
城市人口聚集之所在,最易引發疫病,所以,他要求,務必妥善處理廢水,廢物,建築務求寬敞亮潔,水源更需嚴加守護,不得與其他用途之溝壕聯通等等。
於是乎,他不但在長安大城中留下了自己獨有的印記,而且,在其他大城巨邑,也都或多或少,留下了痕跡。
後人評説古代城池,多言秦人所建城市最為恢弘壯麗,街市佈局,尤其是水源以及水道系統,最為合理完善。
在這個上面,王景其人,功不可沒……
杏林盛會終於徐徐落幕。
與會的名醫們出來的時候,很多目睹之人都吃了一驚。
這些名醫各個形容枯槁,眼睛中也帶着血絲,走路有如夢遊,神思倦怠,不知情的,一定以為這些老傢伙不定就是房事過度,弄的身子骨都快受不了了呢。
不過,這些人都是醫術精深之輩,多擅養生之道。
知道這些時日,身心過於亢奮,若不善加調養,過後定要大病一場,所以各人回去之後,都是各施手段。
最後還是病倒了兩位,其餘到是無事。
這麼一來,又為這次盛會添了無數談資。
當然,盛會最重要的一環,這個時候也開始了。
與會名醫,當即便有其人被太醫署招募,又有兩位擅治外傷的名醫,得到了國武監的邀請。
一位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拒絕,另外一位卻是欣然應允。
香侯府這邊只延請了一位。
就是三十個名醫當中,唯一的一個女子。
秦州人,李碧。
連香侯府都沒敢派府中女子參會。就怕府中女子醫術不足。惹了旁人恥笑。
而李碧不但能在杏林盛會之上露面。而且與眾多同行較技,不落下風,可見,這位名叫李碧的女名醫在醫術上有着怎樣的造詣了。
當然,女子從醫,又不是出自國武監,多數是精於婦科無疑,李碧也無例外。
不過。其人精於行針走脈,尤其讓人忌憚的是,對毒之一道,有着不凡的造詣。
這是行醫之輩最忌憚的一種人了,若非其人是個女子,很多人都會直言斥其為旁門左道。
當然,用毒之人,多善解毒,為善為惡,也不過是存之於一念的事兒。
而這位女子能參加杏林盛會。也定然不會是邪惡之人。
不過,香侯府這邊兒還是考量再三。才發出了邀請,雖説還是讓人覺得有點不妥,但香侯府的女人們也有自己的心思。
後宮女子相爭,用毒者多,此女若是入府,將來後宮貴人求到門上的時候,肯定不少。
當然,讓香侯府用毒害人,那絕對不可能,只能是解毒一途。
而在這之前,還要求到晉國公府門上,讓晉國公派人去細查此女底細才成……
剩下的十幾二十位,紛紛進入了長安權貴府中,只有一兩位或是戀棧鄉土,或是認為京師乃是非之地,不願就留,而回去地方之外,其餘,皆都被名利所動,留在了長安之中。
各人皆有所得不説,大頭其實還在後面。
京師長安最大的一間醫館,在這個冬天算是熱鬧了。
三十位名醫,不管有了怎樣的去處,都被再次召集起來,於醫館中掛牌行醫。
這是正經的揚名之舉,也是給這些名醫實實在在的好處之一。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杏林盛會,也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之前盛傳的那些參會的好處,並沒有都一一兑現。
但對參加了此次杏林盛會的名醫們來説,收穫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在醫術上,開闊了眼界,收穫良多不説,名聲也着實宣揚了出去,又能在長安立足,有的還當即獲得了官職,這其中每一件,都是行醫之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名醫們心滿意足,並期待着新的開始。
但光就此次杏林盛會的效果而言,其實只能算是馬馬虎虎。
參會的人太少,與會之人也無法做到毫不藏私,會後的交流更是幾近於無,除了得到一些方子,記錄了一些有價值的醫術觀點之外,並無多大收穫。
也就更不用提什麼改變觀念這樣的大題目了。
香侯府那邊可能極為滿意,但趙石連續十餘日聽了杏林之會的細節,便不再打算關注後續的事情了。
在他看來,這次杏林之會,也許是個好的開始,也許只是曇花一現,誰知道呢。
他現在也沒那個閒心,去專注於打破一個行業局面這樣的事情上。
所以説,一番花樣下來,也許讓長安上下,都覺得今年年末無比的新鮮,也許旁人會認為,香侯府和晉國公府這次出了大風頭,邀到了不少好名聲,但在趙石想來,除了造就了這些名醫的名聲之外,趙石還看不到多少真正的收益。
但他也明白,這必將又是個長遠工夫,就像香侯府那邊,已經開始在琢磨着,要舉行下一屆杏林會了。
香侯府的女人們到是想着投桃報李,回點什麼給晉國公府這邊。
但想來想去,一羣女人不由氣沮,拿得出手的東西還真想不起來。
這也是晉國公府的權勢全面超越香侯府所致,只是女人們不太願意承認而已。
最終,晉國公府算是享福了。
之後香侯府護衞晉國公府內宅的女衞增加了近一倍,女人們還在晉國公府中開設了學堂,專門教授晉國公府丫鬟,近侍等內宅下人們學識。
如此種種,不用一一贅述,而這架勢,明顯是把晉國公府內宅,當做自己家來經營了。
當趙石去到公主府的時候,靖佳公主就有點反酸的説了一句,不如把香侯府和晉國公府合為一處,豈非更加方便一些?
實際上,説出這話的時候,靖佳公主興致很不錯。
因為又一件大事發生了,和公主府脱不開干係,也算是出了她一口惡氣。
當然,這件事對朝廷來説可不光彩。
此時,杏林盛會也已結束,並迅速冷卻了下來。
前年,有蜀中皇商張某暴斃於金州,經過近兩年的探查,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出來。
刑部捕頭終於“找到”了張某死後,立即失蹤了的一個小妾以及跟隨小妾一起失蹤的賬房先生。
於是,“大案”乍起。
茶商與光祿寺官員勾結,偽造賬目,私吞皇供,謀取私財事,被刑部報上了中書。
然後迅速傳入宮內,皇帝陛下震怒,接着便轉大理寺以及御史台下的都察院。
風起於利州路,最終蔓延到了整個光祿寺。
户部立即派人封存了光祿寺往來賬目,此時正值各地皇供入京,探查起來更為方便不假,但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亂。
實際上,像光祿寺這樣的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再廉潔也廉潔不到哪裏去。
不查則已,一查就都是窟窿。
和商人打交道的官員,自古以來,廉潔者能有幾何?
其實,這是雙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不用過於苛責官員有多貪婪,換句不好聽的話,兩邊都不是好東西,狼狽為奸是早晚的事情。
本來,朝廷正處於動盪漸息之時,如今又起大案,對朝廷來説,並不是好事。
但若是案子出在光祿寺這樣的衙門,卻又兩説。
這地方,皇親國戚扎堆,皇帝陛下樂見其成,就算沒這個案子,他也正打算尋他們麻煩呢……
至於朝臣,很多人更是歡欣鼓舞,打下來一隻兩隻皇親國戚……嗯,很不錯的事情嘛,可以搞一搞。
上下隱隱有了共識,於是,大秦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貪腐案,就此誕生。
户部很快就接管了光祿寺的各個職責,皇商們滯留京師待查,混亂之處,也很快被户部聯合兵部刑部彈壓了下去。
京師又熱鬧了起來,這回,杏林盛會不再是新鮮名詞,而光祿寺三個字成了重點。
出人意料的是,首先遭了厄運的不是下面的小官兒,更非是那些戰戰兢兢的皇商。
第一個壞了事兒的卻是“年輕有為”,堪堪就要接任光祿寺卿正的光祿寺少卿劉景堯劉大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