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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捲風雲激盪幾時休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登門

    毫無疑問,種氏如今是京中最顯赫的將門。

    即便晉國公府與之相比,也要遜色三分,因為這是個龐大的家族,枝葉繁茂,根基深厚,在李氏韜光隱晦,鄭氏分崩離析,折氏被拔光了一多半的牙齒的今天,沒有了多少掣肘的種氏可謂是一枝獨秀。

    而種從端前兩年中了風,開口説話都困難了,種氏主事之人,也就順理成章的換做了種燧。

    這一點尤為關鍵……

    種燧這人,心性堅毅,野心勃勃,並不算是一個好的繼承人。

    這麼説可能有點矛盾,但和種氏聯絡有親,又身在樞密院的趙石看的很清楚,這樣的不知收斂,早晚有一天,會耗光皇帝陛下的耐心……

    因為從景興年間開始,大秦兩代君王都在有意無意的消除這些門閥世家的影響力。

    也許,將來長安城中會出現很多世家豪門,聲勢也許並不弱於當年的長安五姓,但現在嘛,卻還不是繁花似錦的太平盛世。

    當政的,是心計深沉,目光遠大的成武皇帝。

    其實,在幾年前種燧爭奪樞密使之職失利之時,這種考量就有所體現,只是那會兒,皇帝陛下的心思,還在其他兩家身上罷了。

    所以,趙石想讓種燧出京領兵,也算是一番好意,成武鼎革到了今天,政治立場什麼的,有的時候已經無足輕重,皇帝陛下即便對種氏並無厭惡之意,有那麼一天。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對種氏下手。

    如果種燧還在朝中。首當其衝者。必定是種燧無疑。

    這樣的一天其實已經不遠了,張承這個樞密使做的很稱職,雖然一直在努力擺脱着趙石的影響,一些事情上做的並不很得趙石心意,但無論眼光還是手腕上,都要比種燧稍勝一籌……

    不過張承任職樞密使的時日已經所剩不多,到時張承卸任的時候,種燧幾乎是天然的接任人選。

    那個時候。皇帝陛下會很為難,趙石也將面臨取捨,説不定,刀光劍影,便因此而起,與其那個時候糾結,不如趁早謀之。

    不過,謀人容易,謀己卻難。

    種燧受家世所累,這輩子恐怕也難以再進一步了。而他趙石,卻也為聲名所困。其中之為難,外人如何知曉。

    都説他晉國公黨羽遍佈朝堂內外,但這兩年你瞧瞧,他不理政事,放手權柄,從皇帝陛下數起,再延及親近友好,有哪個真心實意來到他面前,相勸幾句?

    多數都是不聞不問罷了,為的什麼?還不是都想着,大將軍趙石這個時候退上一步兩步,也許對朝廷,社稷,乃至於各人更加有利?

    這種事兒,諱莫如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已。

    當然,老大別説老二,趙石看的很清楚,卻也自忖比旁人心善不到哪兒去。

    像種燧這件事上,他也不是完全都存着善意。

    如果種燧這次出京領兵,必然是一路偏師,面對的又是名將嶽東雷,束手束腳,可想而知,再加上水土不服,除了精兵可以依仗之外,怕也就沒什麼了。

    這麼説來,地利人和皆不在手,戰事艱難之處可想而知。

    種燧用兵偏穩,這是趙石最放心之處,不過吃點苦頭怕是在所難免,一旦有所失利,鋒芒必為江善所掩。

    到時候,論功行賞,種燧也就別想着爭奪樞密使之位了,卻還能讓大勝的秦軍上下,認識到前途任重而道遠,不起驕敵之心,一舉兩得,甚為合適。

    未戰,戰事走向多數已是瞭然於胸,這樣的本事,得益於多年征戰的經驗,也有對歷史一知半解的因素在裏面。

    所以才能從容佈置,盡顯大秦權臣之本色。

    月色之下,李金花看着心事重重的丈夫,心疼之餘,卻也不再多問,相比於這些朝堂中事,自家女兒那點子事故,真真可謂是無足輕重了。

    李金花回去後宅,趙石卻沒閒着,又將府中幕僚們都叫到面前,分派一下任務。

    讓陸敖盯着户部動靜,孫文通跟兵部打交道,南十八坐鎮府中,另外幾個人傳遞往來文書,可以想見,未來幾個月,晉國公府其實和京中很多衙門也差不了多少了。

    第二天,趙石一大早便從晉國公府起行,去參加朝會。

    早朝上,多數人都是心不在焉,連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所以這一天的早朝很短,早朝之後,幾位三品重臣,直接被宣召入宮……

    直到日暮時分,眾人才紛紛出宮,也象徵着大秦的戰爭機器終於啓動開來。

    幾位重臣不約而同,在宮門前停了下來,等人到齊了,略微商議一下,這才紛紛告辭離去。

    選將調兵,各人皆有己見,需要中書和樞密院相互溝通,各人回去,也要寫一份奏疏出來,這一晚上,誰也別想消停。

    趙石回到府中,剛飲上一杯熱茶,腳跟腳的,便有人來訪。

    趙石知道,麻煩事肯定不少,但沒想到這會兒便有來人,太心急了些。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來的人是御史中丞張世傑。

    張世傑也已有了老態,只不過,在他身上,已經無法找到當年那個落拓長安,不敢回鄉的士子的影子了。

    只要靠近他,你就會覺出幾分冷意,目光鋒利的好像刀子一般亂飄。

    沒辦法,從大理寺,到都察院,再到御史中丞,他的宦途軌跡,決定了他的處事方式,當初的温文君子,已是一去不復返了。

    他的形象,其實跟傳説中唐時來俊臣,狄仁傑有些相仿。皆為皇帝爪牙。為諸臣所忌憚……

    監察百官。大權在握,與中書,樞密分庭抗禮,實際上,已然來到位極人臣,百官側目的位置上了。

    而御史台也正因為有了他,才能另起爐灶,從受中書轄制的境地中脱穎而出。愈顯權責……

    作為御史中丞,張世傑也一直在謀求一種超然獨立的地位。

    而科舉制度的改革,以及武學的建立,確實給了他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御史台下面的衙門的人員任免,更少的受到來自其他衙門的干擾。

    張世傑本人,也屢次流露出,在都察院,軍察院,御史等處任職之官員。不再任意轉任其他文武職位的意思,志向遠大。卻也可以説是任重而道遠了。

    一直以來,張世傑也在尋求趙石的支持。

    但在趙石看來,這麼下去,御史台差不多也就成了錦衣衞。

    監察百官,再有了處置之權,不是錦衣衞是什麼?

    尤其是現在,已經有了這樣的苗頭,軍察院的觸角是軍中虞侯,都察院的觸角則是各地按察使。

    再要不受中書,樞密的牽制,你想做什麼?

    沒了趙石的支持,張世傑多少也就息了心思,因為在他看來,這位表弟才是朝廷中最為開明的重臣,他説不成,那麼旁人九成九也是如此了。

    不過説起來,這幾年,趙石對他的觀感從當初的不待見,到後來的稍稍敬重,直到如今,則變成了多少有些親近了。

    原因嘛,除了他們地位越來越相近之外,也因為這兩年間,在趙石面前,直言不諱勸趙石不要過於疏離於朝政,提防小人作祟的人裏面,就有張世傑一個。

    非常難得,也讓趙石覺得,張世傑雖然迂腐了些,但為人還算不錯。

    實際上,張世傑其人,是個非常有政治抱負的人,同樣也是個非常典型的讀書人,心懷天下,操守嚴謹,品性高潔,不太擅長陰謀詭計,進退之上,拿捏的也不太好,行事也總帶着些迂腐之氣。

    這樣的人,能夠走到今日,只能説是因緣巧合,不然的話,一輩子可能就要碌碌無為,在鄉野之間成為一個憤世嫉俗的隱者罷了。

    不過,説這些沒用,事實是,出身鞏義縣的兄弟兩人,此時皆是位高權重,乃當世有數的權臣……

    張世傑的來意,趙石猜不到。

    不過等張世傑説上幾句,趙石便也明白了。

    這位御史中丞大人出宮之後,一路不停的跟過來,只不過是想問問他,這軍察院到了戰事起時,當行駛怎樣的職權。

    這也是成武興革的後遺症之一,很多東西都很新鮮,新鮮的讓御史中丞這樣的朝中重臣都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關鍵時候,是該宣示威權,還是該一切照舊。

    這當然是有違於張世傑本人的政見的,但沒辦法,杜山虎卸任在即,一輩子風風雨雨,到了晚年,卻吃了個大虧,讓杜山虎有些心灰意懶。

    在軍察院任上虛應故事,讓人無可奈何。

    張世傑幾次想撤換掉杜山虎,但杜山虎這樣的老資格,張世傑動不了。

    這是皇帝陛下,以及武臣們安插在軍察院最硬朗的一根釘子,除非年紀到了,不然的話,誰都不能輕易動搖他的位置。

    而到了戰時,問題也就來了。

    按照張世傑的想法,是不是能派人到軍前,切實掌管軍中軍紀,差不多也就相當於當年監軍的職責了。

    在御史台商量了幾次,杜山虎隨意糊弄,其他人也莫衷一是,讓張世傑非常之惱火。

    所以,他只能在宮中廷議之時,一言不發,但過後,卻直接來尋趙石商量。

    趙石也是苦笑,這樣的事情,你找我來商量?

    不過想一想,也就釋然了,不找他還能去找誰呢?

    實際上,這個糟爛事,根子上還在於武人勢大,當初要是按照種燧的奏議,將軍察院設在兵部,會更加名正言順一些,辦起來也更順利。

    但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中書那羣文臣,都極力反對,這才將軍察院設在了御史台下面……

    實際上,還是文武相制的政治理念在作祟。

    而樞密院,兵部這邊有些不甘,還是由他趙石提議,為杜山虎謀了這麼個位子,才平息了各方爭執。

    這會兒張世傑找上門來,讓他怎麼説呢?

    張世傑不知道其中內情嗎?他當然清楚,但還是找上了趙石……

    這其實就是他執拗迂腐的地方所在了,他認為這麼做我沒私心,全都是為了國事,所以不怕旁人説什麼,也不怕得罪人,更不怕趙石不高興。

    趙石確實不喜,作為軍人,對於文臣干涉軍務,天生就反感至極。

    大秦還好些,若是像東宋,南唐那樣,讓文臣領兵權,趙石這輩子恐怕都難有出頭之日,除非他去死讀書本兒,考個狀元什麼的。

    “大哥,鞏義張氏已是大賈之家,接的還是皇商,大哥……難道就這麼一直下去,遍樹政敵,可想過你我一去,將來家人子女若何?”

    文不對題,張世傑愣了愣,接着一雙眸子便直勾勾的盯着趙石,半晌才淡淡道:“當初我在東宮時,因父喪而出奔,輾轉來去,擔驚受怕,虧得表弟力挽狂瀾,才有今日明主在位,國勢漸彰。”

    “而今……看來,表弟已無當初之鋭氣,我來的錯了……”

    説完,大袖一甩,就要告辭。

    趙石撇撇嘴,就知道跟他説不到一路,“行了,不需作態,咱們説正事兒。”

    一句話,讓張世傑也非常不舒服,我激你一下,你不大包大攬也就算了,怎麼能這麼無禮呢?

    不過不管怎麼説,趙石對他的姿態,和以前沒法比,不然這會早不耐煩了。

    而對於張世傑來説,這位表弟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早已根深蒂固,只是他自己很多時候不願承認而已。

    “這事兒吧……”趙石慢悠悠的開了口,“需要看時機,現在時機不對……”

    説着説着,趙石也算理順了思路,“新衙門,新氣象,冒冒然想要派人去軍前,不過自取其辱,大哥沒領過兵,不知道軍中主帥在大軍中有怎樣的威權,別説軍中將領,便是那些軍中虞侯,你派了人過去,他們都未必瞅你一眼,若是派的人途自逞強,結果只能是一個,把腦袋丟在那裏,軍察院名聲掃地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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