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頓充滿火氣的晚餐,若要説楊西籮的腸胄有辦法吸收,那才真的有鬼。
與嚴世開吃完一頓食不知味的痛苦晚餐後,回到家已將近九點。
正當她以為自己終於擺脱纏人的嚴世開而略鬆口氣時,停在家門前的一部銀白色保時捷卻令她臨時改變了主意。
“嚴世開,你要不要進來我家坐一下?”下車前,她丟下了一句話。
這突然的邀約讓嚴世開有些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屋內,果然就瞥見紀沙舟正坐在客廳中央。而令她皺眉的是,除了楊南筠,所有家人都坐在客廳中,不知正談着什麼話題,她一推開門,一陣笑聲隨即而來,感覺上氣氛頗為融洽。
她與嚴世開一出現,原本融洽的氣氛卻立刻不變,變得有些古怪。
“西籮,你回來啦!沙舟等你好久了!”先開口的是巧姑媽。雖然,乍見到她與嚴世開走在一塊覺得相當奇怪,但她只是瞄了嚴世開一眼,沒有多問什麼。
巧姑媽的話並沒有引起楊西籮熱切的反應,只見她冷淡地掃了紀沙舟一眼,隨即親密地挽住了嚴世開的手。
“世開,你先坐一下,我去幫你泡杯茶。”聲音細細柔柔的,聽起來有些刻意做作的味道。
她突然轉變的態度,讓身份一下轉為“上賓”的嚴世開反倒有些惶恐,只見他訥訥地朝在坐的楊家人點點頭後,坐到沙發上。
楊西籮的舉動,當然,又引起楊家人一陣錯愕,楊西籮的“恐嚴”情結,大家再清楚不過,這會兒,怎麼……
幾乎是同時,大家很有默契地將眼神調向紀沙舟,想從他眼中看出些端倪。
然而,大家卻失望了,紀沙舟温文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情緒,他只是眯着眼、鋭利地追逐着楊西籮的背影。
由楊西籮刻意疏遠的態度看來,明眼人都知道小倆口正鬧着彆扭,所有在座的楊家人識趣地互望一眼後,均有默契地起身。
“沙舟,嚴先生,你們多坐一會兒,時候不早了,楊伯伯先上去睡了。”最先逃離現場的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楊老爹,其次是巧姑媽與楊家姐妹兩人。
等到楊西籮端着一杯熱騰騰的茶出來時,已然空了的客廳雖令她一怔,卻也立刻明白家人的用意,立即恢復了常態。
她仍是不看紀沙舟一眼,端着茶杯捱到了嚴世開身旁,以一種甜得化不開的聲音道:“世開,來,喝茶!”
這隊得二五八萬的聲音讓嚴世開差點自椅子上跌了下來。儘管楊西籮一直是他的夢想,他也以追上她為畢生職志,但或許是她不假辭色的釘子碰太多了,這樣反常的態度,反而讓他渾身不自在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旁的紀沙舟卻不動聲色,緊盯着楊西籮的眼神更加鋭利。
“怎麼了?不喜歡喝茶嗎?”感覺到那緊盯着自己的目光,楊西籮傾身故意靠近嚴世開,近到了她吐出的氣直接噴到對方的臉上。
臉上的酥麻讓嚴世開整個人已經癱軟一半,另一半還沒淪陷是因為臉上的蘇麻感突然消失,同時,他的西籮寶貝發出一聲驚呼。
等到他所有被誘惑的感官全被趕回角落回神時,局勢已然底定,本來安穩坐在另一頭的紀沙舟,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一隻手緊緊地蹊着他的西籮寶貝。
“紀沙舟,誰允許你可以這麼對我,放手!”對紀沙舟這突如其來的粗暴,楊西籮怒不可遏地掙扎着,對方卻全然不為所動。
一見到此狀況,嚴世開立即起身,想來個英雄救美。
然,根本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紀沙舟不容拒絕的陰沉聲音便以泰山壓頂之勢壓了過來——
“嚴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請你先離開,我跟楊西籮還有一些事要解決。”句子結構雖維持着最禮貌的文法,但眼神所透出的凌厲之氣卻鋭利得駭人,逼得嚴世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嚴世開本想在美人面前逞個小威,一報上次精品店中被屈辱之仇。然而,不爭氣的腳步卻在對方眼神逼視下變得遲疑。
“嚴世開,別聽他的,你儘管留下來。”見對方似有退縮之態,楊西籮趕緊出聲聲援。
美人的支持雖可狀膽,但嚴世開不是草包,“形勢比人強”這句話他總也聽過,“好漢不吃眼前虧”更是他一向奉行不二的生存法則。
“既然你們有事……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再……再見!”嚴世開支支吾吾地説完,轉過身,眨個眼,人已不見。
他一離開,紀沙舟立刻抓起楊西籮,大步就跨向門口。
“放開我,你想幹什麼?”楊西籮抗拒地扳着他的手。
紀沙舟充耳不聞,抓住她的手更加地用力。
“紀沙舟,我警告你——”
這一聲震撼天地的大吼,楊家人當然全聽到了,不過,卻沒人來解救她,真的,連一個因為好奇而下來的人都沒有。
***
紀沙舟把楊西籮拉進他的銀色跑車中。
“紀沙舟,我要告你綁票兼謀殺。”楊西籮一面揉着發紅發痛的手腕,一面氣憤地對着紀沙舟吼道。
“你今天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紀沙舟卻答非所問,聲音雖沉穩,卻隱含了山雨欲來之勢。
“沒錯,我和他度過了非常‘浪漫’又‘美好’的一天。”
紀沙舟好看的眉頭添上一層陰霾。
“Baby,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引起我的妒意,我承認,你剛剛的行為已經達到效果,可以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楊西籮誇張一笑。“請問你有什麼立場要我適可而止?我楊西籮愛和誰在一起,沒有人可以干涉我,包括你。”
雖然心知一切全是瑟娜的片面之詞,但她的心顯然地已受到侵蝕,那蝕出的小洞迅速被各種莫名的強酸腐蝕,使她的理性被矇蔽,全憑意氣行事而只想説出一些刺傷對方的話,以維護自己已受傷的自尊。
她的話顯然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只見紀沙舟的目光不再冷靜,微微透出一絲惱怒的光芒。
“Bany,只是一場欠缺溝通的小小誤會而已,有必要説出如此決絕的話嗎?”
小小誤會……這幾個字誘發了她心中那經過兩日催化,如今已加了許多料的不甘與委屈,當下,一股強烈的酸楚令她開始口不擇言。
“對,我就是這樣一個小氣的人,專愛和別人計較這種‘小小’的誤會,既沒學識也沒有涵養,根本就是一個搬不上台面的賣面女,這樣説你滿不滿意?”説完,她立刻拉開門把,想衝下車,卻沒能成功,因為,紀沙舟拉住了她的手。
“我以為經過這兩天的沉澱,你可以完全冷靜下來——”
“我為什麼該冷靜?”她仍像刺螺般。“被當眾侮辱的人是我,我不該生氣嗎?還是你只袒護跟你家世背景相當的人,在你的眼裏,我這個賣面女的自尊根本不算什麼——”
“楊西籮!”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卻是充滿怒火的高吼。
“如果你無法承擔任何後果,就不要説這些傷人的話語。你明知道我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是誰,為什麼還要故意安我那樣的罪名?”他瞪着她。
如果楊西籮夠冷靜,絕對可以發現紀沙舟眼中那抹被曲解的痛楚,但此刻的她理性早已被瑟娜的話語淹沒。
“你心目中真正在乎的人是誰,我沒興趣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個傻瓜,可以任人戲耍玩弄。”昂然地抬起下巴,她毫不留情地冷道。
話一出,紀沙舟的臉色陡地一變,變得冰寒無比。
“原來,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在戲要你、玩弄你嗎?”他冰冷的眼眯成一道縫,寒光自其中慢慢地透出來。
“我丟下一個重要會議,滿心期待地來到這兒等了一整晚,卻換來自取其辱的下場——”他冷笑一聲。“我真是大傻瓜一個!”説完,他陡地摔開了原本緊握住她的手,旋即發動了引擎。
他倏變冰寒的臉色讓她的心震了一下,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傷人,尊嚴卻讓她選擇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衝下車。進入家門前,隨後傳來的引擎怒吼聲讓她有種想回頭的衝動,但好強的她還是昂起下巴走進屋內。
***
“晴茵造型顧問中心”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對葉書晴來説,會見到這個一向對她有嚴重偏見的瑟娜,實在令她訝異不已。不過,心中雖意外至極,良好的教養卻讓她的表情仍是一貫地優雅。
“有件事想找你幫忙。”瑟娜開門見山便道,臉部表情可看出些微地不自在。
當然,為了圓謊,迫於無奈之下,不得不來到這兒尋求協助,雖然,她向來看不順眼故作高雅的葉書晴。
其實,在這個織夢少女那顆不成熟的芳心中,嚴格來説,只要是對Max有“企圖”的人,統統被她貶入“不順眼人士”之林。
這一點,葉書晴可以瞭解,是以,也從來不把她的“不順眼”放在心上。此刻,她並沒有讓對方眼中的不自在加深,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
“下個禮拜六,我爹地生日,我想請你當Max的舞伴。”
葉書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為什麼?你不是最討厭我接近你的Max嗎?”她戲謔地道。
“你別想太多,我還是不同意你跟Max在一起,我只不過想請你幫我演一場戲而已。”瑟娜有些尷尬地別開眼。
“演戲?”葉書晴眼中浮現一絲疑惑。
瑟娜回過臉,把心中的計劃講出來,誠實招認對楊西籮所撒下的瞞天大謊。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葉書晴的臉色沉了下來。
“很簡單,因為你愛Max。”她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是愛Max的女人,就一定會認同我的計劃,那個楊西籮根本配不上Max,我永遠都不會認同她。”只要想起對方那張囂張的氣焰,一股怒氣就衝了上來,那個楊西籮憑什麼可以獲得Max的青睞。
“那個楊西籮……長得很漂亮嗎!”葉書晴的臉色和緩下來。
“醜死了。”瑟娜毫不猶豫便道。
她臉上那份鄙夷讓葉書晴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你對所有圍繞在Max身旁的女性都懷有很深的敵意。”
“一句話,到底肯不肯幫忙?”瑟娜只是冷哼一聲。
葉書晴沒有直接回答,沉吟了一會兒後:
“Max……真的很喜歡那個楊西籮?”她又問了對方一個問題,只不過,語調有些遲疑。
瑟娜眼神雖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回答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那個楊西籮,但是,我從來沒見過Max眼中出現那種光芒,我討厭他那種似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佔有眼神。”
這些話讓葉書晴的心湧起一片黯然。先前,透過哥哥葉晉平的轉述,知道了沙舟對自己的“觀感”之後,她曾經消沉了好一陣子。還好,忙碌的工作稍稍平復了黯然的心。此刻,瑟娜的話卻勾起了那被極力壓下的黯然與不甘,帶出了許多不願承認的妒意。
“這麼做……好嗎?”雖是疑問句,但其中早已透露了妥協的意味。
“沒什麼不好的。如果那個楊西籮與Max的感情夠堅定,別人是怎麼也破壞不了的。”瑟娜的嘴角閃過一絲快意的笑。
瑟娜的話讓葉書晴心中那一絲猶疑合理化,帶着一種説不出的悵然,她抬起頭望向窗外,剛好看見天邊耀眼的日落到了山的那一頭,透出了橘紅色的霞光。
***
超強的冷氣團再次席捲楊家。
想當然爾,楊西籮又是此次風暴的製造者。
最近,她就像跟世上所有人結仇一樣,每天繃着一張臉,就像一座隨時可以引爆的火山。
“小妹,家裏就你比較會講話,你去問問西籮跟沙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再這樣下去,麪館裏的碗就要破光了。”巧姑媽望着楊南筠,憂心仲仲地道。
果然,巧姑媽話聲剛落,又聽到匡唧一聲,無辜的麪碗又砸了一個。
那天晚上的爭吵聲大家都聽見了,從那天開始,紀沙舟足足一個禮拜未曾在楊家出現過,以及楊西籮足不出户的怪異現象來看,連白痴都猜得出“代志”大條了。
不過,大家雖猜到兩人之間出了問題,任誰也鼓不起勇氣去詢問,因為,根據經驗法則,這時候誤觸地雷,爆炸火力絕對威力無窮。
楊南筠在大家收回對破碗同情的目光後,面有難色地看着巧姑媽説道:
“巧姑媽,我不是不關心二姐,而是……二姐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去的結果,只有送死。”
瞅着她,巧姑媽只能嘆一聲,因為,小妹説的一點也沒錯,這時候去問,不但問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來,説不定還會引爆家庭大革命。
楊西籮並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入家人的目光中,她只是惱怒地收着地上的破碗,又惱怒地將破碗丟進垃圾筒中。
連小小的麪碗都要跟她作對嗎?為什麼連洗個碗都這麼不順利?她從滿是泡泡的水中再撈出另一個麪碗,用力地搓着碗沿,像在發泄什麼似的。
其實,以麪館如今的規模,這些工作根本輪不到她這個二小姐來做,但,負責洗碗的歐巴桑看到一臉殺氣的她,立刻主動讓位。
她用盡全力地搓着麪碗,幾乎沒把碗麪上的花紋給搓平,似乎把這碗當成紀沙舟的臉,毫不客氣地猛搓,愈搓火氣就愈大。
那個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幹嘛一定要想起他?他來不來都沒關係,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
心中雖高喊着不在乎,但稍有一點智慧的人都瞭解,“不在乎”三個字是用來麻醉自己內心其實的“很在乎”。
而紀沙舟並沒有楊西隨想象中絕清,吵完架的隔天,他就被總公司緊急召回美國總部開會,根本不在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