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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 三個條件

    女人對於建功立業、名垂千古的誘惑抵抗力終究要強一些,楊凌一番花言巧語,換作一位好大喜功的君主早就喜出望外了,可銀琦反而一臉的警惕,楊凌見此情景也緊張起來。

    政治婚姻在古代乃至近代,無論中外都事屬尋常,而當事者也鮮有以之為怪的。事實上在那個普通百姓家也是先入洞房、然後戀愛的時代,這種婚姻的穩固程度、幸福比例反而更高一些。在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的時代,做為兩股力量締結象徵的聯姻,還因之蒙上了某種神聖的面紗。

    客觀地説,即便拋開雙方的身份和聯姻的長遠利益,僅以楊凌、銀琦兩個人的個人條件來説,也不失為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其實很琦傾心於‘楊英’,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楊英’只是一個弓馬嫡嫺熟的普通牧民,做為身系全族那麼多重大責任的首領,銀琦還會那麼痛快的確定和他的婚姻麼?

    然而楊凌卻很不適應這種婚姻方式,他覺的這對銀琦、對他自已,都是一種不公正的行為。以這種方式來結合,楊凌總覺的是對感情的一種褻瀆,有種本能的排斥。然而他現在是逼上梁山了。現在人家的老公忽然變成了自已的老婆,這件事豈是解釋兩句就可以化解的?

    再者,不管是接下來向皇帝攤牌、求準開疆拓土。還是將來與蒙古部落一起向北方進發,征服北方那些大大小小地韃靼汗國,都離不了現在已成為草原之主的朵顏部落的配合。

    如果不以聯姻方式把兩股勢力的利益合成一體,使兩家無分彼此、同進共退,試問羞怒於紅娘子女扮男裝利用了她的銀琦,還肯相信楊凌的話?還會幫助楊凌對朝廷施加壓力?還會順從他地意思。讓出遼東土地、搬往斡難河、不遺餘力地配合他建造遼東工業基地、建設北大荒糧倉、穩定大草原、配合他組建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征服北方,搶在羅斯公國東征之前佔有西伯利亞?

    所有的一切,如今都系在一場婚姻上,意義不在於婚姻本身,而在於它可以讓雙方把對方的利益看成自已的利益併為之行動。當今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兼西班牙國王,歐洲最大政治集團的領導者,就誕生於父祖兩代的政治婚姻;羅斯公國從一個歐洲三流小國地位陡然飈升,得益於伊凡三世迎娶了歐洲皇族血統最純正的索菲亞公主。楊凌的大明北拓,看來也不得不走上這一步了。

    只不過比較荒唐地是,那些勢力地聯盟。一開始就是明明白白的並弱為強。對外吞併和擴張,是聯起手來打別人。而楊凌打銀琦的主意,卻是為了增強自已地籌碼。給自已準備為之擴張疆土而奮鬥的大明施加壓力,是先聯合外人解決內部。然後再為了內部去向外擴張。

    不這樣又怎麼辦呢?沒有足夠地專斷之權就不可能在遠離大明的地方開疆拓土。朝野安於現狀,唯務休息,滿腦子不欲疲中國以事外蕃的臣屬們太多了。要想説服這些腐儒主動發動戰爭其難度不亞於登天。再加上皇權的強大,不借助外力,要實現這一夢想何其難也。

    楊凌曾經用過各種方法,尋找與不同勢力集團的利益共同點與之結盟,內廷、外廷、地方勢力、江南士族,現在,不得不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謀求與關外部落的結盟。

    入鄉隨俗吧,楊凌在心裏苦笑一聲:我在改變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何嘗不是也在改變着我?

    楊凌緩緩開口道:“第一件事,比較簡單。”

    “什麼事?”銀琦兩隻眼睛瞪着銅鈴一般,兩隻小手攥成了拳頭,脊背緊張地弓了起來,身子微微前傾着。

    “韃靼草原至少有十二座以上的板升城。大的三萬多人,小地四五千人,那裏大多數都是漢人奴隸,由少數韃靼人和漢人首領管理,讓他們在一些沿河流域開墾土地、種植莊稼。這些人加起來有十多萬人,全都是飽受欺凌的漢人。

    現在那些板升城主見韃靼大勢已去,必然會向女王投效,希望得到你地庇護。我的第一個條件是,你先穩住他們,以防他們趁現在草原失去控制的機會攜財潛逃。待到你的軍隊開進韃韃草原全面接收統治之後,你要把這些漢奸一個不漏的全都抓起來,移交大明邊軍!”

    如果説侵略者該死,幫助侵略者殘害同胞的漢奸就該死一萬倍!無論古今,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牲總是最招人痛恨的。楊凌並沒有忘了他們,更不會看着他們搖身一變,投靠一個新的主人,繼續享用同族的血肉。

    “這個好辦,我答應你”,銀琦鬆了口氣,立即爽快應道。

    “我還沒有説完,那些漢人今後也不可再以奴隸相待,他們願意回到關內的,放他們離去,願意留下的,他們開墾的土地,要分給他們做為個人財產,當然,他們是屬於你治下的平民,你有權向他們收取糧食做為税賦。”

    “行!”銀琦的嘴角牽起一絲輕鬆的笑意:他不但人長的還不錯,心地其實也不壞,嗯和我楊英哥哥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第二件事。你該知道,大明衞所自京師往北直至奴兒干,綿延數千裏,但是卻被朵顏三衞和女真部落割離開來,彼此不能呼應,這在軍事上,已經毫無地利可言。就是往來的驛站,都有許多是設立在你們朵顏三衞和女真部落境內。交通、動輸極不便利。

    你們地轄地,是因當年靖難時立下功勳,永樂皇帝賞賜給你們居住,併為大明屏障的。如今,你們取代韃靼成為草原之王,已經不具備朵顏、福餘、泰寧三處大明衞所本該具有的職責。那麼這三處領地就該物歸原主。”

    “交出朵顏三衞的領地?”銀琦吃了一驚,臉上微微變色,輕鬆的笑意也不見了。

    “你不要緊張”,楊凌端起茶來輕輕撥着茶水,若無其事地笑道:“朵顏三衞不過彈丸之地。你往西瞧瞧,跨過卓爾河,天高地闊,一望無邊,草原之大數十倍於朵顏三衞。擁有這麼大一片土地,還不該交還朵顏三衞?

    再者。你既做了草原之王。偏居於大明領土之內,怎麼統轄治下的千百部落?呵呵,我是很公平地。銀琦啊,你看。河套平原本來就是我們大明的,我們拿回來;至於遼東三衞的土地,現在你已升格為草原上的可汗,不再擔負大明衞所責任了,我才拿回來。根本沒佔你一點便宜啊,你説是不是?”

    銀琦哼了一聲,不和他爭辯口頭之利,她仔細思索了一下雙方的各項條件:

    看他方才展示的強大火力,至少陣地戰的話。大明軍隊的武力是難以對抗的;如果大明扶植瓦剌,那麼瓦剌恐怕佔有的地方也不止現在提出地這些了;打得下來不代表統治得了。自已要想統治韃靼草原,在政治、軍事、經濟上還需要大明地支持和配合。

    何況,這裏左右以及後翼全是大明的衞所,勢必不能作為可汗的駐地所在。一旦自已地大軍撤離,此地事實上也就成了大明的勢力範圍,與其如此,不如示之大方,對以後雙方合作更有好處。

    草原上地經濟以遊牧為主,固定領土的概念極為薄弱,一個地方水草枯竭,毫不猶豫就會棄之不顧遷往他地。逐水草而居的部落,他們眼中最有價值的就是草原。荷蘭人能用幾顆玻璃珠子從印第安人手中換到曼哈頓島,並不是印第安人愚蠢,而是在這些狩獵為生的部族人眼中,最有價值的並不是土地本身。

    朵顏三衞的草原,無論是地域大小還是草原的肥沃程度,和韃靼的地盤根本無法相比,得到整個韃靼草原,那就象是一個原本窮地只有兩個銀角子的人,忽然撿到了滿滿一褡褳地金錁子,原本當成眼珠子的那點財產,現在當然很難再放在心上。

    銀琦蹙起秀氣的眉毛,仔細盤算了半天,覺的這筆生意還是很划算的,於是很認真地點點頭,説道:“好,這一條我也答應你”。

    銀琦隨即狡黠地一笑,歪着頭,斜睨着他道:“不過我要你先兑現答應我的條件,待我的城池築成,我才會帶領全族遷徒。建城地點,我們也得好好商量一下,共同確定”。

    “那是當然,你不嫁我,這城就沒築的必要了,我安安份份回北京當國公去。要是嫁我,你的城就是我的城,你這女主人當然得滿意才成”,楊凌覺的自已很邪惡,有點象個哄小美眉去看金魚的怪叔叔。

    他呵呵一笑道:“沒有問題,悉遵女王之意”。

    “嗯!”銀琦滿意地點點頭,忽然發覺自已其實已經不小了,起碼和這個狡猾的大明國公斗智鬥勇地進行談判就沒吃什麼虧。

    她悄悄直起腰,努力挺起胸膛,瞧見自已胸口那曲線曼妙的凸起,忽然發現其實自已的胸脯也不算小了,她自信十足地道:“説吧,國公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這回換楊凌緊張了,他鬼鬼樂樂地朝外邊看了一眼,成綺韻和紅娘子還沒來呢。楊凌只好硬着頭皮道:“呃,這第三個條件,就是我個人的私事了。瓦剌使者來見我時,帶來幾個西域、波斯、天竺的絕色舞伎,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呀,那些麗人我都沒有看進眼去,卻只喜歡了朵顏部的一個美麗女子,我想咳咳,向女王要一個女人”。

    銀琦地俏臉騰地一下紅了。她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呢,這個楊國公剛剛誇了他就原形畢露了,男人真沒幾個好東西!

    銀琦暈着臉,忸怩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道:“這個,國公人才出眾、位高爵顯。能有侍奉於國公身邊的機會,我想被你喜歡的女子也會非常開心的。國公喜歡的話,我自然願意玉成其事。只是不知國公喜歡了哪個女子?”

    楊凌乾笑兩聲道:“雖説漢蒙不禁婚姻,不過這個女子身份特殊,如果女王不點頭,這樁好事終究難成”。

    銀琦好奇心陡起:“我族哪個女子讓國公如此青睞?再説男婚女嫁事屬尋常,國公地身份,要娶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何以還需我答應才行?”

    楊凌尷尬一笑,腦門上隱隱有些冒汗:“呃。因為此人就是女王府上的人”。他溜了外邊一眼,紅娘子和成綺韻還是沒有露面。

    “我府上?是我府上的舞伎還是”銀琦忽地想到一人,心裏不由一驚:“難道是她?上次宴請威國公時。她向楊凌獻過哈達和美酒。要説妖豔動人,豔冠羣芳。朵顏城裏大概就只有她阿茹娜夠資格了。

    父親沒有得到塞裏木卓爾之前,四十多房妻妾之中最寵愛她,現今她才二十一歲,年輕貌美,難怪楊國公喜歡了她。她是我父親的妾室,要把她許人,當然得我答應。可可是堂叔兀良哈歹那裏?”

    銀琦有些犯難,按她的部落習俗,一個男人死了。他的妻子可以由平輩兄弟收繼或者由兒子收繼生身之母之外的妻妾。這個習俗就是在王公貴介府上也不例外,成吉思汗死後。他的兩個兒子就相繼要求迎娶他最寵愛的一個美女。

    但是他們地習俗中卻沒有漢人士大夫或貴宦人家哪怕偶因斗酒論詩,又或意氣相投,一時豪爽,便贈妾、借妾地習慣,儘管私相贈與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花當身份不同,在大明這邊算,他是皇室所封的王,他地妻妾就是命婦;在蒙古那邊算,他的妻妾可以因俗下嫁與丈夫地兄弟或兒子,卻沒有送與外人的道理。何況兀良哈歹在朵顏部落中也是銀琦的有力支持者,她也不願傷了堂叔的心。

    銀琦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想要的,不是我父王的妾侍吧?”

    楊凌一呆,啞然失笑道:“自然不是”。

    銀琦頓時放心,爽快笑應道:“好!只要不是我父親的姬妾那便容易,只消國公開口,我的府上女子,任你索求”。

    銀琦傲然道:“我雖是女子,倒也言出必鑑!”

    “如此”,楊凌離座一揖,厚道臉皮道:“楊凌多謝娘子了”。

    “哈哈哈,不必客呃?你説甚麼?”銀琦見他離座施禮,連忙起身相扶,陡聽到楊凌後半句話,把她嚇了一個趔趄,反要楊凌扶了她一把。

    銀琦甩開楊凌地手,紅着臉忍氣道:“國公請自重,我我已身許北英王,難道你不知道?”

    楊凌苦笑一聲道:“自然知道,銀琦,內中別有隱情,我一會兒再細細説與你聽。我只想知道,世上若沒有楊英此人,你覺得我還配得起你麼?”

    銀琦目光閃爍,變的有些詭異起來。

    楊凌踏前一步,展開柔情攻勢,低聲道:“自白登山相識,姑娘地聰慧和姿容,就給楊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次塞北之行”。

    “嗆”地一聲,銀琦手中的短劍出鞘了,那劍正是紅娘子和銀琦交換的信物。鋒利的寶劍壓在楊凌的肩頭,楊凌不由一愣,失聲道:“你做什麼?不答應我也用不着殺人吧?”

    “我明白了”。銀琦咬牙切齒地道:“默許我們和白衣軍結盟,只是你地緩兵之計!現在伯顏猛可這個大敵被消滅了,狡兔死,走狗烹,你又甜言蜜語地打我的主意,想讓我幫你一起對付楊英哥哥了是不是?”

    她叱問是不是的時候。劍鋒朝下一壓,楊凌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苦笑連連地道:“你誤會了,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唉!這個未來老婆貌似對那個老婆比較忠心,居然不怕翻臉,當堂出劍,楊凌實在不知是該哭該笑。

    由於楊凌所議之事實在不宜讓人聽見,早就屏退了左右,嚴令不得靠近,四下竟是無人幫他。銀琦冷笑連連。説道:“我説你打了勝仗留連不走!我説你開出這麼好的條件!你説。世上若沒有楊英這個人是什麼意思?”

    想起楊凌的手段,如果他真地想除掉白衣軍、除掉楊英,很可能已經對楊英設下重重奸計。銀琦的聲音都不覺發起顫來。

    楊凌這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他正不知該從何説起消除銀琦的誤解。門口忽然傳來兩聲驚叫,隨即一個人大喝道:“銀琦,住手!”

    銀琦一回頭,瞧見來人正是楊英姐弟,不由喜道:“楊英哥哥,你來了,他他想策動我一起對付你的白衣軍”。

    紅娘子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麼談的,不過現在也顧不上問了,那把明晃晃的寶劍架在楊凌頸上實在叫人看着心驚肉跳的。她急忙道:“你先把劍放下,有事慢慢説”。

    銀琦頓足道:“你怎麼不信呢?這裏是他的軍營。若是放了他,他一聲令下,我們就全陷在這兒了”。

    紅娘子輕輕一笑,看了楊凌一眼,然後對她柔聲道:“放開國公爺,他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你,相信我,銀琦!”

    銀琦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漸漸被她鎮靜的眼神平息了下來,她緩緩收回寶劍,退開兩步,疑惑地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有什麼事瞞着我?”

    女人的直覺,讓她從三人表情上細微地變化,察覺到了‘楊英’、楊凌、成綺韻三人之間似乎有種不同尋常地關係。

    “銀琦,我們完全是為了對付伯顏猛可這頭野心勃勃的草原之狼,所以早在關內時就定下了以寇掩身、混水摸魚之計,可不是一早就針對你。白衣軍,根本就是朝廷的軍隊。

    聽説你召開那達慕,我們也只是想趕來幫助你統一三衞,內挫白音野心避免分裂,外抗伯顏強虜平定草原,至於你地婚事我們事先也沒有想到,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銀琦,世上的地確確沒有楊英這個人!”

    銀琦聽了楊凌的話,霍地轉向楊英,睜大一雙眼睛,驚疑、可憐地道:“白衣軍根本就是大明朝廷的軍隊?你你不是響馬、不叫楊英,那你是誰?”她的心中猶自抱着幻想,就算他不是響馬,不叫楊英,那又有什麼關係,他這個人還在呀。

    紅娘子輕輕嘆了口氣,這是一家三口,欺負人家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子了。她輕輕踏前一步,柔聲説道:“銀琦,我我不叫楊英,我叫崔鶯兒,我是他的女人”。

    眼波盈盈飄向楊凌,紅娘子舉手過頂,摘下束巾一拂,頓時柔媚滿面,一頭秀髮翩然落下。

    銀琦呀地一聲叫,那一顆心,連着手中劍,也‘當’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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