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才露出小半邊臉,街上只能偶爾瞧見幾個挑擔進城做生意的小買賣人,可是在離醉仙居最近的碼頭,人頭聳動,卻是熱鬧非凡。
“快點,快點,耽誤了時辰,你們擔待的起麼。”
“你這廝小心點,別掉河裏去了,否則,你們就算是做上十輩子也償還不了。”
只見一羣大漢抬着一個個沉甸甸的木箱子走上停着河邊的那艘大貨船內,而陳阿南則是站在河邊扯着嗓子指揮着,臉上是異常的謹慎。
不過這也難怪,這箱子裏面可不是裝着別的東西,那真是錢,一箱箱的銅錢,總數逼近萬貫。這些錢便是醉仙居要運送去杭州的第三筆款項。
累啊!
船伕抬着累,陳阿南喊着累,一旁的李奇看着都累呀。
在後世要調用資金,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了,可是如今,那簡直就是一項浩瀚的工程呀,得虧如今商業不發達,但是話又説回來,連調個資金都這麼困難,商業能發達到哪裏去。
但是過往的行人卻只是看了眼就離開了,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這都是因為自從朝廷要重整江南後,幾乎隔三差五就能見到個個碼頭有這大批人在運送貨物,或者銅錢。
李奇嘆了口氣,道:“真是麻煩呀。”
站在他身旁的秦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會嫌麻煩?咱們京城的生意已經足夠多了,賺的錢十輩子都花不完,可是你偏偏貪心不足,想着要去江南開店,這都是你自找的。”
由於北宋的風俗,貨船出行,身為東主必須要挑選吉時祭拜河神,故此他們兩都必須到場。
李奇翻着白眼道:“夫人。我不是説開店麻煩,我是説這運錢麻煩。還有,恁地龐大的資金在河面上飄動,心理素質較差的人,不整日都得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秦夫人道:“人人皆是如此,又非你一人。”
李奇爭辯道:“哦,人人皆是如此,那就能説明這事就一定是對的啊。這是什麼歪理呀。”
秦夫人黛眉輕皺道:“那你認為又該如何?”
李奇鬱悶道:“我這不是在想麼,反正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可惜交子已經名存實亡,要是能夠用一張紙便能代替這些笨重的銅錢,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秦夫人沉吟片刻,忽然道:“這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李奇哦了一聲,忙問道:“夫人此話怎説?”
秦夫人道:“記得前朝的時候,那些商人都是用飛錢來做買賣,後來才被我朝的交子給代替了。”
“飛錢?”
李奇皺眉想了一會,道:“我想起來了,我曾在一本講解貨幣的書中看到過這飛錢。據説始於唐朝,只是一種匯兑形式,嚴格意義上談不上貨幣。”
秦夫人點點頭道:“前朝為了彌補錢幣的不足以及流通性,便創造出了這種飛錢。商人只需將錢幣交給官府。説明要去哪裏,官府便會發一張憑證給商人,讓他們去指定的地方將錢幣提取出來,如此一來。可就方便多了。”
説着她輕嘆一聲,道:“其實咱們的交子更加便利,只是——真是可惜啊。”她説完。見李奇安靜的很,好奇的轉頭一看,見李奇沉吟不語,輕聲喊道:“李奇,李奇,你在想甚?”
李奇微微一怔,笑呵呵道:“沒甚麼可惜的,我以為交子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都是因為它出現的太早了,沒有一個完整的制度去支持他,不作廢那才叫怪事了。”
秦夫人點點頭道:“你説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李奇一眼瞥去,笑嘻嘻道:“夫人,平時看你好像一點也不懂得做生意,敢情你是深藏不露呀。嘿嘿,不會是想少攬些責任,便裝傻充愣吧?”
秦夫人微微一瞪,道:“裝傻充愣,這不是你最喜歡使用的手段麼。況且,這飛錢是書上記載的,即便是那些書生、才子也知曉這飛錢,可是他們會做生意麼?”
“這倒也是哦。”
李奇訕訕一笑,道:“夫人,你博學多才,要不就與我説道説道這飛錢。”
秦夫人謹慎道:“你想作甚?”
“學習學習啊!我可是一個非常好學之人。”
“這我怎地沒有看出來?不過,關於飛錢我也是一知半解,你何不去問蔡太師,他肯定是非常瞭解。”
“對哦,那老——太師可是精通貨幣之道。”李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
翌日早朝!
宋徽宗坐在龍椅上自顧發笑了一會兒,才道:“開封府少尹可在?”
王鼎立刻站出來道:“微臣在。”
宋徽宗笑呵呵道:“朕昨日傍晚收到一份狀紙,此案十分棘手,朕一時半會想不出解決之法,你審案無數,經驗極其豐富,朕想向你請教請教,諸位愛卿也可幫朕想想。”
“微臣不敢當。”王鼎忙作揖,又道:“不知此案是狀告何人,竟然要麻煩聖上。”
宋徽宗擺擺手道:“此案並非狀告人。”
“啊?那是甚麼?”
“銅錢。”宋徽宗笑道。
“銅錢?”
王鼎雙目一突,登時愣住了。
羣臣也是極其好奇,竊竊私語着。
宋徽宗目光一掃,道:“正是如此。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商人希望借鄰居的牛幫他託運四箱銅錢進京做買賣,還答應給他一定的酬勞。那鄰居便也答應了,誰料在路途中,那牛卻因這四箱銅錢太過沉重,活活的給壓死了,於是那鄰居便找到那商人索賠,可是那商人卻不肯賠償,還道‘汝之牛非吾壓死,汝找吾賠。是何道理。’那鄰居聽了,覺得也有道理,於是便狀告那四箱銅錢,説這四箱銅錢壓死了自己的牛,希望得到賠償,在我大宋殺牛可是犯法的,可是這銅錢非人,無法審問,故此朕想不出有何法子,能夠做到公平、公正。令朕十分苦惱啊!”
王鼎道:“若是如此的話,錢主應當賠償給牛主,他那話明顯就是強詞奪理。”
宋徽宗擺擺手道:“話可不能這麼説,當初他們二人誰也沒有想到,這牛會被活活累死,故此也沒有事先説明,而且,這本是你情我願之事,若要問罪與錢主。對其不公呀。”
“這。”
王鼎有些無語了,若是他審問此案,非得將那錢主和牛主都給打上一頓子板子,一個就強詞奪理。另一個就無理取鬧,你要麼就告人,告什麼銅錢,這不是閒着無事跑來耍人麼。可惜他面對的是皇上,這話當然不能這麼説,但是一時也想不出很好的辦法來解決。
高俅忽然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一法,或許可行。”
“哦?不知高愛卿有何妙計?”
高俅道:“既然牛主告的是銅錢,而事實的確也是那四箱銅錢壓死了那頭牛,此外,錢主又推卸責任,那就應該將那四箱銅錢收押受審,命其賠償牛主,如此一來,不管是錢主和牛主都無話可説了。”
宋徽宗哈哈大笑道:“好。愛卿此計甚妙啊!”
羣臣聽得皇上叫好,不禁愣了下,隨即也就明白過來,那四箱銅錢竟然能將一頭牛給活活壓死,可想而知,數量肯定不少,賠償一頭牛也綽綽有餘。
宋徽宗又朝着李奇道:“李奇,太尉之法,你可滿意?”
羣臣一聽,立刻明白過來,那張狀紙肯定是出之李奇之手,紛紛打起精神來,要知道上次李奇借用一塊梅花餅就將糧價給降了下來,也不知道這次他又打算搞什麼鬼。
李奇站了出來,道:“回稟皇上,微臣十分滿意,究其原因還是得怪這銅錢太笨重了,重的連牛都承受不了,更何況是人呢?倘若揹着的是人,那人死了,多少錢可也賠不了啊!可是,沒有這銅錢,這買賣也就做不成了,真是令人苦惱啊!”
宋徽宗笑呵呵道:“好了,你也就別拐彎抹角了,你究竟想説什麼?”
李奇垂首作揖道:“啓稟皇上,近日來,在商務局的召集下,咱們京城的商人們紛紛答應下江南做買賣,可是最近卻接二連三的的有商人來商務局訴苦,説着銅錢太多、太重,而運送銅錢的貨船、馬匹、驢又極其有限,再加上這麼多商人同時下江南,導致他們須得等上許久才能出發,可能會因此延誤商機,落後於人,在商界中有句話説的好,早起的鳥兒蟲有蟲吃,先人一步和慢人一步,其結果可就是天淵之別,但是這銅錢又不是不可缺少的,這讓他們心裏十分着急,便想請商務局幫他們想想辦法。”
由於前面有那案子引路,宋徽宗很快就能夠感同身受,頻頻點頭,道:“那你可有想出法子來?”
李奇答道:“微臣冥思苦想幾宿,但兀自沒有想出辦法,於是昨日便去請教太師,太師聽後,便幫微臣出了一計,或能解燃眉之急。”
宋徽宗哦了一聲,轉頭朝向蔡京道:“不知蔡愛卿出何妙策?”
蔡京行禮道:“回稟皇上,妙策二字,老臣愧不敢當,其實老臣也是想借先人之法,解當下之急。老臣以為可以用前朝的飛錢來解決這一問題。”
“飛錢?”宋徽宗雖然不怎麼理朝政,但是這飛錢他還是知根知底,再怎麼説他也是一國之君啊!點點頭道:“這倒也是一個不錯辦法。”
蔡攸忽然站出來道:“啓稟皇上,微臣以為此乃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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