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奇的表情,張春兒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抿了一口茶,又放下茶杯來,笑道:“樞密使覺得這個消息的價值是否夠了?”
糟糕,被她奪得先機了,這不行,我可不喜歡被動!李奇一怔,將茶杯放好,又往後面喊道:“店家,麻煩你把這裏擦擦。”
“是。”
那店家趕緊拿着抹布走了過來,把桌子給擦乾淨。
待這店家離開後,李奇才笑道:“王黼?張娘子不會是看錯了吧?”
張春兒道:“當時那人行走匆忙,我也只是匆匆瞥了眼,若是別人我可能會看錯,但是王黼的話,是很難認錯的,樞密使可不要忘記,王黼與一般漢人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區別。”
李奇道:“我怎麼會忘記,他是金毛嗎。”
張春兒笑道:“正是。”
“可是很多西域人都是金毛,光憑這個不足以説明那人就是王黼吧,你會不會是看錯了。”
“話是這麼説沒錯,但是我的的確確看見那就是王黼,不管是身形,還是樣貌。”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王黼早已經被酒鬼給殺了,連人頭都帶來了,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奇一邊思忖,手一邊轉動的茶杯,過了片刻,他又道:“就算是王黼,那又如何?王黼不過是一個廢物,他存在與否,對我而言造成不了任何威脅。”
張春兒笑道:“是,王黼的確對樞密使造成不了什麼威脅,但是秦檜呢?”
李奇眉角處稍稍顫抖了兩下。
張春兒又道:“樞密使可別忘記,我是在秦少宰府上見到王黼的。”
李奇突然呵呵一笑,道:“説到這裏,我突然覺得你個消息還真有些價值。”
張春兒道:“但我也只知道這麼多了,要是再多得話,我恐怕想得到的就是玻璃的配方了。”
李奇眼中稍稍有些失望。道:“要是如此的話,我現在還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這條消息是否值那個價,我還得去查查。”
張春兒笑道:“這是自然。”
李奇突然道:“張娘子,有一點我很好奇,你就這麼告訴我,萬一我不認賬,你豈不是虧慘了。”
張春兒笑道:“你是樞密使,我只是一個商人,別説這事。任何事你想賴賬,我都沒有辦法,哪怕是簽了合約,不僅是我,天下商人都是如此,要是個個都抱有這種心態,那誰還會跟樞密使合作做生意了,樞密使,你説是嗎?”
“有道理。”
李奇笑着點點頭。道:“這也是我最欣賞張娘子的一點,做任何事都非常果斷,從不繞彎子。”
張春兒微微笑道:“樞密使過獎了,我只是覺得跟樞密使談買賣。還是直接一點好,畢竟樞密使絕頂聰明,有些事想瞞也瞞不住,既然瞞不住。何不痛快一點説出來,還能博得一點信任。”
李奇哈哈道:“張娘子真是太會説話了。”
“哪裏,哪裏。”張春兒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得去貴府道賀去了,要是沒有其它的事,張春兒就先告辭了。”
李奇點點頭道:“你去吧,你去吧。”
“告辭。”
“等下!”
李奇突然叫住張春兒,又道:“你這算不算是出賣了秦檜?”
張春兒搖頭道:“我是一個商人,商人眼中沒有敵人,只有利益,這可是你説的。”
李奇呵呵道:“我還説過,我喜歡與商人合作。”
“我也是的。告辭。”
張春兒走後,李奇突然眉頭一皺,暗想,王黼已經死了,但是她卻説見到了王黼,那麼應該是她認錯人了,可是為何她會一口咬定那人就是王黼了,不錯,以王黼樣貌的特徵,這的確非常容易認,但問題是王黼確確實實已經死了,難道真是她看錯了,不可能,不可能,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個貌似王黼的人突然出現在秦檜的府中,這裏面一定有貓膩。
可是思想來去,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其實就算王黼還活着,對於李奇也構成不了什麼威脅了,但問題是這裏面牽扯到了秦檜,李奇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正當他一籌莫展時,忽然眼中一亮,想起一人來,對啊,我怎麼把他給忘記了。急忙起身離開了
太師府。
如今蔡京極少出們,也很少見客,整日在家與他的孫兒和曾孫玩耍,如今太師府門前是門可羅雀。
“老爺,樞密使來了。”
蔡勇走進屋內,向正在聽幾個孫兒朗讀詩書的蔡京説道。
“他怎麼來了?”
蔡京好奇道:“你不是説今日小六子,小玉、馬橋他們結婚嗎?”
“我也感到好奇。”
“難道是出什麼事了。”
蔡京嘀咕一句,手一揮,道:“帶他去後堂等我吧。”
“是。”
李奇在後堂等了一會兒,蔡京就在蔡勇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他急忙走過去攙扶着蔡京,笑道:“李奇冒昧拜訪,沒有打擾到太師享受天倫之樂吧。”
蔡京呵呵道:“你能來,老夫也很開心,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只是今日老夫聽説你的得意徒弟成婚,你怎麼上這來了?”
李奇道:“哦,陳大娘、吳大叔他們不也在麼,又都是獨生子,我在那裏的話,他們會少很多快樂的,所以我就出來走走,想着想着就上你這裏了。”
“這倒也是。”
蔡京坐了下來,手往邊上伸了伸,道:“你也坐吧。”
李奇見他動作似乎比以前又遲緩了一些,關心道:“太師,最近身體還好吧?”
蔡京擺擺手嘆道:“一天不如一天了,想來也快了,不過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也十分感激上蒼了。”
李奇心中一嘆。只覺人生真是太短暫了。
蔡京問道:“你最近還好吧?”
李奇道:“身體倒是還好。”説到這裏他遲疑了下。
蔡京皺眉道:“怎麼呢?是不是出什麼事呢?”
算了,他這把年紀了,就別打擾他了,還是讓他安度這所剩無幾的時日吧。李奇沉吟片刻,才笑道:“倒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太師你剛才這般問,讓我想起昨晚做的一個夢。”
“夢?什麼夢?”
李奇呵呵道:“説來也好笑,我昨日竟然夢到一人。”
“誰?”
“王黼。”
“王黼?”
蔡京的確感到有些驚訝,道:“你怎麼會夢到他?”
李奇道:“我也不清楚,所以自己也覺得好笑。”
蔡京道:“那你夢到他在幹什麼?”
李奇道:“具體我記不清楚了。我只是夢到他回京城了。”
蔡京呵呵一笑,道:“李奇,如果王黼還活在這世上,那你就真的需要好好檢討一下了,不過老夫相信,你應該不會放這麼愚蠢的錯誤吧。”
李奇呵呵道:“我就是怕他的鬼魂來找我。”
言下之意,就是王黼要來也只是鬼了,人是不可能的了。
蔡京呵呵道:“想不到你還怕這些。”
李奇嘆了口氣,道:“太師。我覺得好像這官做的越大,這人反而越膽小了,你説這奇不奇怪?”
“這一點也不奇怪,老夫也是如此。”
蔡京道:“這人啊。擁有的越多,就越怕會失去,這一怕起來,就什麼都害怕了。你已經算是不錯了,比老夫那時候強多了。”
“是嗎,我還以為就我是這樣的了。”
李奇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是怕,只是當時被嚇到了,這王黼生得跟個西域人似得,金毛綠眼,活得倒還好,要是突然出現在夢中,確實有點嚇人呀。太師,這王黼是不是西域人啊?”
蔡京搖搖頭道:“這老夫也就不太清楚了,其實這也並不奇怪,當初五胡亂華,導致有很多類似於王黼這樣的人。”
“也是,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李奇呵呵笑了笑,哼道:“不過像王黼這種擁有異國血統的人,也能當上宰相,真是奇了個怪,説好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了,真不知是哪個傢伙提拔他上來的。”
蔡京沉眉一瞪,道:“你説的那個傢伙就是老夫。”
“是嗎?”
李奇雙目一睜,顯得極為驚訝。
蔡京哼了一聲,道:“老夫你騙你作甚,你與王黼打過不少交道,也知道王黼可不是一個酒囊飯袋,當時他是事先打聽到太上皇會重用老夫,於是他在朝中大肆拍老夫馬屁,極力推薦老夫,老夫當時並不知道,心中十分感激他,後來老夫做了宰相,就提拔他上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廝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但是已經為時已晚,他當時已經深得太上皇的寵愛,老夫幾番想貶他出京,都被他快一步化解了,要不老夫為何總是説此生打過最大的一次敗仗,就是敗在王黼手裏。”
“原來是這樣。”
李奇點點頭,道:“我一直都以為王黼一定是靠他父親或者他的叔父爬上來的。”
“他父親不過是一個讀書人而已,就當了一個小官,連提拔人的資格都沒有。”
説到這裏,蔡京突然一怔,道:“不對呀,你不可能沒有對王黼的家世進行過調查。”
你這老貨,用得着反應這麼快嗎,你丫是不是裝的一副快要嘎嘣的狀態啊!李奇眼中掠過一抹慌亂,道:“我倒是想調查,可是我都還沒有開始調查,就已經知道王黼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也是獨生子,連個表兄、堂兄都沒有,就王宣恩一個兒子,根本沒什麼可調查的,要不然那一次就一窩端了。”
“這倒也是。”
蔡京點點頭,突然道:“不過他也不是連一個兄弟都沒有。”
堂弟?李奇皺了下眉頭,道:“哦?這我倒是沒有聽説過。”
蔡京呵呵道:“其實他還是有一個堂弟,據説是他叔父的兒子,二人長的非常相似,不過他這個堂弟就遠不如王黼了,整天就是遊手好閒,惹是生非,而王黼當時正牟足勁往上爬,擔心這個堂弟連累了他,就把這個堂弟弄走了,但是後來王黼當了太宰,也沒有讓他這個堂弟回來,據説是在外惹事被人打死了,老夫看這傳言非虛,老夫也見過他這堂弟一兩面,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惡性難除的市井之徒。”
李奇若有所思道:“想不到王黼還有一個堂弟。”
蔡京嗯了一聲,道:“怎麼?你不會害怕他這個堂弟來報復你吧,呵呵,別説他那堂弟有可能死了,就算沒死,也不足為慮,你隨便動動手指就能玩死他,連斬草除根這詞用在他身上,都嫌浪費。”
李奇笑道:“太師説笑了,就算王黼還活着,我也絲毫不懼,更別提他這個堂弟,我只是感到有些詫異罷了。”這話雖如此,他的眼中還是閃爍着一絲擔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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