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源義忠就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奔赴而來,但是他們並沒有兵臨城下,而是在越前州城池南面三十餘里外安營紮寨。
他們當然不是先禮後兵,而是不想與宋軍發生任何摩擦,並且邀請趙菁燕前去談判,但是他不是以敵我雙方的名義去邀請的,而是説邀請大宋使臣,這言下之意,就是我沒有將你們看作敵人,而是當做使臣,可以説是給足了面子。
人家考慮這麼周到,趙菁燕哪裏還好意思拒絕,答應下來了。
但是由於在此之前,大宋和源氏之間並沒有來往,促成這一次談判,已經莫大的信任了,趙菁燕也不可能説我就去你們軍營談,而源義忠小人之心更加不敢來城內談判,故此,這地點選在了兩軍陣營中間的一處名叫酒田村的地方。
酒田村,顧名思義這村子釀的酒非常有名,因為這裏有一處山泉,這山泉是最適合釀酒的,原本這一代還非常富裕,但是因為戰爭來臨,導致這一代已經變得荒無人煙。
這一日雙方各帶一千兵馬來此談判,這個兵力也是雙方早就商量好的。
宋軍這邊是趙菁燕、魏明為主,而源氏那邊則是源義忠親自上陣,因為他還有很多事要與對方交談。
雙方見面後,寒暄片刻,便都以入座。
“趙軍師,我們日本一直非常崇尚中原文化,而貴國曆來就被人稱為君子之國,禮儀之邦,受天下人所敬佩,雖然由於種種原因,我們朝廷之間沒有什麼來往,但是我們兩國的百姓卻是交往甚密,其關係也算是一衣帶水。用鄰居相稱,再合適不過了,原本你們來日本做客,我們歡迎之至,但是我們天皇對於貴國此番派兵前來,表示深感失望,這本是我國內政,作為鄰居應該支持我們平叛才是,但是貴國卻出兵相助我國叛臣,這有損你們禮儀之邦、君子之國的讚譽。”
源義忠這一上來就毫不避諱的指責大宋。言辭造句,都是非常鏗鏘有力的,説的非常具有針對性,朝廷代表的是一個國家,反對朝廷的人,就是叛臣,不管是什麼理由,你作為鄰居要麼就不幫,如果要幫忙的話。也應該是幫我們平叛,你怎麼能幫助叛臣了,這道理説到哪裏也説不通。
趙菁燕聽源義忠的漢語説到這麼好,不禁稍感詫異。
殊不知這源氏乃是日本大家族。雖然地位不能貴族比,但是底藴非常深厚的,而如今的漢語就相當於後世英語,畢竟這時候中原文化代表世界最尖端的文化。所以漢語非常流行,日本的讀書人,貴族子弟多多少少都會一些漢語。關鍵是很多書都是漢字,你看不懂你就無法吸取更多的知識,而且加上最近十年,大宋的貨物開始往周邊地區推廣開來,漢語就變得更加流行了。
但是詫異歸詫異,面對源義忠的這一番指責,趙菁燕只是微微一笑,從容不迫道:“我們此番出兵正是出於我們是君子之國。”
源義忠笑道:“是嗎?難不成當初我們相助方臘、宋江等人才算是崇尚中原文化?”
“看來源將軍對我大宋的情況是瞭如指掌啊!”
趙菁燕聽到他竟然能説出方臘和宋江,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
源義忠搖搖頭道:“哪裏,哪裏,只是道聽途説罷了。”
趙菁燕道:“在此之前,平氏還不能算作貴國的叛臣,我們與其來往,於理於法,都不為過,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這朋友有難,我大宋若是置若罔聞,豈不是陷自己於不義,古人有云,君子喻於義,不義者,何談君子?其二。”
説到這裏,她突然揮揮手,她身邊的一個護衞立刻向源義忠遞去一個小冊子,“還請將軍過目。”
源義忠下意識的接過來,這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是一個個人名,好奇道:“這是。”
趙菁燕面色嚴肅道:“這上面的都是被貴軍殺害的我國商人,而且這只是目前我們所得知的,人數可能遠不止如此。”
“這。”
源義忠稍顯有些尷尬。
趙菁燕繼續説道:“方才將軍也説了,我們兩國民間相交比較熱絡,而且貴國也非常歡迎我們大宋商人前來,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你們不但沒有表現出歡迎之情,反而痛下殺手,我國商人來此只是為了做生意,不帶半點惡意,而且還是朝廷鼓勵他們來的,所以朝廷應該對他們負責。
將軍説的不錯,你們的內政我們的確不應該出兵干預,但是我們來此的主要目的不是干預你們的內政,而是保護我國在貴國的百姓,我們陛下即位以來,愛民如子,提倡以仁政治天下,這眼見自己的子民受到傷害,若是還不聞不問的話,何以談仁政治天下,若是我們不出兵的話,視為不仁不義,若是如此的話,這君子之國又從何談起。”
一旁的魏明補充道:“相比起你們來,我們來到貴國之後,別説我國商人了,哪怕貴國百姓,我們也從未任意傷害,不僅如此,我們將軍、軍師還是致力於保護貴國百姓,這一點相信將軍也應該略有耳聞吧。”
源義忠原本還想仗着自己兵臨城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因為他料想對方一定會非常害怕的,哪知道對方絲毫不懼,反而顯得從容不迫,還反過來指責他們的不是。
的確,要是宋軍單單是為了平氏而來,那麼不管你們是朋友還是親人,這都是不對的,再怎麼説這也是日本內政,你大宋憑什麼干預?
但是這裏面牽扯到大宋子民,那就可以説的過去了,我們的商人來這裏做生意,又沒有犯法,又不是偷渡來的,而且還是得到你們允許的,你們憑什麼殺害我國百姓,我當然得出兵保護我們的子民,維護我們子民在這裏的利益,這合情合理。
主要是從一開始,源氏都將大宋作為敵人看來,而且他們當時一心只想儘快消滅平氏,而平氏由於大宋有這千絲萬縷的關係,很多大宋商人都是平氏的合作伙伴,那麼他們當然不會放過這些大宋商人。
不僅如此,宋軍來日本後,並未主動發動攻擊,而是在治理宋人州,一視同仁,不管是日本人,還是漢人,都是照顧的非常周全,這一對比,源氏這邊不禁相形見拙。
這趙菁燕也是辯論高手,源義忠豈是他的對手,這説到後面,倒是他們的錯了,而且他也沒有理由反駁,因為他的確是殺了不少大宋商人,只道:“對於這份名單,我深感遺憾,但是這絕非我們的本意,我也從未與貴國作對的念頭,這其中一定有很多誤會存在。”
趙菁燕點點頭道:“我也是這般認為的,但是這也説明一點,那就是我們雙方缺乏溝通。”
“對對對。”
源義忠忙點頭道:“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這一次的談判,而不是直接通過武力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希望通過這一次談判解除誤會。”
趙菁燕輕輕一笑,道:“我們大宋一直以來都反對用武力解決問題,我們更傾向於通過談判來解決,避免生靈塗炭。”
她的強勢和無所畏懼,讓源義忠十分鬱悶,這就是大國的底藴,明明處於劣勢,但是看着就好像自己優勢似得,沒辦法,他們背後可是大宋在撐腰,再就此糾纏下去,也只是自找不愉快,源義忠道:“關於貴國商人一事,我們承認有忽略的地方,我們願意對此做出賠償。”
他強調的是遺憾,是誤會,是賠償,但是並未認錯,因為他現在處於優勢,要不是覬覦平氏的家業,他恐怕都不會選擇和談,賠償已經是他的底線了,他絕不會就此認錯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錯,是大宋的錯,退一步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了。
可是即便是賠償,他的手下還是感覺驚訝,有些人甚至準備出言提醒源義忠,但是卻被源義忠用眼神阻止了。
他越是這麼説,趙菁燕越是信心滿滿,知道自己猜的肯定沒有錯,拱手道:“源將軍快人快語且敢作敢當,是為大丈夫,在下敬佩不已。”
“這都是應該的。”源義忠説着,又直截了當的説道:“如今誤會已經解除了,不知貴軍何時退兵?”他知道這軍師絕非草包,索性直接一點,不再拐彎抹角了。
趙菁燕笑道:“其實將軍再遲上半月,我們可能已經離開了。”
這倒是讓源義忠感到有些詫異,道:“軍師此話怎説?”
趙菁燕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就是不再隱瞞了,豈是在野坂山一戰前,我們事先提醒過平氏的,但是平氏家主一直防備我們,並未採納我們的意見,否則勝敗難料,這令我們非常失望,而且我們對平氏出錢出力,提供了非常多的幫助,也盡到了一個朋友的義務,在野坂山一戰過後,我們其實就準備撤退了,但是退至越前州時,得知貴軍即將到來,當時我們並不知道貴軍是怎麼打算的,也有些擔憂,故此遲緩了退兵一事,沒曾想到將軍如此的通情達理,在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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