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不愧是侍奉朱厚照多年的老人,一句話便觸到懵懂的朱厚照心底裏最敏感的一根神經。{}
朱厚照很年輕,也很單純,但年輕和單純並不代表他是傻子,生於大明皇室,弘治帝在世時或許沒教過他太多為人處世的道理,但最基本的政治常識還是教過許多的。
比如兵權這個東西,便是帝王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刺,單純如朱厚照者也不例外。
乾清宮的牀榻上,朱厚照穿着雪白的裏衣,神情憤怒地扭曲,劉瑾等八人哭喊着在他面前不停磕頭,磕得光滑的地板砰砰作響。
“陛下,王嶽確曾調兵入宮,現在勇士營的軍士們還在鐘鼓司那兒等着呢,説什麼幫宮中救火,不過只是一場小火而已,宮中宦官宮女武士逾萬,用得着勇士營進來幫忙?再説他們披掛甲冑,手執兵器,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這是滅火的架勢嗎?分明是要人命呀,況且鐘鼓司那把火……”
朱厚照語氣有些森然,冷惻惻問道:“那把火如何?”
劉瑾頓了頓,聲音小了些,道:“那把火剛燒起來,勇士營便披掛入了宮,好像有人會掐指算卦,算準了今晚鐘鼓司會起火似的,老奴覺得這把火燒得頗為蹊蹺。”
朱厚照臉色鐵青,牙齒咬得格格響:“王嶽這老匹夫!還有內閣這幾個老……老學士!朕,朕……”
劉瑾順勢道:“陛下,老奴説句肺腑之言,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內閣和司禮監這些老臣子們越來越不把陛下放在眼裏啦,陛下您想想,先帝在位時,他們在先帝聖威之下老老實實,先帝怎麼説他們便怎麼辦,可如今呢?他們事事跟您作對,陛下不論説什麼做什麼。都有無數的言官御史上奏章責備您,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劉瑾説着眼淚撲簌直落:“陛下當太子時快快樂樂,開心的笑容整天掛在臉上,老奴也跟着高興,可您當了皇帝后卻笑得少了,陛下,您是大明國君,是江山共主。整個大明天下由您説了算,您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了,可陛下為何越來越不開心了呢?老奴萬死説句不敬的話,這皇帝當得,反倒不如一個七品御史了,老奴天天為您抹淚心探……”
朱厚照神情漸變,憤怒的臉色不知不覺浮上無盡的委屈,劉瑾的一番話真正撓到了他心裏,癟着嘴兒沉默片刻。[]朱厚照終於忍不住哇地大哭起來。
“説了不想當這皇帝,誰教我這一生只能當皇帝,當了皇帝又沒人聽我的。天天只知責備我,督促我,要我當什麼仁君,聖君,我就是我,我是朱厚照,那些所謂的仁君聖君彷彿模子裏刻出來似的,與我何干?滿朝公卿大臣為何一定要逼我,為何一定要把我裝進那虛偽的模子裏去?説是尊貴無比。卻連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都遙不可得,這皇帝當得有什麼意思?”
劉瑾等八人見朱厚照大哭,眾人慌忙磕頭請罪,殿內一片哭嚎聲,分外引人心酸。
劉瑾磕了幾個頭之後直起身。抽噎道:“陛下之所以被滿朝大臣欺負,正是因為陛下身邊無人,外廷掌握在內閣三老手裏,內廷司禮監掌握在王嶽手裏,這些人跟您可不是一條心呀。他們欺陛下年幼,處處掣肘陛下,真正跟您齊心的人,只有老奴這幾個……”
頓了頓,劉瑾有些不甘不願補充道:“……還有秦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