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歡欣的氣氛隨着秦堪尷尬的介紹而終止了。
杜嫣的笑靨漸漸凝固,擰着秀眉眯着杏眼,不大友善地盯着眼前這位美麗颯爽的蒙古土特產。
土特產顯然對秦堪的介紹很不滿意,杜嫣瞪着她,她則瞪着秦堪,秦堪嘿嘿乾笑不已。
丁順和眾侍衞動作很一致地忽然仰頭看着藍天白雲,眨眼間表情縹緲,神魂不知雲遊幾重天外。
不知過了多久,杜嫣瞧着塔娜冷笑道:“如此活色生香還會喘氣兒的土特產,倒是不多見,相公每次總能帶來驚喜呢。”
冷笑的表情再配上不友善的言語,瞎子都看得出這位正室夫人不懷善意了。
塔娜秀眉一皺,雖然漢語並不精通,但杜嫣的意思她還是聽得出的,於是冷冷道:“這位夫人想必是秦大人的妻子了,我與秦大人清清白白,你沒必要用那種吃人的眼神看我,管好你家男人才是正經,我是朵顏衞遣派的向貴國皇帝陛下朝貢的使節而已。”
毫不客氣的話令杜嫣柳眉一豎,當即便打算挽起袖子動手,秦堪見狀不妙,趕緊攔下了她,順着塔娜的話頭,只説她是朵顏衞朝貢的使節,這才消了杜嫣的怒火。
“使節呀……”杜嫣輕蔑朝塔娜一瞟,笑意嫣然道:“穿着大紅裳的女使節可真不多見,不知道的還以為千里迢迢趕來咱們大明出嫁呢。”
塔娜勃然大怒,她本是番邦女子。大紅衣裳是她的喜好,根本不知大明域內穿紅衣代表出嫁,但杜嫣這句話裏的譏誚意味她還是聽得出的,與人吵架她嘴拙,草原上解決問題的方法通常比較簡單。
“來人,取我戰馬長刀!”
杜嫣仰天一笑,正待應戰,秦堪陰沉着臉將她拉到一邊。
“嫣兒,你不能動手。”
“為何?”
“這隻土特產除了是朵顏衞朝貢的使節,也是相公我的救命恩人。”
“啊?”杜嫣臉色變了。
“當初遼河一戰。相公被韃子圍得鐵桶一般。正待橫刀自刎殉國之時,她領朵顏騎兵來救,這才令相公死裏逃生,撿回了一命。”
杜嫣臉色青紅不定。方才的滿腔惱怒早已煙消雲散。
“既然是相公的救命恩人。我怎敢再與她動手?但是……相公。她若一路上主動挑釁我怎麼辦?”杜嫣複雜地瞧了塔娜一眼,搖着秦堪的手撒嬌。
秦堪沉聲道:“這個好辦,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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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終歸不是好事。武功再高,長得再嬌媚,一旦動起手來,比兩隻搶骨頭的狗好看不到哪裏去。
平息了兩個女人的爭鬥,儀仗大軍繼續前行。
五日後,京師的城牆遙遙在望,經歷了數月辛苦的官兵們終於露出了興奮的神情,不顧百户千户們的呵斥,隊伍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人人臉上掛着由衷的輕鬆和眷戀。
離城尚有十里時,一名穿着絳袍的太監笑吟吟地等在官道邊,卻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廠督戴義。
見秦堪儀仗走近,戴義急步上前穿過槍戈如林的前軍,走到秦堪的座騎前站定,瞧着下馬一臉笑容緩緩迎向他的秦堪,戴義眼睛眨巴幾下,瞬間落下淚來。
沒等秦堪拱手作禮,戴義幾步搶上前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秦帥……秦帥平安無事,國之大幸,陛下之大幸,亦我等知交之大幸也,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秦堪微笑道:“戴公公有心了,此番九死一生,再見故人,恍若隔世呀。”
戴義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急忙笑道:“瞧雜家這張爛嘴,以後可不能稱您秦帥,而是侯爺了……侯爺您是不知道,當初噩耗進京,雜家心裏疼得兩宿沒睡覺,頭髮都白了一大半兒,侯爺,您可是雜家的天,雜家的主心骨呀,您若有什麼不測,劉瑾那老王八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雜家,不瞞您説,雜家前些日子正打算收拾包袱偷偷逃出京了呢,幸好山海關又報來佳訊,侯爺乃千金之子,以後萬萬不可親身犯險了,多少為雜家這些躲在侯爺羽翼下的忠屬想想,你若有個好歹,咱們的天可就塌了啊……”
戴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羅嗦個沒完,儘管明知多少摻着利益成分,秦堪還是有些感動。
“讓戴公公擔心了,以後秦某一定小心謹慎,戴公公今日出城十里,是特意迎我麼?”
戴義笑道:“陛下派人給侯爺宣旨,雜家想念侯爺,於是搶了宣旨太監的活兒,親自出城先見侯爺。”
語氣一頓,戴義表情一肅,道:“陛下有旨,山陰侯,錦衣衞指揮使秦堪賜穿蟒袍,許騎馬禁宮行走,秦堪入京後即刻進宮面君。”
秦堪趕忙拱手應了。
…………
…………
一千餘人的儀仗不急不徐地入了城。
走時浩浩蕩蕩三千多人,回來少了一大半,不少人還是重傷在身被袍澤抬着回來的,與去時的風光相比,這支隊伍無疑落魄了許多,然而這一千多經歷過血與火,生與死鏖戰的官兵,儘管樣子落魄,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強大自信和無法形容的顧盼神采,卻與當初吃太平糧的京兵大不相同。
千餘人列隊緩行,迎面撲來一股子帶着血腥和硝煙的味道,彷彿一千隻從野外竄進城的惡狼,任何敢於挑釁他們的敵人都將被無情撕成碎片,嚇得京師路人紛紛驚慌閃避,連巡城的五城兵馬司軍士和東西廠番子們也忙不迭地退到一旁。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是,秦堪的入城雖引來無數百姓敬畏的觀望,但朝中的大臣們卻沒有一個迎接他的,巍峨的皇宮外,只有一羣錦衣衞屬下以大禮相拜。
秦堪一副榮辱不驚的微笑,吩咐丁順僱了一輛馬車送杜嫣先回家之後,又與眾屬下寒暄了一會兒,這才領着塔娜進了皇宮。
塔娜自進城的那一刻起便罕見的沉默起來,緊緊抿着嘴不説話,眼睛卻好奇的四下打量,眼中充滿了驚歎之色,顯然,京師的繁華對這個從未離開過草原的小姑娘來説,絕對是聞所未聞的。
當她最後看到雄偉巍峨的大明皇宮時,目光已變得極度震驚,此時此刻,她終於對這個傳延了幾千年,有着蒙古人無法比擬的燦爛文明的民族感到深深的敬畏了。
“喂,狗官……”塔娜終究有些怯意了,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們明廷的房子好大,這是你們皇帝住的地方嗎?”
秦堪笑道:“對,只有皇帝才配住這麼大的房子。”
塔娜咬了咬下唇,道:“前年馬奶節的時候,我隨額直革去伯顏猛可的黃金大帳朝拜,今日一比,他的黃金大帳……”
秦堪笑着接道:“蝸居,他那頂破帳篷只能算蝸居。”
塔娜悵然失落道:“那我額直革的大帳簡直……”
“簡直像個棺材,你爹躺在裏面左翻一下,不得勁,右翻一下,還是不得勁……”
“…………”
秦堪的毒嘴終於令塔娜懼意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欲將他立斬刀下的衝動。
好在塔娜頗識時務,此處是大明禁宮,據説是天下最雄偉也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來回不停的禁宮武士巡弋經過他們的身邊,紛紛朝秦堪抱拳為禮,恭敬之態連她這個不諳世事的蒙古女子也看得出,這狗官在朝中的勢力很不一般,若敢毆打他,大抵會被無數弩箭射成蜂窩。
恨恨剜了秦堪一眼,塔娜決定忍氣吞聲,不跟這狗官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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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緩步慢行,進了承天門,穿過太廟太社稷,前方不遠處便是金水橋。
秦堪一邊逗着塔娜一邊悠閒緩步,猛不丁抬眼一瞧,秦堪楞了一下,接着眼眶頓時泛上一層濕意。
河水潺潺的金水橋上,朱厚照穿着一襲白色綢衫,頭頂挽成一個髮結,鑲嵌着碧綠寶石的玉簪將黑亮的頭髮固定在頭頂,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立在橋上,如濁世裏的潔白蓮花般出塵脱俗。
朱厚照的嘴邊已長出少許絨毛,嘴角帶着輕輕的笑,遠遠地注視着秦堪,眼眶卻蓄滿了淚水。
二人再見,恍若隔世,秦堪心情一陣激動,急忙上前幾步,一撩蟒袍下襬,跪在朱厚照身前,大聲道:“臣,錦衣衞指揮使,遼東督撫秦堪,奉陛下旨意巡遼歸京,此行整肅遼東,誅李杲,結朵顏,血戰韃靼,臣幸不辱命。吾皇萬歲!”
朱厚照彎身將秦堪扶了起來,眼淚撲簌而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二人相視一會兒,接着哈哈大笑。
重逢的淚水隨着笑聲滑進嘴裏,細細一品,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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