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躺在冬日的院子裏,闔着眼曬着暖洋洋的太陽,院子的槐樹下傳來悠悠的撫琴聲,大着肚子的金柳一臉恬淡笑意地輕輕彈奏着悠揚的琴曲,琴曲説不出的喜悦和期待,可惜不成章法,偶爾停下來空出手,愛憐地撫撫小腹,整張臉透出比歲月更靜的母性光輝。
槐樹下的小石几上擱着一具精緻的小炭爐,爐上燙着一壺酒,酒燙得正好時,杜嫣便纖手取過,再將它輕輕倒入酒盞裏,送到秦堪嘴邊,秦堪閉着眼,動動嘴皮子一啜,温度正好的酒液便入了喉。
此情此趣,縱然比不得古人“鳴笙起秋風,置酒飛冬雪”的意境,卻也相去不遠了。
憐月憐星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二女一左一右坐在秦堪身邊,一個給他揉腿一個給他捶肩,見秦堪沒睜眼,不時取過秦堪的酒盞兒,小心地啜一口,被辣得無聲的吐了吐舌頭,小臉蛋漲得通紅通紅的。
“倆丫頭小小年紀不學好,老爺的酒好喝嗎?”秦堪閉着眼卻彷彿什麼都知道,只是享受眼下着温馨恬靜的氣氛,懶得睜開眼而已。
憐月憐星一驚,然後嘻嘻一笑,按揉的力道卻愈發賣力了,不乏討好的味道。
杜嫣恨恨橫了他一眼,忿然道:“相公倒真享受,左擁右抱的,一羣女人侍侯你,咱家後院女人越來越多了,如今又多住進來一個蒙古女人,要不妾身花銀子把咱家後院擴建一回。再添十幾個廂房虛位以待如何?”
“嫣兒不可胡説,塔娜遠來是客,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待她要禮貌一點,不可衝撞。”
一提“救命恩人”四字,杜嫣也沒了脾氣,怔怔半晌,嘆了口氣道:“説來倒是我小心眼兒了,若非塔娜領兵馳援遼河,咱秦家的天可就塌了。本該對她待以大禮。可我也是武人,最看不得人家耀武揚威的樣子,每次一見我便生氣得緊。”
秦堪嘆氣道:“看來你們之間難免一戰,夫人莫急。回頭我跟皇上説説。請他把奉天殿的房頂空出來。你倆上去打一場,前提是不準動兵器,只准用拳腳。”
“為何要去奉天殿的房頂?”
“要麼不打。要打就打出名堂來,‘決戰紫禁之巔’,多好聽……”
杜嫣頓時頗為意動:“真的嗎?相公不會有麻煩嗎?”
“沒什麼麻煩,無非幾百個大臣和言官參劾我無法無天,目無君上,罪當凌遲而已……”
杜嫣興奮的目光立馬黯淡,忿忿掐了一下他,氣道:“相公每次總捉弄我……”
説罷杜嫣沒好氣將酒盞往秦堪嘴裏一灌,拍了拍手風風火火到前院視察下人工作去了。
院子又恢復了靜謐,秦堪側過身,愛憐地摸了摸身旁金柳隆起的小腹。
“孩子踢你沒?”
金柳噗嗤一笑,將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不動,嗔道:“婦道人家的事,相公懂什麼,如今才三個多月,孩子都沒成人型兒呢,哪來手腳踢我?”
秦堪眨眨眼:“晚上相公去你房裏,好好跟咱孩子説説話兒……”
金柳笑道:“可不行呢,杜姐姐會吃了我的。相公以後夜裏好好……陪姐姐,讓她也懷上,不然姐姐一把火將房子燒了的心思都有了。”
秦堪黯然嘆道:“這幾日我陪過她了,你是不知道,夜裏她把我當牲口使啊,一次又一次,非要懷上才肯罷休,如今一到天黑我腿肚子便發軟……”
轉頭瞧着憐月憐星,秦堪無限愛憐道:“倆丫頭出落得愈發水靈了,晚上給老爺留着門,老爺去房裏給你們做個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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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後應酬一直沒斷過,不停有人登門拜訪,當然,拜訪時禮物孝敬必然免不了的。
大明的朝廷風氣很怪異,非常的人格分裂。
大臣們白天在金殿大義凜然,時刻叫囂着人君人臣的氣節,正可謂左青龍右白虎,一手執孔孟,一手抓道德,人前人後一副道德先鋒的樣子,不罵幾句皇帝昏庸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然而一到晚上,這些所謂的道德先鋒什麼男盜女娼的事都幹得出來。
一個深受聖眷,能讓當今皇帝力排眾議,甚至不惜舉屠刀殺人也要給他封爵授印的人,絕對是朝中諸多大臣巴結的對象,更何況這位極得帝寵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手裏還掌握着令天下聞風喪膽的錦衣衞。
於是剛換了侯爵招牌的秦府門前絡繹不絕,新晉秦侯爺整日裏扯着笑臉面部抽筋,晚上數錢手抽筋。
四五天之後,客人才略少了些,秦堪由衷鬆了口氣。
很想在大門掛個牌子,也不説什麼主人好靜,恕不見客之類的客氣話,單隻寫一句“此間主人擅挖祖墳”大抵能讓大部分客人望風而逃,可惜又捨不得他們帶來的長長禮單,幾番猶豫,終究作罷。
丁順登門不需要帶禮物,理論上來説,丁順現有的一切都是秦堪給的,連他的小妾都是秦堪從中作保才沒被他家正室婆娘扔井裏,熟人就不用客氣了。
前堂裏,秦堪翹着腿慢悠悠品着茶,丁順則恭敬向他稟報着京裏這幾日的風聞時事。
他嘴裏説出來的事情,朝廷邸報上可看不到。
“侯爺,還記得當初侯爺岳父身陷紹興織工案,當時您收買了個名叫嚴嵩的國子監貢生幫您煽動國子監鬧學嗎?”
秦堪一楞,眼睛微微一眯,嘴角露出一抹笑,饒有興致問道:“嚴嵩?他該高中了吧?”
丁順笑道:“侯爺慧眼識人,這嚴嵩果真高中了,先帝取了二甲進士呢,當時便授了庶吉士,入翰林院當了編修……”
秦堪道:“翰林編修是個熬資歷的位置,苦苦熬上幾年,日後騰達不在話下,又是庶吉士的身份,將來拜相入閣也不無可能。”
丁順恭聲應是,有些奇怪道:“侯爺倒是挺看好這傢伙的,不過嚴嵩最近有點背運……”
“他怎麼了?”
“嚴嵩當了翰林編修不到一年,手眼倒是通天,吏部右侍郎王鏊和國子監祭酒謝鐸都很喜歡這個年輕後生,有了這兩位大人的薦舉,吏部上個月便將嚴嵩調出翰林,任為兵部主事,誰知卻被焦芳焦大學士駁了回去……”
秦堪愕然:“為何?”
丁順笑道:“只因嚴嵩是江西人。”
秦堪明白了。
老焦入朝之後,被江西人打壓了一輩子,如今抱着劉瑾的大腿好不容易手握大權,報復社會正是應有之義。
秦堪搖頭笑道:“焦老大人今年快八十歲了吧?都説人老心寬,他老人家的心眼兒可真是……”
丁順笑道:“越活越回去,説的就是這老雜碎……嚴嵩被灰溜溜打回翰林院,心裏也順不過這口氣,這不,昨日他不知怎地找到了屬下……”
説着丁順小心瞧了瞧秦堪的臉色,道:“嚴嵩託了屬下的門路,想來拜會侯爺……”
秦堪笑了,年紀輕輕頗善鑽營,難怪未來有本事成為權勢熏天的大明首輔,這樣的人才當笑納入麾下才是,有野心是好事,不怕制不住他,就怕他沒本事。
斜眼睨着丁順,秦堪哼了哼:“丁順,説實話,收了嚴嵩多少孝敬?”
丁順恬着臉笑道:“屬下該死,真不多,姓嚴的其實是個窮鬼,説請我逛窯子結果還是個半掩門的暗娼,銀子真沒送過,他家鄉的特產倒送了許多,什麼紫玉楊梅,雙林夏布……擱了別人送屬下這玩意兒,早把它們扔大街上了,不過嚴嵩不一樣,屬下記得侯爺當初誇過他,從此留了心,他縱不送我分毫,屬下也樂意幫他這個忙,屬下琢磨着侯爺身邊都是咱們這種粗鄙武夫,如今您封了侯,也該有個讀書人幫襯一下……”
秦堪笑道:“你倒有心了,不過人家請你逛窯子,姑娘你睡了,事情我來辦,丁順啊,這事兒本侯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丁順狠狠一拍胸脯:“屬下這就包了燕來樓,裏面的姑娘隨便侯爺睡,看上哪個睡哪個,睡完這個睡那個!”
“免了,最近腿軟,沒興趣……”沉吟片刻,秦堪輕輕敲了敲桌子,道:“告訴嚴嵩,過幾日來府上見我,我給他一份前程。”
丁順笑嘻嘻道:“侯爺仁義。”
不説不覺得,丁順順嘴一提,倒是説中了秦堪的心思。
錦衣衞指揮使是武官,身邊確實都是些粗鄙武夫,像丁順李二這些老部下,叫他們殺人放火挖祖墳沒問題,這幫殺才什麼事都敢幹,可説到出主意,丁順他們都不行了。
身邊確實缺少一個能為他出謀劃策,趨吉避凶的讀書人啊。
劉瑾大刀闊斧忙改革,趁這個空檔,秦堪覺得自己也該廣植羽翼才是。
“侯爺,還有一事……”
秦堪回過神:“什麼事?”
“兵部尚書劉大夏那個老匹夫在兵部大堂罵您家祖宗十八代,還口口聲聲説要去金殿參您……”
秦堪奇道:“我最近沒招惹他啊,老匹夫吃錯藥了?還是你們這幫殺才冒充我的名字睡他小妾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