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每個人都幹過,秦堪自然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他幹這事的頻率比普通要高一點點,心理學上來説也很好解釋,畢竟是穿越者,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缺少安全感是正常的。
雖然決定不看這本房中秘術,但秦堪還是將它小心地收藏好。
實用價值無法證明,但至少可以肯定,這確實是一本無價瑰寶。這就夠了,它代表着能值很多銀子,僅憑這一點,它便得到了秦堪的敬重。
李二拿着一封書信匆匆走來,雙手將書信遞給秦堪。
“侯爺,京師嚴嵩來信。”
秦堪將信拆開,草草看了幾行,接着冷笑數聲:“好傢伙,皇莊圈地,百姓怨聲載道,數以萬計的農民失了土地,淪為流民。公然索要賄賂,地方官進京必須先準備銀子拜劉府,兵部給事中周鑰出巡安徽,回來時沒有給劉瑾帶貢禮,害怕劉瑾報復竟在家中懸樑自盡,真是丟了咱們吊頸界的臉面!……山東河南嚴查軍屯,逼得三個千户所興兵造反,終被剿殺……劉瑾愈發張狂了。”
李二笑道:“侯爺,不僅如此,京師錦衣衞傳來公文,司禮監劉瑾又立了一條新規矩,自今年開始,朝堂內外臣工所呈奏疏,一律準備兩份,第一份稱為‘紅本’,先給劉公公看,第二份呈給通政司,稱為‘白本’,同一件事寫兩份奏疏。開我華夏曆朝歷代之先河,實在可敬可佩,華夏上下五千年,也就他談家祖墳冒了青煙……”
秦堪哈哈一笑,接着忽然沉下臉瞪了他一眼,道:“説話別那麼刻薄,跟誰學的壞毛病?五千年就出這麼一號貨色?他家祖墳這哪是冒青煙,分明被水淹了……”
“侯爺,您這話可比屬下更惡毒啊。”
嘆了口氣,秦堪道:“劉瑾氣焰越囂張。離他毀滅的日子就越近。對我來説或許是件好事,坐山觀虎鬥便是,只可惜這滿朝的大臣,卻不知要被他坑害多少……”
“侯爺恕屬下直言。朝中大臣半數攀附劉瑾。另一半口口聲聲喊着風骨。實際卻也好不到哪裏去,真正廉潔正直的大臣卻只是極少數,眼前這朝局在屬下眼裏。終究只是狗咬狗的局面罷了,誰死誰活跟咱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死多少都是活該的……”
秦堪大為讚賞,長身而起狠狠踹了李二一腳以示嘉獎。
“本侯跟劉瑾鬥了這許多回合,也是狗咬狗?李二,你對政治朝局如此有見地,本侯該送你進司禮監請劉公公好生栽培你一番才是。”
“侯……侯爺,別開玩笑,屬下知錯了!”
秦堪嘆道:“很多大臣都該死,我也樂意看他們死,但劉瑾若對他們亮刀,我還得要救他們……”
“為何?”
秦堪笑了笑,沒有回答。
明明恨一個人,卻不能讓這個人死,別人害他時還不得不救他。能幹出這種事的人,要麼是天生的情侶冤家,要麼是天生的賤骨頭。
秦堪兩者都不是,其實他的內心很贊同朱厚照剛登基時的荒唐想法,那就是把滿朝大臣全部換一茬兒,絕對的利國利民。
李二撓着頭告退後,秦堪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侯爺欲救大臣,是為了給自己在朝堂裏掙名望,民女猜得可對?”
秦堪扭頭瞧了她一眼,嘆道:“有人説女人死後身體最後一個僵硬的器官是舌頭,這話果然沒錯……”
唐子禾冷冷道:“男人死後最後僵硬的也是舌頭!”
秦堪笑道:“那可不一定,我死後最後僵硬的一定不是舌頭……”
“是哪裏?”
秦堪笑而不語,當着未婚姑娘的面,答案真不好明説,如此上不得枱面的自信藏在心裏就好。
今日的唐子禾有些奇怪,神情頗為複雜,有落寞也有愧疚,似乎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
“唐姑娘你怎麼了?”秦堪不由關心地問道。
這些日子唐子禾一直住在官衙中,暫時充當秦堪私人醫生的角色,白天給官員瞧病,也常挎着藥箱給貧苦百姓出診,説實話,對這位絕色冰冷卻有着一副熱心腸的姑娘,秦堪是十分敬佩的。
一個未婚的姑娘,靠着祖傳的醫術風裏來雨裏去,毫無怨尤地給窮人治病,把富貴人當豬宰,這是一種怎樣的神經病?
當然,這種嚴重極端的做法,也不排除她有精神分裂的嫌疑。
至於其他的嫌疑,秦堪倒真沒懷疑過。
任何接近秦堪身邊的平民都必須經過錦衣衞嚴密的調查,雖然牟斌被刺,天津錦衣衞的情報系統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對唐子禾的基本調查還是不能少的。
調查的結果自然毫無問題,唐子禾確實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幾乎全城的百姓都認識她,幾乎每家都受過她的恩惠,如此滿城皆譽的活菩薩,連錦衣衞都覺得繼續查下去是對菩薩的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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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菩薩今天很奇怪,難得見到她一貫生硬的臉上有如此多的生動表情。
唐子禾定定注視着秦堪的臉,忽然垂下頭,低聲道:“侯爺,民女斗膽求侯爺回京,侯爺可願答應?”
秦堪一楞,笑道:“開什麼玩笑,天津白蓮未靖,民心不定,本侯奉旨巡狩天津,正是為了給朝廷解決這些麻煩,麻煩未解決,本侯如何能走?再説,天津城如此貧瘠,本侯還沒開始大刀闊斧建設呢,更不可能回京。”
“侯爺如何建設?”
秦堪朝院中走去,輕輕摘下院中一株豔麗的臘梅,湊到鼻端聞了聞。唐子禾緊跟其後,看着他的背影,平靜無波的美眸中竟忽然冒出一股殺機,殺機愈來愈濃郁。
“天津西臨京師,東濱渤海,既是軍事重鎮,也是漕糧瓷器茶葉絲綢等物的南北中轉站,如此絕佳的地理條件,還有着天然的深海港口,如今卻只是個擁户二千餘的小土城,連正式的行政官府都沒有,你不覺得很不合適麼?”
唐子禾盯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紅,神情帶着幾分愧疚,右手卻毫不猶豫地伸了出來,纖白如玉的手指縫隙間,卻緊緊夾住了一支顫巍巍亮閃閃的銀針!
腦海裏似乎閃過了馬四那冰冷的眼神。
無論對外何種身份,無可否認的是,她唐子禾是白蓮教的紅陽女,這才是她真正的身份。
白蓮教總壇的命令言猶在耳,舍與不捨,終究得舍。
銀針直指秦堪背部的肺俞穴。人體穴位成百上千,肺俞穴主治氣管,肺癆,同時它也是背部要害,即“震心肺,破氣機”。熟悉穴位的老手眼裏,一針足可致命。
悄然無聲間,殺機即至!秦堪背對着唐子禾,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離死神多麼近,近在只有一支銀針的距離!
顫巍巍的銀針向前伸,唐子禾眼眶發紅,語音卻絲毫未變。
“侯爺的意思是……”
“自然要大力建設天津,首先要設天津府,周圍鄉鎮合併為四縣,先將基本的行政官府設起來,三衞退出城外駐紮,京師和天津兩地流民乞丐落實户籍後全部遷移至天津城外,天津的土城牆全部換成磚石城牆,城外的土地重新清算,流民和乞丐們落籍之後可獲得朝廷分給的土地,再分給他們種子農具,派專門的官員指導他們農耕,朝廷再給他們免賦兩年,人人有所居,人人有所養,朝廷少了負擔,乞丐不會餓死。”
“這……是侯爺的志向麼?”唐子禾的聲音微微顫抖。
秦堪淡然笑道:“志向是個遙不可及的字眼兒,我更願把它當作我未來幾年必須逐步完成的工作進程,不僅如此,我還要奏請朝廷在天津開巡按御史衙門,如此一來,官府,三衞,御史,三權分立,各自制衡監督,最大限度杜絕官吏貪污,欺壓百姓……另外我還要奏請朝廷,開天津外埠,小範圍的試着先開海禁,若與異邦正常商貿,沿海城市鮮有不富者,城富則民富,民富則國強……”
秦堪似乎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説着他腦中對天津的構圖,一幅完美畫卷彷彿在唐子禾面前徐徐展開。
刺向秦堪背部的銀針已刺進了秦堪皮裘,甚至堪堪觸到了秦堪背部的肌膚,卻不知何故,唐子禾再也刺不下去,纖手也劇烈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滑落。
秦堪覺得背部有點癢,伸手撓癢又夠不着,頭也不回地退了兩步,道:“唐姑娘,我後背癢,給我撓撓……”
唐子禾盯着秦堪左右扭動的背影,想笑,卻更想哭。
秦堪並沒等多久,唐子禾咬了咬牙,手中的銀針終究還是刺進了他的肺俞穴,又穩又準。
秦堪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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