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今日看起來特別的英俊,不僅氣色好,而且從裏到外透着一股子意氣風發的味道,實在是風采照人,引人敬仰啊……”秦堪憋着笑損人。
新任的王巡撫似乎沒有任何升官後的喜悦,反而垂頭喪氣如同打了敗仗的潰兵,聽秦堪這句話后王守仁的臉色愈發青中帶綠。
“幸災樂禍?”王守仁朝秦堪挑眉。
秦堪正色道:“敬仰,真的是敬仰,別無他意。”
王守仁重重嘆氣:“我發現我自從認識你以後就沒走運過,剛認識你時便被你用大炮轟,後來被劉瑾貶謫,好不容易走完了黴運想幹點風雅的事吧,我又倒黴了……”
“説得我跟掃帚星似的,王兄你倒黴可跟我沒什麼關係,那晚可是你哭着喊着要我帶你去偷酒的,本想拒絕你吧,又見你倒黴這麼久難得高興,只好勉為其難答應,誰知咱們運氣不好被人逮了個正着,王兄,你的運氣果真倒黴到家了,是不是考慮去寺廟裏請老和尚給你開個光?”
王守仁氣得臉頰一扯,卻扯動了臉上的傷痕,痛得他直吸涼氣。
“都是李東陽的家僕揍的?”秦堪的語氣很同情。
“李府倒比較客氣,只是揍了我一頓,後來被家父派人把我接回來,那一通揍才叫真的狠厲,我小時候跟父親説要當聖人,父親都沒這麼照死裏打過我……”
秦堪肅然起敬,轉身朝王家方向拱了拱手:“令尊高風亮節。大義滅親,可敬可佩……”
王守仁冷着臉道:“你這張毒嘴損夠了沒有?”
秦堪哈哈大笑:“夠了,夠了……”
分別在即,秦堪的神情嚴肅起來,注視着王守仁,肅然拱手道:“陽明兄,此去江西兇險萬分,你一路小心……”
指了指錢寧和他手下的百餘名校尉,秦堪道:“我能給你提供的保護只有這麼多,人再多就不合適了。他們會保你周全。若發現事艱難為,當速速抽身回京,你不能出事。”
王守仁的笑容透着自信:“放心,我不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更不是那種迂腐的腐儒酸丁。聖人之學可安邦定國平天下。今日總算有了機會可以一展我之所學,賢弟安坐京師,且看我如何一手攪動江西風雲!”
二人拱手道別。王守仁進了馬車,臨走時秦堪特意深深看了一眼錢寧的背影,錢寧似有所覺,轉過身朝秦堪單膝一跪,什麼也沒説便轉身上路。
秦堪嘴角露出了輕笑。
王守仁是個好人,但他在史書上的名聲卻不完全是好人,對付叛軍亂民時,這位王聖人下手可着實狠厲毒辣,毫不留情,如今再加上一個絕非善類的錢寧陪他上路,他們能在江西幹出什麼事來,真的很期待呢……
…………
…………
回到繁華喧鬧的城裏,秦堪騎在馬上緩緩而行,一道矯健的身影匆匆行來。
丁順靠近秦堪的馬旁,低聲稟道:“公爺,有個壞消息……”
秦堪皺眉看着他,朝他挑挑眉,示意他接着説。
丁順繼續道:“公爺的摯友,姑蘇唐寅前些日子不知何故離開了京師,據説當時他滿懷失意地跟某位青樓姑娘説他已了無生趣,打算離京遊歷天下,消遣愁緒。”
秦堪苦笑數聲,唐寅為何離京他比誰都清楚,都説情場如戰場,情場就是這麼殘酷,唐寅的情場更是修羅地獄,因為他有一個無法戰勝的對手,既然無法再爭,只能黯然退出,這回他受到的傷害不小,不僅僅是失戀,大約連男人的尊嚴也賠進去了,離京遊歷一番也好,心頭的傷也許會好得快一些。
“離京遊歷算什麼壞消息?”
丁順嘆氣道:“離京當然不算壞消息,可這傢伙不知怎的游到江西南昌去了,剛剛收到隱藏在南昌的錦衣衞探子密報,他們在南昌城內發現了唐寅的蹤跡,據説每日在酒肆買醉**,神情頗為失意……”
秦堪聞言背後頓時冒出一層冷汗,失聲道:“他怎麼跑到南昌去了?”
丁順嘆道:“是啊,南昌城如今是個一點就着的火藥桶,寧王的叛亂眼看就要發動,唐解元這個節骨眼上跑去南昌,這,這簡直是把脖子往刀口上送呀,況且據説寧王沽名釣譽,最喜招攬天下名士為其幕僚,唐寅在南昌城裏一露面,寧王怎會放過他?唐解元若跟寧王謀反的事攪和在一起,待到平定叛亂之後,怕是連公爺您都難以保住他的性命了……”
秦堪急道:“快,八百里快騎傳令,叫南昌的衞中弟兄不惜一切代價把唐寅弄走!”
“公爺,命令屬下已發出去了,但怕是來不及啦,此去南昌就算八百里快騎,也得不眠不休跑上四五日,四五日後恐怕唐解元已經被綁進王府當寧王的軍師了。”
秦堪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也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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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城內一家酒肆裏。
穿着一身華貴錦袍的唐寅正在悶頭買醉,桌上四碟熱菜,一罈上好的南昌特產丁坊酒。
自從投奔京師的秦堪之後,唐寅幾乎已成了秦家的一員,秦堪深知這位朋友雖有才華,但卻委實不會過日子,所以秦堪吩咐過後,秦家主母杜嫣每月定時給唐寅二百兩銀子的開銷,作為常例。
拎個簡單的行李,一次説走便走的旅行,聽起來灑脱詩意,但是沒錢你能走哪兒去?
唐寅現在不缺錢,他缺的是開心,日子彷彿回到了數年前那段頹廢失意的時光,不同的是,如今的頹廢裏還摻雜了幾分難以言狀的心痛。
四名穿着粗布短衫的漢子蹲在酒肆外,彷彿城裏的閒漢一般無所事事,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
街的盡頭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十餘名穿着暗紅色王府侍衞勁裝的漢子簇擁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緩緩朝酒肆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