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言情小説 > 《我不是LV》在線閲讀 > 第四章(1)

第四章(1)

    從踏入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説不上來是什麼,同事的竊竊私語?下屬曖mei的眼神?小麥忽然讚美我的髮型很潮很in;編輯部主任説有個優秀的相親對象一定要介紹給我;我的記者們沒有一個拖稿,全部按時完成了任務;總之,空氣中瀰漫着不安的氣息,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也許是因為馬上要年終述職的緣故吧,每個人都緊張。我挺挺胸,我為這裏做了什麼有目共睹。不要害怕,親愛的,我對自己説,你給他們掙了多少錢啊,不升職已經是委屈你了。

    老孫坐在我的辦公室裏,笑容滿面,“小竇越來越漂亮了。”

    “謝謝孫總。”

    “你送的報表我看了,不錯。”

    我微笑,“這一起封面專訪做的是陳默,記者拍到她在戒毒所,我們做了獨家專訪。”

    我把樣刊封面拿給他看,我們最喜歡明星吸毒、濫交,搞婚外戀,打架鬥毆,裝瘋賣傻,這些不知人間法度的被寵溺過度的寶貝們。他們越爛,我們越賺。

    老孫讚歎,“很好,很好。”

    “咱們的記者跟了她幾個月了,到底沒白忙。”

    “好!我就喜歡有堅持精神的年輕人,成天跳來跳去的,幹不成事。”

    老孫看着我高深莫測的一笑,我不禁想起了趙珍妮。趙珍妮避了一陣風頭,居然自作主張跳槽到了另一家時尚雜誌做主編,據説和那家雜誌的發行人處處出雙入對,親密得毫不避嫌。老孫一定也知道會是這樣,畢竟是老鳥了,在這個圈子裏,哪個成功的男人背後沒有一個多餘的女人?哪個成功的女人背後又能沒有一羣更成功的男人呢?

    我硬着頭皮應對,“孫總待我這麼好,我當以國士報之。”

    新招來的小助理在門前探了探頭,“孫總,人來了。”

    老孫點頭,“進來吧。”

    有人應聲而入,施施然走進我的辦公室。

    老孫眯着眼睛,“小竇,來見見你們的新代理主編,韓荊!”

    什麼???

    我心裏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火焰的那部分是因為主編的缺一直空着,名義上老孫兼着,實際上一直是我在幹!我超負荷運轉了幾個月!如果有新主編,那也應該是我!

    海水的那部分是,媽的我該怎麼表達……我剛剛睡了我們的新代理主編……他在牀上棒得令人絕望……這麼冰火九重天的感受很難表達,媽的又用流氓詞了,感覺,大家感覺一下就好。

    老孫咳嗽一聲,做誠懇狀,“韓荊,來見見小竇,這可是我們的頂樑柱,能幹得很吶。”

    我微笑着看老孫,你也知道我重要?如果眼下我手上有一把槍和一百顆子彈,我就絕不會讓你身上只有九十九個窟窿。

    老孫年輕時在機關幹過,深諳發動羣眾鬥羣眾的技巧和重要性,“你們倆的工作能力都很強,都是優秀的人才,所以呢,我的想法是,這段時間你們就合作一下,竇白暫時擔任代總編輯。你們要團結一心,多為公司出力,誰為公司作的貢獻大,拉的廣告多,誰就勝出!等這個考察期結束,我們就正式確定主編人選!”

    説到這裏,親暱地拍拍我肩膀,“好了,小竇小韓,有什麼意見嗎?”

    “沒問題,孫總。”韓荊微笑着回答。

    我也微笑着看韓荊一眼,考慮分一顆子彈給他。

    “對了小竇”,老孫已經起身要走,忽然又轉回頭來,“我聽小韓説,你們是老同學?”

    “是的。”

    老孫笑得很有內容,“那就好。”

    “哎,你想過沒有?如果希拉里當選,那克林頓就是全世界最爽的男人——先上了總統夫人,又上了總統。”丹朱一邊在MSN看八卦新聞一邊和我磨牙。

    “有什麼了不起,我現在要麼自己當主編,要麼就上了主編。”

    “還是自己當比較好。”

    “廢話。”

    “説真的,上回你真生氣了?”

    “説真的,我快要忙死了。還有,你願不願意來給我們當平模?我們現在的模特長得很像BJ單身日記裏面那個泰國妓女。”

    丹朱咯咯笑,“那種活兒還是留給餘姍姍吧。”

    我放下電話,編輯部主任抱着膠片進來抱怨,“如果拿不出像樣的稿子就把Jessica開了吧,説她兩句,人家當場就哭了,我總不能月月都從日本人手裏買人家的版權吧?她真是學設計的?看稿子我還以為是學考古的。豹紋OUT多久了還拿出來當賣點?有沒有常識啊?”

    我苦笑,“我開不了Jessica。”

    “好,現在不開她,明天就沒有人幹活了,全在老孫的牀上排隊。”

    “開了她也還有人在老孫牀上排隊。”

    “總得意思一下不是?”

    “編輯們會恨死我的,我已經把他們逼得夠緊的了。”

    “他們現在就很恨你了,你是老闆嘛,誰不恨老闆呢?反正怎樣都要恨的,做回惡人吧。”

    “是啊,你真貼心……專題怎麼換了?”

    “小韓要換的。”

    啊哈,韓荊。

    我站起身,“我去找他談!”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有些理解趙珍妮了。她有她的立場吧。

    嘆口氣去找韓荊,他辦公室裏卻沒人。

    “韓荊呢?”我問秘書。

    “韓主編和H&M的人談合作呢。”

    我手腳冰涼,那是我的客户,我的單子。

    男人,他媽的男人。我認識的男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

    “竇姐。”

    “嗯?”

    “你還有事嗎?”

    “……沒有了。”

    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他是代主編!”

    回到自己辦公室,桌上沉甸甸一大束香氣撲鼻的梔子和鈴蘭。

    我小心的打開卡片,很簡單的四個字,“祝安好。韓。”

    做的好戲。

    我把花扔進垃圾箱裏,去做明星訪談,今天我們有位客人,才二十歲的小女演員,在電影節上嶄露頭角,和男主角正在談戀愛。她吸引人的地方在於那種羞怯安靜的氣質,不説話的時候,她看起來美極了。

    説話的時候很像個草包,沒關係,演員只要會念台詞就行,誰也不指望她們有大腦。

    她花了很多時間談她的男朋友,他們如何如何相愛,計劃什麼時候結婚,等等等等。我冷眼旁觀,不像假話。也許她真愛他,他們在一起才三個月,半年後等他搭上私人助理,她就不會是這樣子了。

    下班回家我衝進浴室洗澡,熱水從臉上澆下來,心裏很亂。

    餘姍姍不在,我用浴巾包着自己一溜小跑進了房間,拉出體重秤站上去,天,47.8公斤。

    我把耳環摘掉,重新站上去,還是47.8,紋絲不變。

    我很想知道闌尾有多重,如果它超過500克,我就把它割掉。

    心情沉重的刷牙。

    牙刷入口卻有股甜膩苦澀的味道,呸呸呸的吐出來檢查,發現自己在牙刷上擠的是洗面奶。

    這樣下去還沒等當上主編,就要因為老年痴呆症進養老院了。

    中國字真奇妙,忘,是心死了。盲,是眼睛死了。瞎,眼睛受傷害了。傷,是一個人,大力攻擊另外一個人。忙,和忘一樣,都是心死。哀莫大過心死。呵呵,想當初罵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場也是空。相交一場如chun夢,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用力把粉底按到臉上去。細細的,描眼線。

    我就不信。

    餘姍姍回來了,心事重重的坐在廳裏發愣。我推門出去,她幽幽嘆一口氣,“竇白,我很痛苦。”

    我穿上鞋,“怎麼了?”

    “你説,嫁人到底是嫁什麼樣的好?嫁長得英俊的?還是嫁個有錢人?唉,我好矛盾。”

    我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不如找個願意娶你的吧。”

    推門走人。

    方面面天后還這麼矯情。

    我直接奔到錢荻辦公室樓下,今天他忙着和韓荊討價還價,肯定不能按時下班。我決定先找到錢荻的車,蹲在前面守株待兔。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往停車場上一站,剛好看到錢荻辦公室的燈閃了閃,滅了。趕緊撥通他電話。

    果不其然,錢荻一聽到我的聲音就開始躲閃,“呃……竇白,這樣的,我今天蠻忙……是呀,馬上就有事。”

    我微笑着看錢荻面有難色地舉着手機扯謊,從車後閃出來,橫在他面前,“我只佔你十五分鐘。”

    錢荻舉手投降,“下午就被你們的人纏得夠嗆,真是陰魂不散,我還得去幼兒園接女兒呢。”

    我拖着他走進馬路對面的酒店,“知道你是好爸爸,你放心,我一會兒就放你走。”

    十五分鐘可以做很多事,但在酒店開房只開十五分鐘的,大概也算異類了。

    我把合同碼在錢荻面前,“這已經是底線了,你和誰也談不到這個價,幾年交情,我不和你來虛的。另外,你看好,這筆費由你機動支配。你訂一個季度,我可以拿三分之一來謝你,你訂半年,這些就全是你的。咱們在這兒説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沒第三個人知道。現在,給我個答案,YESorNO?”

    錢荻猶豫,我旁敲側擊,“師大附小幼兒園,全託每月三千,比你當年大學一年的學費都貴了吧?你們可還扛着房貸呢。你就不怕嫂子累着?上有老下有小,萬一出點事,你就不怕沒有隔夜糧?”

    錢荻盯着我看了一分鐘,“竇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庸俗啊?”

    “莫名其妙,我一直就是這麼庸俗啊。”

    錢荻痛心疾首,“我記得你大學時候還寫詩呢。”

    “不能吧?我怎麼能幹出這麼庸俗的事兒?打高中起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家財萬貫,位高權重,嬌男美妾,橫行霸道,欺凌百姓,魚肉鄉鄰……”

    “行行別説了”,錢荻捂着胸,“我怕了你了。”

    五分鐘後,我拿着簽好的合同出門。如果不是韓荊攪局,我至少能把價抬上百分之五,可是,誰讓老孫豬油蒙了心,要來壞我事呢?最後還不是他吃虧。

    晚上丹朱給我打電話,邀我出去玩。

    我很老實地告訴她:“我走不動。”

    “怎麼了?人家陳冠希也就是退出香港娛樂圈,還沒放棄好萊塢呢,你就與世隔絕了?”

    “嗯,我要退出三里屯娛樂圈,轉攻CBD娛樂圈了。”

    丹朱罵了一聲,自己去玩了。

    我躺在牀上,一動也不想動。

    念大學的時候,安妮寶貝正紅得發紫,那時我認為最正的範兒就是海藻長髮,光腳球鞋再加上白棉布裙子,所以每天都眼神空洞地走在校園裏,去小劇場看實驗話劇,在日記裏猛灑狗血,給暗戀的教授起名“林”或者“喬”,出於對海藻長髮的仰慕,燙過一次捲髮,丹朱評論説,根本沒有海藻的感覺,倒是很像賈府門前的石獅子。

    唯一沒敢試的是自殘,因為太疼了。

    工作後我最大的樂趣是看娛樂八卦,並迅速被八卦人民的洪流打造成一頭彪悍的大妞。

    太陽下山明天還會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天還是一樣的開,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第二天,韓荊給我發了個短信,聽起來很有幾分無奈,“我連合同都擬好了……”

    那又如何,我聳聳肩,“蘇聯解體那一年,年度新聞都選好了,蘇聯卻解體了。”

    “……”

    可能是因為我搶回了一筆生意,看上去也不完全是吃白飯的,老孫覺着我順眼了不少,居然一整天都沒罵我,下班前還把我叫到辦公室説:“小竇,晚上一起吃飯,我想同你聊一聊。”

    雜誌的經費十分有限,我們的美食專欄看起來金碧輝煌,十分唬人,其實不過是各家酒樓軟性廣告的集合,潦倒的時候還在網上約作者。可憐我們的記者,連豬跑也沒見過還要艱難地虛構豬肉的味道。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