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穿着高跟鞋的我比老孫高小半頭,但老孫才是老闆。他挺胸腆肚,我一邊為自己的卑躬屈膝羞愧一邊繼續卑躬屈膝,“孫總,關於最近的工作,我有些事情希望能跟您彙報下,我……”
老孫親暱地撫mo着我肩膀,“小竇嘛,可造之材,但是你對工作的態度還要糾正。工作就是激情,沒有激情什麼都幹不了。勉強自己幹下去對你自己的發展沒好處,《第一時尚》也不需要敷衍了事的員工,如果有一個人辭職,隨時有一百個願意加入《第一時尚》的女孩兒,你明白嗎?”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我又要失業了。以及隨時有一百個女孩子願意上他的牀。
“你回家嗎?我送你吧!”
我説自己還要回公司寫稿排版面。老孫也沒説什麼,曖mei地笑了笑,走了。
我麻木的挪着腳步,也許他是對的,我不喜歡這份工作,但沒有這份工作,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去應付房租、水費、電話費……每天在專欄裏教讀者怎麼搞死老公的紅顏知己的生活很無趣(當然紅顏知己這種東西理應被搞死,無可辯駁),想像若干年後,我死了,身後只留下一大堆過期雜誌,這些想起來都令人沮喪,但是,更讓我沮喪的是,我又要失業了,又要擠到人山人海的招聘會上去和年輕的孩子們搶飯碗了;又要看房東臉色,收房租時貓在屋裏假裝沒人,買一箱方便麪一點一點吃了;如果面試前想要自己氣色正常一點,就必須上商場去蹭妝,光鮮靚麗的BA們個個都長着X光眼,她們一眼就看得出誰是來買東西的,誰是來蹭化妝品的,我頂着怪異的半面妝從一個專櫃走到另一個專櫃,低聲下氣地請求人家給我試用一下最廉價的唇彩。這些困難排山倒海地壓下來,使我感到窒息。
回到辦公室後我心事重重地就着黑咖啡繼續寫文字稿,等到把稿子排好已經是凌晨三點。
把清樣往老孫辦公室一放,明天早上他一簽字,這一期的活兒基本上就忙完了,希望他能看在我賣命的份上賞口飯給我。
老孫居然就在辦公室。
他把手搭在我身上,“我看就這裏吧。”
我説,“什麼?”
他説,“你有吃藥吧?”
我説,“我沒感冒。”
他説,“沒關係,安全期就行。”
説着一把把我推dao在辦公桌上。
五短身材的老孫要很努力才能夠到我的嘴唇,他輕車熟路地解開我的襯衫,撩起我的裙子,又扯開自己的褲子。
我強忍着嘔吐的衝動,任他粗短手指在我身上胡亂撫mo,同時感到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勢如破竹地隨着老孫手指一路前進。
酒精和咖啡在我腦子裏糊成一片,我不要失業,我牢記着這一點,我不要失業。
我不要失業。
他專心的解我的胸罩,西服褲子落在腳面上,窩窩囊囊的堆成一團。他的下體猥瑣而醜陋,不同於他臉上的熱切和亢奮,他的下體始終是半鬆弛狀態,不管他怎麼努力蠕動,也還是硬不起來。
我大腦忽然清醒了,我開心地説,“哈哈,你陽痿。”
老孫趴在我身上愣了一兩秒,十分疑惑地抬起頭問我,“你説什麼?”
我不説話,看着他。他猶豫了片刻,表情古怪,我不想看他的臉,視線又落在他兩條精瘦的腿上,累累墜墜的褲子窩在腳脖子上,怎麼看怎麼彆扭,又很應當似的,理直氣壯的,窩着那麼一大團。
這樣僵持了有半分鐘,我推開他,老孫十分不甘,又把我推回去,重新爬上來,徒勞的做無用功。我躺在辦公桌上,突然非常想笑。老孫一個人折騰得汗都下來了,豆大的汗珠落在我的胸脯上,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老孫惶恐又憤怒地看着我,我推開他,把裙子拉下來,拍拍身上的灰,走人。
其實也沒什麼。我厚顏無恥地想,他連進都進不去。
我抱着包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排版面的編輯問我,“怎麼這麼晚,剛才韓主編還找你呢。”
韓荊?
桌上放着廣告插頁的清樣。大概也是他送來的。
我放下插頁,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餘姍姍不在,我狠狠睡了一大覺,拿着紙箱子去辦公室收拾東西。
這次一定要把手續一次都辦完,省得回來面對老孫尷尬。對工作很傻很天真,對員工很黃很暴力,只解褲帶不解風情的老孫也真算時尚圈的一朵奇葩。
公司空蕩蕩的,小麥低着頭坐在門口修指甲,抬頭看見我抱着紙盒子,驚呼一聲,“你幹什麼?”
“他們還沒開掉我?”
小麥扔掉指甲銼,“韓主編把你要到他那邊去了,你不知道嗎?他跟劉姐為了你吵架了,吵得好凶啊。”
韓荊為什麼和編輯部大姐吵架?
小麥見我不開竅,把我拉到電梯間,壓低了聲音,“劉姐一直想開你來着,韓主編不同意,説他幹事就他説了算,劉姐氣壞了,鬧着要辭職呢。”
劉姐?
我心裏一陣涼。我是她招進來的,一直對她畢恭畢敬,出去玩總記得替她帶一份禮物,也算是她的嫡系。原以為老孫要開掉我,萬萬沒想到是她。
小麥湊過來,“你不信?我聽Lily説,劉姐每年打考評分的時候都給自己的手下打得最低,要不是她攔着,趙珍妮早就進高層了。你來實習的時候大家都同意你轉正,就劉姐不答應。琳琳也是讓她擠到發行那邊的……”
“哦”,我有口無心地應着,“孫總呢?”
“孫總這幾天都不來了,帶Jessica上東京看秀。”
我呆呆的抱着盒子回辦公室,進門第一眼就看見韓荊坐在我的椅子上。一臉無辜地問,“上火了呀?起這麼多痘痘?”
“……”
這無論如何不像是新主編説的話。
“草莓姐姐,你為什麼不説話呢?”
“……”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頭上掛出一顆碩大汗珠,痘痘多到像草莓的地步了麼?
“明天起到我們那邊做吧”,韓荊一邊説一邊在手上轉筆玩,“我們的主管跑了,不跟我們一起玩了。”
“……”
“你要是不來我就蹲地上不走了。”
整個世界都亂套了。
我茫然地坐下,給丹朱打了個電話,仍然是關機。
恍惚間想起來,我已經有四五天沒聯繫不上她了。
拿起樣刊想看,但總是走神,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關於單身女子的種種叵測新聞總縈繞在我心頭,我決定午休時去丹朱家一探究竟。
門鎖得緊緊的,我敲了很久,沒人回應。一氧化碳中毒、小偷、強盜、謀財害命……這些不祥的念頭像滾雷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拿出手機,正在考慮是撥110還是120的時候,門開了。
丹朱披頭散髮地站在門口。
我長出一口氣,“差點報警,嚇死我了。”
丹朱苦笑,“自閉幾天總有親人上門,多謝你,讓我免於張愛玲了。”
“你怎麼了?”
她走過來,軟軟地伏在我肩上,嗓子裏發出怪異的“嗬嗬”聲,薄薄的肩胛骨顫抖着。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怎麼了?怎麼了?”
丹朱只顧哭不説話,温熱的眼淚從襯衣滲進來,滴在我皮膚上。
我只好抱着她,“噢噢,乖啊,不難過了……”
哭了半天,丹朱姑奶奶總算咬牙切齒的發表了總結陳詞,“真想把我恨的人全部殺掉。”
“好好,全部殺掉。”
“殺完了扔出去餵狗。”
“好好,餵狗。”
我心中有數,這是在外面捱了欺負,丹朱不是我,我會打落門牙和血吞,丹朱永遠不會,她的情緒永遠是大起大落的。初中的時候,丹朱帶我逃課出去和體校的小混混一起打枱球,穿着紅裙子的丹朱又叫又笑,那段時間她學了很多城鄉結合部小混混的習氣,打枱球贏了就牛哄哄,反之輸了就氣沖沖,非常女王,囂張地鮮豔着。而我當時在圖書館抱了一堆《呼嘯山莊》《九三年》什麼的在啃,開始欣賞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我心中的枱球運動應該是英國的俱樂部紳士打的斯諾克,衣冠楚楚,不動聲色,低調優雅。但我仍然陪着丹朱去打球,做她的跟班,她太美麗了,紅花的鮮豔理應有綠葉配襯。現在想來,在當時的同學眼中我倆大概也算倆極品。
丹朱始終沒説自己是為什麼傷心,我也就沒問,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如果她不願意説,那就不必説。
她終於不哭了,我也得回去了,午休時間只有短短一小時四十分鐘。
一回到公司就石化了。
我的新辦公桌……居然在韓荊辦公室的外間。
這樣説很不清楚,簡而言之,韓荊的辦公室是個套間,他在裏面的一間坐班,外間通常是給秘書或者助理坐的,但現在,我的桌子就在這裏。
韓荊喜笑顏開,“光線很好吧?我親手幫你搬過來的!你要請我吃飯!”
我看着桌上他做好的廣告文案説不出話來。
是一支不大有名的唇彩廣告,唇膏本身很漂亮,模特嘴上淡淡的紅,彷彿剛接過吻一般,文案是引了一首詞:
“喜容原好,愁容也好,驀地間怒容越好。一點嬌嗔,襯出桃花紅小,有心兒使乖巧。問伊聲消,憑伊怎了,拼温存解伊懊惱。剛得回嗔,笑把檀郎推dao,甚來由到底不曉。”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像個情場老手。
這算是先出虎穴又入狼窩嗎?
“怎麼了?不喜歡呀?”
“……沒有。”
我不敢説是因為我差點被老總在辦公室強xx留下了陰影,那個笑話怎麼説的?一隻猴子吃花生前總要先塞進屁股再拿出來吃,管理員對此解釋道:曾有人餵它桃子,結果桃核拉不出來,猴子嚇怕了,現在一定要量好再吃。
“好冷啊……”韓荊縮肩拱背做天寒地凍狀,“冷氣開得太大了,你借我件衣服穿好不好?”
我無語,扯下身上的開司米披肩給他。
他立刻裹上身,呻吟着,“還是好冷……”
我把衣架上他的外套摘下來遞給他。
他哼哼着,“還冷……還很冷呢……”
我無奈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怎麼着?”
“我小的時候,我媽媽都是抱着我,用身體給我取暖的……”
我把衣服領子提提高,“對不起,你家離此地有六百多公里,我總不能到你家去把你媽請來。”
韓荊唧唧歪歪地扭捏着表示自己還是很冷,很思念媽媽云云。
我偷眼瞄了瞄辦公桌到門口的距離,不能在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如果他起了什麼壞心,我是該用滅火器旁邊的消防斧來自衞?還是飛奔到門口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