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黑白鬼域(三)
半張蒼老、慘白的面容出現在了那道被打開的縫隙外,老婦人充血的瞳孔在這黑白的世界中看上去是黑sè的,死死瞪着封不覺。
這時門尚未完全打開,封不覺有兩種選擇,第一,乾脆把門拉開,一管鉗招呼上去;第二,再看看、再等等、再想想……
“我吵到你了嗎?”對方竟然説話了。
封不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試探着問道:“請問……你是有哪兒不舒服嗎?我聽到了喊聲。”
“老毛病了,如果給你帶去困擾,真是對不起了。”
“哪裏哪裏……是我沒搞清狀況,不好意思。”封不覺回道。
那老婦人聞言,又望了封不覺一眼,然後轉過臉,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封不覺把門關上,輕聲念道:“這傢伙到底是人是鬼……”他朝着榻榻米那邊走去:“是人的話……這就是個嚴重的風濕痛患者,是鬼的話……”他盤腿坐下,拿起了桌上的茶壺,又給自己添了口茶:“那從我進入這個劇本以後,到目前為止,就連一個人都還沒遇到過,看見的全都是妖魔鬼怪了。”
嘎吱嘎吱——又有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這回又是什麼?”封不覺抬起頭,望着天花板下的橫樑,聲音是從那上面傳來的。
忽然,他頭頂的燈泡閃了兩下,下一秒,吊着燈泡的電線突然斷了,燈泡自然也隨之熄滅,啪一聲掉落在地板上摔碎。
屋中變為了一片漆黑,而窗外此刻正好亮起一道閃電,透過窗柵欄和窗簾,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詭異的殘影。
兩秒後,另一個光源發出了亮光。
封不覺平靜地拿出了手電筒,將其打開,直接就往上方照去,口中唸叨着:“拜託一定得是老鼠啊。”
可惜,不是老鼠。
從這屋裏的燈光熄滅,到封不覺開啓手電,不過只是幾秒的時間,但此刻,樑上吊着的就不是燈泡了,而是一具死屍。
那是具女屍,家庭主婦的打扮,看上去還很年輕,不到三十歲的樣子,臉上表情扭曲,翻着白眼,口半張着,嘴角有口水流過的痕跡。
屍體的臉就正對着封不覺的方向,彷彿居高臨下地望着他一般。在這種氛圍下,即使女屍突然活動起來攻擊封不覺,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出乎了封不覺的意料。
他忽然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並恢復了那種觀看劇本開場CG時的狀態,眼前的場景竟自行開始變化。
接着,封不覺眼中的畫面,從一間破爛的屋子,變成了一幅大霧瀰漫的街景,而他就站在人行道上。
更莫名的是,系統語音竟然在這時再度響起:
“什麼情況?難道又來一次劇本簡介?”封不覺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過他依然很認真地聽取並記錄着系統提示的每一個字。
這段話結束,封不覺便恢復了行動能力,而且又得到了新的任務:
“不會吧……兩條主線?”封不覺在遊戲菜單裏確確實實是看到了另一條主線任務,之前的那條仍然存在,而且沒有打上勾,但現在下方又增加了一條。
“嗯……之前那具屍體是怎麼回事?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在這個劇本里我一個人要扮演好幾個角sè?”封不覺沉吟道:“又或者……我現在仍然身處那間屋子裏,只是看到了類似死亡片段重現的幻覺?”
這噩夢模式下的劇本讓他越來越費解了,主線任務僅指示下一步該做什麼,卻沒有透露出任何和劇本最終目的有關的信息。封不覺現在對這劇情可謂毫無頭緒,只能被牽着鼻子走。
濃霧沉重地湧動,在他周圍緩緩盤桓,沒有一絲的風,似乎這些霧氣由自身的意志所驅使着運動。
封不覺按照慣例先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多出什麼劇情道具,結果發現那串鑰匙已經不見了,而他的西裝口袋裏,則多出了一張紙條。
他取出查看,紙上寫着:六番町4-5號。
“我x……還來……”封不覺説道。
這一回,他的附近還是有人影的,在霧中,那些影子出現、消失,再出現、在消失……説明他並非孤獨一人。封不覺可以聽到這些人影的腳步聲,他們彷彿是在環繞着自己移動,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沒有一個靠近。
咔噠咔噠咔噠……
那惱人的聲音還在,很輕,很遠,若有似無,仔細聽時,又消失了。
封不覺邁開步子,謹慎地拖着腳步前行,穿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他身旁的馬路上偶爾還會有車輛駛過,在這樣的能見度下,這樣的小鎮中,那些車開得自然是很慢。就像一個個緩緩蠕動的龐然大物,模糊的影子由遠及近,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雖然詭異而黑暗的環境籠罩着封不覺,但他沒有沉浸到這種氣氛中去,仍然jǐng惕地觀察並分析着周圍的一切。
yīn冷cháo濕的空氣蔓延在這黑暗之海,偶爾經過身邊的車燈也無法帶來多少光亮。封不覺試着用手電筒照明,但光線根本穿不透眼前的濃霧,能見度不足三米。
他連路都看不清,就更別提在一個陌生的小鎮裏尋找一個陌生的地址了。
行了一段,他看到不遠處有一根路燈,杆堅實的、筆直地豎立着。發出微弱、閃爍的光斑。封不覺扶着街邊的欄杆,迅速靠了過去。
路燈杆旁邊有個公交車站,封不覺趕緊走近,想看看那兒有沒有鎮地圖之類的東西。
結果是令人欣慰的,這兒確實有張地圖。
封不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在車站的方位,又查到了六番町的位置,從地圖的比例來估計,步行過去也就兩公里左右的路程而已,以他的腳程,最多二十分鐘就到。
知道了路線,事情就容易多了,封不覺的記xìng很好,看過一遍地圖便不可能迷路。為以防萬一,他還記下了自己行進路線附近的所有路名,以防走岔,接着就出發了。
走了幾分鐘,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如果現在用一下會看到什麼?
目前來看這個劇本不像是有總BOSS的樣子,而是由許多亂七八糟的怪物組成,劇情也是撲朔迷離,怪誕無比。不過假如這一切是由某一個體,比如邪靈之類的怪物所製造的幻覺,那用一下技能的話,説不定就能獲取什麼突破xìng的線索。
反正技能也無消耗,不用白不用的感覺,封不覺念及此處便將其發動了。
誰知,下一秒,他的眼前竟迅速閃過了自己的臉。一張茫然、驚恐、雙眼圓睜、瞳孔卻無半點生氣的面孔。
菜單裏沒有任何信息,傳來的只有劇烈的頭疼,想象一下,那種鐵錘重重砸到手指的疼痛發生在腦殼裏的感覺……
“搞什麼?”封不覺扶着額頭:“剛才那是什麼?這劇本怎麼回事?難道我這技能在噩夢難度裏無效?”
就像這劇本里發生的其他事一樣,他得不到答案。一切都顯得神秘、未知、令人不寒而慄。
…………
這段路,封不覺走了將近三十分鐘,實際距離和他預估的有一定出入,而且是在這詭異的霧中前行,難免會影響速度。
不過他終究還是成功到達了目的地,那是一幢西式的洋館,外面是個小花園,花圃中盛開着花朵,但在這cháo濕的霧氣中卻聞不到絲毫的芬芳。
花園外的鐵門沒有鎖,一推就開,封不覺直接穿過花園,來到了洋館的門前,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等了片刻也是一樣。
封不覺試着轉動門把,門居然開了,他推門進去,進入了黑暗的門廳。屋子裏雖然陳設齊全,但給人的感覺仍然是十分空闊的。
一簇閃閃爍爍的亮光從二樓走廊那兒亮起,對於這麼明顯的指引,封不覺自然是欣然接受的,他沿着台階走上二樓,腳步堅定,呼吸平穩,只是每走一步,被他踩到的木板就發出吱嘎的響聲,十分刺耳。
來到二樓後,那光線就消失了,不過封不覺手上還有手電筒照明。前方是一個拐角,他快步走向正對自己的第一扇門,沒有猶豫,直接就將其推開。
開門的瞬間,一股奇怪的氣息傳入了封不覺的鼻中,那是一種非常濃烈的、香水和血液混合的氣味。
屋子裏,有一張巨大的雙人牀,牀上躺着個女人,或者説……女屍。
她雖一絲不掛,但身體已經全然潰爛,血污染紅了整張牀。她的眼睛是睜開的,臉就朝着門的方向,空洞的雙眼正盯着封不覺站立的位置。
而在牀的邊上,正站着一個怪物,身形傴僂,脖子和頭部像是禿鷹,上軀是人類,下半身則如蜘蛛一般長着巨大的絲囊和八條蟲足。
這怪物的口中滿是鮮血,正從嘴角緩緩滴落,看來是封不覺這不速之客打攪了它的用餐。
見有人推門進來,那怪物的喉嚨裏發出嘎嘎怪叫,並且繞過牀,向着封不覺逼近。
對於這種骨骼驚奇的傢伙,封不覺可不想打什麼近身戰,他迅速掏出手槍,朝着那怪物連扣扳機,一股腦兒就打了五槍。在這不到五米的距離上,又是在室內,shè擊專jīng好歹有D的封不覺也是全彈命中了。
沒想到的是……這怪物竟出人意料得不堪一擊,前兩發子彈打在其胸口,貌似就讓它失去了行動能力,接下來的三發打完時,它已經倒在地上不動了。
“什麼玩意兒……”封不覺看着那造型噁心的怪物,越來越覺得這個劇本莫名其妙。
他收起槍,走到牀上的女屍旁,想看看還有什麼線索。屍體全身平伸,一動不動。封不覺忽然發現,這女屍的臉有點眼熟。
“等等……這不就是上吊的那個嗎?”封不覺突然意識到。
正在此時,那女屍突然動了,其潰爛的身體忽然坐起,將臉對着封不覺,張開大口,發出一聲淒厲無比尖叫。
封不覺覺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刺破了,剛準備掄起管鉗讓她閉嘴,沒想到,詭異的一幕再度發生……
他又一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看到的東西又成了CG畫面。那詐屍的女人、奇詭的怪物、花園後的洋館……全都不復存在,場景再度發生了變化。
眨眼間,封不覺眼前的環境變成了一個忙碌的辦公室,他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桌上的電腦用的還是CRT顯示器,機箱也放在桌上,旁邊堆滿了文件和辦公用具。
“這跳躍也太大了吧!意識流也要有個限度啊!”封不覺這回真是一頭霧水了。
“喂!這什麼情節啊?拜託還是讓我在鬼屋裏住一晚或者去洋館裏殺殺妖怪什麼的吧!”封不覺心中驚呼:“突然之間就變成這種社會現實題材的情節了啊!這才最恐怖吧!話説這和剛才的兩條劇情線有關係嗎?不會是同一個人吧?不會吧!這傢伙住的房子被颱風摧毀,白天上班負責裁員,晚上回家家裏鬧鬼,交的朋友是住在洋館裏飼養妖怪的怪叔叔啊?這傢伙自己還算是個人嗎?”
簡介又結束了,同樣只是交代了一些可有可無的設定,然後又丟給封不覺一條主線任務:
只有一件事始終如一,那就是,周圍的一切,依然是黑白的。
封不覺又可以動了,不過現在他真想用頭去撞顯示器:“説什麼工作到下班……至少也解釋一下‘我’的工作究竟是什麼吧……還有,這單位幾點下班啊……”
辦公室裏的每個人都在忙碌着,拿着文件跑來跑去,或者坐在電腦前雙手在鍵盤上飛快的打字,完全看不到有人在偷懶。
幾名年輕的女員工就是打印個東西都顯得風風火火的,別説吃零食、照鏡子,就連聊天的都沒有。男員工更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一臉便秘的表情,有人還在頭上綁了根白sè的帶子,上面寫着“根xìng”之類的字樣,上個班搞得像高考一樣。
“嗯……這就是裁員的威力嗎。”封不覺道:“説起來……他們現在這樣,其實就是在做給我看吧。”
“平田君!”一個聲音打斷了封不覺的思緒。
封不覺轉過頭,看到了一個謝頂、帶着黑框眼鏡、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他是跟我説話嗎……”封不覺心道,“原來我的名字叫‘平田’啊……這種註定會蛋碎人亡的名字讓我從何吐起啊……”
“嗯……是。”封不覺看着對方應道。
“這是上季度的財務報告,部長今天下班以前就要。”中年男子一邊遞上一份文件,一邊説道。
封不覺心道:部長下班以前就要,你交給我這個副部長算什麼意思……就算部長去拉屎了,你也可以放在他辦公桌上吧?你是想在我面前展現一下工作能力呢?還是怕把東西放在部長桌上後,會有其他同事悄悄把你做好的報告扔進碎紙機來yīn你一手?
封不覺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去尋思這個幹嗎……關我屁事。”
“平田君,你説什麼?”中年男子沒有聽清他的話,有些疑惑地問道。
“啊?哦……哦,我知道了,我會轉交給部長的,你就交給我好了。”封不覺隨口應道。
那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向一個晚輩鞠了個躬:“有勞了,平田君。”然後才轉身離開。
“這什麼跟什麼呀……這劇本是想告訴我失業比鬧鬼還恐怖嗎……”封不覺咧着一邊的嘴角,鬆了鬆衣領,隨手把那份報告扔在了一邊,然後便開始着手尋找和遊戲有關的線索。
這辦公桌上有那麼多物件,辦公室裏有那麼多人,他就不信自己連“平田君”的基本情況都打探不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