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漸漸進入了一邊倒的節奏。
由怪物王國、死靈王國、幻魔教會、推理俱樂部以及地獄前線等眾多勢力組成的聯合軍,在互相協調合作的前提下,實力呈幾何倍數地增加。
這等軍勢,冗兵軍團僅靠數量優勢已難以與之抗衡……
大約十分鐘後,冗兵的傷亡速度,又一次超過了兵線的補給速度;天空中那原本密不透風的兵雲,也從這一刻開始慢慢鬆散、稀疏起來。
另一方面,地面上。
正在用【鼠槌】消磨鬥魔血量的封不覺,在許久的沉默之後,忽然開口了……
“嗯……果不其然……”從他説這話時的語氣推斷,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怎麼了?覺哥。”小嘆是很瞭解他的,故而即刻詢問道,“什麼狀況?”
“也不是什麼大事。”封不覺很淡定地回道,“只是……”他瞥了眼身前的鬥魔,“我觸發了這傢伙的某個被動能力。”
“什麼能力?”小嘆接着問道。
“大概是類似‘底力’的玩意兒吧。”封不覺回道,“就是那種……當血量下降到了一定的數值時,自動觸發,並大幅增加防禦和回血頻率的能力。”
“哈?”小嘆聞言便是一驚,“那豈不是説……”
“沒錯。”封不覺接道,“用【鼠槌】恐怕是打不死他的……”他頓了頓,説明道,“雖説此前他也一直有在回血,但他那常態下的回覆力顯然是低於我的削血效率的;然而,大約兩分鐘前,當我把他的血量磨到15%左右時,他的血量竟突然開始反彈,在五秒內就增加了10%……直到他的血量回到30%左右時,這份激增的回覆力又以一種比較平滑的趨勢逐漸迴歸了常態。
“當然了,僅僅發生了一次的現象,可以有各種解釋,‘底力’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
“於是,我稍稍加快了手速,又敲了兩分鐘,想看看第二次將他的血量降到15%時,會不會發生相同的事,結果……”
言至此處,覺哥也不再説下去了,只是聳了聳肩。
“那怎麼辦?”小嘆邊想邊道,“要不然……這回等你把他的血降到16%時,我倆合力出手,看看不能不能把16%血的鬥魔給秒了?”
“不必那麼麻煩。”封不覺回應時的口氣聽起來遊刃有餘,一聽就知道,他早就已經有了對策,“我一個人就能搞定的。”
説罷,覺哥便開啓了自己的稱號技【鬥魔降臨】。
…………
那一瞬,從封不覺的視角來看,時間恍若靜止,四周的空間也在這一“靜止”中發生了扭曲、變化。
當他的神識穩定下來,他已站在了一個由黑**氣籠罩的空間裏。
他的面前,還站了一個純白的人影。
即使是督神,也從未見過這種形態的鬥魔;誰又能想到……這個潔白無瑕的、只會讓人聯想到“聖潔”二字的存在,才是那魔氣籠罩之下,最純粹的魔之本形。
“我還以為你很聰明。”鬥魔看着封不覺,冷冷道,“沒想到……你會幹出這種即便是白痴都不會幹的蠢事。”
“哦?”封不覺不慌不忙地應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當然是你使用【鬥魔降臨】這件事。”鬥魔接道。
“是嗎……”封不覺念道,“為什麼説這很蠢呢?”
“廢話!”鬥魔有些不耐煩地喝道,“難道你覺得,在此時此刻,我還會把力量借給你嗎?你這種行為就好比是在對我説……‘嘿,請你幫我殺死你’一樣,我怎麼可能會照辦?”
“嗯……有道理呢。”封不覺沉吟道。
“呵……”鬥魔頓了一秒,冷笑到,“我明白了,你是覺得,即使我不把力量借給你,也沒關係,大不了就是技能施放失敗,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對嗎?”沒等覺哥回答,鬥魔就自行接道,“這……才是你真正的愚蠢之處啊……”説話間,他便上前兩步,來到了封不覺身前,隔着一尺不到的距離,居高臨下地瞪着對方道,“當你向我借取力量的時候,我便可以將你拉入這個‘靈魂空間’之中,只要我在這裏把你給殺了,那你在外面的身體也會死!一旦你死了,即使那個叫枉嘆之的小子繼續使用古怪的能力壓制住我,周圍也已沒有其他可以殺死我的存在了。”
“原來如此……開啓【鬥魔降臨】的瞬間,是否來到這個空間與你‘相見’,是由你決定的嗎……”不料,封不覺聽到對方的話後,還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難怪最近一段時間我開啓這技能時都是直接獲得力量,而沒有來到這裏和你見面……想必,這也是二十三的命令吧?”
“命令?”鬥魔接道,“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他加重了語氣,“沒有人能命令我,即使是最強的衍生者也不行。”
“哦……”封不覺點點頭,“這麼説來,你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和她以平等的身份‘聯手’的咯?”
“沒錯。”鬥魔回道,“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消滅主宇宙所有勢力,讓一切皆歸於混沌。”説着,他忽地舉起右臂,直指着頭頂之上,“這樣,那個高高在上的、所謂的‘命運’,便無法在主宇宙中創造出適合你們這些‘玩家’娛樂的‘劇本’了,因為到那時……主宇宙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變為了寸草不生的焦土;而每一塊焦土之上,有的也只是一頭頭遵從殺戮本能的魔物。”
“二十三想要做什麼我大概能猜到,但你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封不覺沒有對鬥魔的言辭感到絲毫意外,他只是平靜地接道,“你和‘命運’有什麼過節嗎?主宇宙變成那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我和‘命運’當然有過節!”鬥魔反倒顯得有些激動了,“是她!終結了屬於我的紀元;是她!殺死了督神我唯一的對手。哼……既然當年她毀掉了我的世界,那我現在就毀掉她所創造的、這個她認為更好的新世界!”
“明白了。”封不覺道,“是因為‘孤獨’啊……”
那兩個字,像是一把尖刀,刺向了鬥魔心中從未向任何人敞開過的地方。
“你的敵人、你的僕從、你唯一的宿敵、你所熟悉的那個世界、以及……你存在的意義……”面對沉默的鬥魔,封不覺用温和的語氣説道,“……全都隨着上個紀元的結束而煙消雲散。”他輕輕嘆了口氣,再道,“在如今的新世界裏,大部分的生靈甚至都沒聽説過你的名字……
“的確,在這個紀元,你已是天下無敵,但那又如何呢?
“要依靠力量去稱霸這個宇宙嗎?對你來説這不算什麼難事,只要每到一個地方就留下一句‘臣服,或死’,統一主宇宙也只是個時間問題;可是……稱霸了主宇宙之後又能怎樣?
“站在你的角度上……那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這世上已不再有督神那樣能與你勢均力敵的對手,也不再有那種單純的、代表着光與暗的無盡鬥爭……
“我們的世界,是‘彩色’的,和你格格不入……因為你來自一個黑白的紀元;你是黑色的,你需要一抹和你匹敵的白色,才能活得有意義。若沒有那樣的‘白’,那即使把一切都染黑……你也一樣孤獨。”
鬥魔靜靜聽着覺哥的話,沒有反駁,也無力反駁。
“我不知道二十三跟你説了什麼,但大體能猜到,她給了你一些承諾……”封不覺道,“比如……和她聯手,就能逼迫‘命運’做出妥協、改變,以此讓你的紀元復活;或者……讓二十三成為新的‘命運’,然後由她來幫你完成心願。”他搖了搖頭,嘆道,“不管你是真信了,還是另有打算,我把話擺在這裏……無論最後誰贏誰輸,你都是無法實現願望的。
“命運也好、二十三也罷……你若以為驚悚樂園的世代更迭是由‘你們’來決定或控制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並不是‘命運’毀滅了你的紀元,她也只是在某個你無法理解的更高位存在的指示下執行了這一行為而已。
“你以為自己真的是‘神’、是‘魔’嗎?或許在這兒,你是,但在更高維度的生物眼中,你根本無足輕重。
“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在按照自身的意願行動嗎?你怎麼知道不是某種比你更高位的存在設定了你的想法,並讓你自己覺得‘這就是我的想法’?
“當‘玩家’、‘劇本’、‘命運’這些本不該被你説出的詞從你口中説出時,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早已被二十三感染了,你只是在她的影響下才產生了自己和她‘平等’、和她‘目的一致’的錯覺?”
封不覺的問題,鬥魔無法回答。
但是他有在思考。
封不覺……也在思考,他在向鬥魔拋出問題的同時,也在心中拷問着自己。
當一個人開始思考“此刻我腦中所想,究竟是‘我’在想,還是某個更高的意志‘讓我這樣想’;我此刻的質疑,是‘我’的質疑,還是那個應該被我質疑的存在引導我去質疑……”這一類的問題時,那個人,基本上……離發瘋也不遠了。
“假如……”片刻後,鬥魔終於再度開口,沉聲道,“你説的,都是真的……”他的語氣變了,不再那麼戾氣十足,“那我……我們……又能怎麼樣呢?
“既然從來就沒有‘選擇’,又何必再去質疑?
“所以……即便你是對的,我現在依然要殺了你。
“也許,我真的已經被二十三影響、乃至控制了;又或許……我只是被她利用,因為我孤獨、迷惘……我需要有一個像她那樣的人給我希望……哪怕這份希望只是謊言,對我來説,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封不覺聽到這兒,臉上重新浮現了笑容:“是啊……我好像説了些多餘的話呢……
“不過……我這人就這樣兒,我就是喜歡去做些貌似沒意義的事。
“所以,我終究還是要做的,而且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
“至於別人怎麼看……我無所謂;愛或恨、喜或惡、崇敬或鄙視、理解或誤會……所有這些我都會照單全收,因為正是這些,證明了我曾在這世上‘活’過。”
“那麼……”至此,鬥魔的語氣,再次變得冷冽,“……我就如你所説,將你‘活着’這件事變成‘曾經’吧……”
言畢,他不緊不慢地伸出手,輕輕一揮。
在這個鬥魔的“靈魂空間”中,他理應是擁有絕對控制權的,要殺死封不覺,就跟抹掉一堆沙子上圖案一樣容易。
然而……一秒後,鬥魔驚異地發現,對方竟沒有和他預想中一樣被抹殺。
“有點兒意外是嗎?”封不覺抬眼望着鬥魔,“‘沒有意義’的事説完了,我再來説幾句實際的吧……”他微頓半秒,冷冷問道,“你還真的以為……我會幹出那種‘即便是白痴都不會幹的蠢事’嗎?”
此言一出,鬥魔呆立當場,一種名為恐懼的、陌生的情緒,已在他心頭悄然萌芽。
“開啓【鬥魔降臨】後會被你帶到這個空間的事,我會預計不到?”稍頓一息,封不覺又追問了一句。
“你……”鬥魔則是喃喃接道,“就是為了在這個空間和我相見……才開啓技能……”
封不覺點點頭,接道:“其實我大可以在外面直接把你給殺了,但為了跟你説上那幾句‘多餘的話’,我決定,開啓這最後一次的【鬥魔降臨】;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個沒有時間流逝的空間中和你交談。”
“呵……”聞得此言,鬥魔,笑了,“呵呵……哈哈哈哈……”
那是一陣五味雜陳的笑聲,苦澀、無奈、懷念、諷刺、悲愴、釋然、感嘆……太多説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雜其中。
也許,這是鬥魔自誕生以來,最為失態的時刻,但也就是這一刻,讓他切實體會到了……自己也曾活過。
“好了……”待對方的笑聲漸止,封不覺復又開口,“該説的我都説完了……”説話間,他的周身能量一綻,一個明顯帶有“因果律”性質的技能已蓄勢待發,“現在……”他擺出了近乎冷酷的表情,語氣也冷若冰霜,“帶着你那過時的名號、無用的力量、空洞的生命……給我消失吧。”
話音落時,覺哥一記【roundhouse踢】已旋了出去。
出招的瞬間,雖然他的表情冰冷決絕,但他的眼中,卻看不到半分的快意,反倒是有那麼一絲同情之色。
而鬥魔,只是站在那兒,任由對方的攻擊襲來。
在被踢中前的剎那,鬥魔仍顯得十分平靜,他甚至微微張口,似是想説一聲“謝謝”,可惜……直到最後也未能説出口。
…………
戰場之上,時間仍停留在封不覺開啓【鬥魔降臨】的那一秒。
從小嘆的角度來看,封不覺剛説完那句“我一個人就能搞定”,鬥魔的身體就忽然一“垮”。
“啊呀!”小嘆看到鬥魔的身體瞬間化為黑色的沙塵塌落,還以為是後者使出了某種能擺脱【雪舞九天】的手段,不禁驚出聲來。
“別慌。”下一秒,覺哥便有意提高了聲音説道,“他已經死了。”
“什麼?”不僅是小嘆,周圍意識到這一狀況的各方勢力都在聽到封不覺的這句話後驚呼出聲。
“不是吧……真被你用那把小槌給敲死了啊?”不久前剛從城裏飛到這兒的篆頡尊,此時就停留在覺哥他們附近,聽到鬥魔已死的消息,他也是由衷地覺得不可思議。
“不。”封不覺搖頭道,“我在他的靈魂空間裏,對他放了一個殺招,這才幹掉他的。”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嗦,好像殺死鬥魔並不是一件值得大説特説的事,“話説……上面的戰鬥打得挺熱鬧啊。”
“你也要去湊湊熱鬧是嗎?”就在數米外休息的絮懷殤,適時地接了一句。
“看起來……”封不覺轉頭觀察了絮女神兩秒,“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啊。”他隨即又轉頭看向小嘆,“小嘆你怎麼樣?”
“嗯……手臂有點酸。”小嘆虛眼望着覺哥,回道,“但跟你比起來……應該也不叫事兒……”
小嘆可是近距離目睹了封不覺那【鼠槌】戰術的,必須承認……跟那種手速相比,單手倒立+單手撩頭皮屑這種動作幾乎就是在放鬆了。
“好……”封不覺接着道,“那我們仨也上去湊湊熱鬧唄。”
他説去就去,話到一半,人已經沒影兒了。
見狀,小嘆和絮懷殤對視一眼,也沒吐槽什麼,兩人即刻也用各自的方式殺上了天空。
在那三人相繼上天之後,周圍那幫正在地面休整的怪物軍團戰士,也仍處在一種腦筋短路的狀態下……
短時間內,他們顯然還無法消化掉“鬥魔已死”這一狀況。
不過,不管這些主宇宙的生靈們主觀上需要多久才能適應,客觀上……鬥魔確已死亡;且這一變故,立刻就引起了一波足以影響到整個主宇宙的連鎖反應。
“howdy-ho!”
片刻後,伴隨着國王漢基先生的一聲驚歎,一縷縷久違的陽光……穿透了天空中那逐漸稀薄的魔氣之雲,灑在了怪物王國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