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
一向低調處事的蕭員外,一直是老百姓眼中人人稱讚,為善不欲人知的真善人。
尤其是在兩天前,收到從京城送來的御賜賀匾,他也不願張揚,僅設宴請府中僕傭和家屬暢飲一番,不曾請任何外賓,可謂過水無痕一般,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相較於威遠鏢局的席開兩百多桌,並且請來巡府大人等佳賓慶祝,極盡奢華的排場相比,可説是天壞之別。
説也奇怪,愈是不欲人知的事,愈有人感到興趣。
這一天,蕭府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趙巡府。
蕭子云隆重的接待這位貴賓,奉茶侍酒更是少不了。
趙巡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蕭員外這樣款待本官,不是太見外了嗎?”
蕭子云謹慎的陪笑道:“大人千萬別多心,草民一向如此招待知心好友,絕無見外之意,倒讓大人見笑了。”
“原來如此。”
“是的,不知大人百忙之中前來,是否有什麼事情,需要草民效勞的?還請大人不吝賜告。”
“不敢,本官此行主要目的,是來向蕭員外致謝賑災的義舉,使災民得以安居樂業,免去了本官不少麻煩。”
“草民不敢當,這一切都靠大人的支持,和眾人辛苦的結果,大家分工合作,才有這一番詳和的局面。”
“蕭員外不必客氣,誰是真心全力的濟助災民,誰是沽名釣譽之徒,本官心裏有數。這也正是本城富商貴人近百,本官卻單獨推薦蕭、江兩位為好人好事代表的原因。”
“原來這面御賜賀匾,竟是大人幫的大忙,草民真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才好。”
“為國舉薦賢能善士,原是本官分內之事,這一次能得到皇上賜匾肯定,本官深感與有榮焉。只可惜……”
“大人是否覺得推舉人數太少,以致有遺珠之憾?”
“非也,皇上御賜賀匾是何等殊榮,本官認為寧缺勿濫,也不能爛芋充數。”
“那麼大人是……”
“本官事前經過詳細調查,得知除了兩位大善人之外,另有一位大善人花費鉅資,幫助眾多災民脱離貧困生活,只可惜本官無法查出他的下落,以致御賜賀匾遲遲無法送出。”
“哦,不知此人是誰?”
“宗仁。”
蕭子云雖然極力剋制,臉上仍不自主的流露出一絲的不自然。
趙巡府宦海浮沉多年,豈會沒有發現,連忙道:“蕭員外可知道此人的下落?”
“草民不知。”
“請恕本官斗膽直言,蕭員外的資金來源,應該是來自呂氏錢莊吧?”
“是的!”
“蕭員外可知道呂氏錢莊的新東家,正是宗仁本人。”
“草民不清楚此事。”
“既然如此,本官能否拜託員外幫個忙?”
“大人直説無妨!”
“員外和呂氏錢莊的夥計應該很熟才對,如果得知宗仁的消息,請立刻通知本官,讓本官儘快送出賀匾,以完成使命。”
“大人請放心,草民一定會盡力配合此事。”
“此事就請員外多費心了。”
“那裏,大人是勤政愛民的好官,草民理該效勞。”
“太好了,本官就此告辭。”
“大人慢走。”
送走了趙巡府,蕭子云返日大廳時,只見宗大千父子正在等著他。
“親家公都聽到了吧?”
“不錯。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趙大人來此的動機,絕不像他所説的,只是為了送賀匾這麼單純!”
“我也這麼猜想。”
“兒子,你的看法又如何?”
宗童皺眉道:“趙大人此行頗有投石問路的味道,不論他代表的是那一方,對於我們都將是一大威脅。”
“自從童大夫詐死之後,官方已經撤消此案了,這一次會再追查宗仁,追究原因很可能問題就出在錢莊。”
“不錯,宗仁出入金額太大,可説是歹徒眼中的大肥羊!”
“我是在擔心,宗仁的早期資金供岳父置產投資,很可能讓有心人循線查出根底。”
“孩兒也是在擔心此事。”
“依我看來,現在的災情已經穩定,災民大致上也獲得安頓,我們該趁機功成身退,好好收斂避免招搖,以免引人側目。”
“也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隨時準備撤離這裏。”
“又要搬家了?”
“當然。”
“唉!我這把老骨頭又要受苦受難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爹當年要得罪東宮皇后,沒有和她們同流合污,如今才會落得四處躲藏的命運。”
“臭小子,事到如今你還説這種風涼話。正因為官場黑暗,伴君如伴虎,所以老子才告誡你不要入仕。誰知道一趟京城回來,你不但騙了個王府護衞的職位,還擔任那昏君的金刀侍衞。你倒説説看,你究竟想做什麼?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呀?”
“孩兒不過是一時興起,逗他們玩一下,豈會真心侍賊?”
蕭子云皺眉道:“皇上雖是幫兇,但真正的罪魁禍首,則是東宮皇后。親家翁似乎不該一竿子打翻整條船的人,朝廷中如胡統領之流的正義之士,應該也不在少數,實在不宜因噎廢食才對!”
宗大千搖頭道:“疾風知勁草,路遙知馬力。滿朝的文武官員,至少在三百人以上,像胡統領這種雪中送炭的正直清官,實在是太稀少了。絕大部分全是逢迎獻媚的小人,以致政治無法清明,朝綱難以伸張,才會造成災情延著了兩年之久,至今仍無法恢復往日的繁榮。”
“正因為如此,我們正該積極介入政事,以免讓朝中的貪官污吏得逞,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唯有事先的防微杜絕,才能避免社稷的動盪,使傷害減至最小,總比我們現在事後的彌補,還要來得有價值。”
“唔,你説的也有道理,這就是你極力鼓勵令郎入仕的原因嗎?”
“不錯。”
宗童恍然大悟道:“看來君妹也是受到岳父的影響,才會在我上次進京的前夕,對我鼓吹入仕的看法,簡直就和岳父今日提及的內容一樣嘛。”
宗大千點頭道:“好吧,你們要怎麼做,我都不再過問。只是我們的身分特殊,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我們領受到草木皆兵的威脅。我們如果不盡快找出解決辦法的話,別説是入仕參與朝政了,恐怕連正常生活都要過不下去了。”
“今夜孩兒就夜探巡府衙門,調查一下趙巡府的目的,我們再研議應變計畫。”
“如果他真的是有心人的話,很可能會設下陷阱,等你自投羅網,你可要小心謹慎才好。”
“孩兒明白。”
當夜三更剛過,宗童便戴上面具潛入巡府衙門。
負責巡邏的捕快丁勇,個個精神抖擻克盡職責的四處巡視,卻無人發現宗童的侵入。
儘管如此,他也著實費了一番工夫,才得以順利侵入中樞,一切似乎無異狀。
可是宗童卻感覺某些地方不對勁,就好像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的監視著他,讓他心中發毛,混身不自在起來。
但是任憑他如何默察,結果總是徒勞無功毫無所獲,一時之間,一讓他左右為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好。
位於書房左側的廂房內,正有兩個人透過窗縫,監視著宗童的一舉一動,並以傳音入密功夫相互的交談。
“師父,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否則怎會僵持如此之久,也不見他有所舉動?”
“應該沒有才對,否則他早已退走了。”
“可是他……”
“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暗訪巡府查詢宗仁的動機如何?如果發覺這是陷阱的話,理該迅速脱離險地才對,絕沒有進退失據的情況!”
“有道理,如此説來他只是心中犯疑而已。”
“不錯。想不到這小鬼如此機靈,事後一旦證明他真是我們猜想的人,我非好好的教訓他一頓不可。”
“這樣不好吧,師妹她……”
“糟了,他怎麼……”
老者身形似電般射出,緊追在宗童身後,接連兩閃消失不見。
隨後追出的人,眼看兩人快逾閃電般的身影,知道追趕無望,便失望的停下身來。
書房門突然開啓,趙巡府迅速走出道:“師兄是否已經確認此人的身分了?”
月光下清晰可見屋頂上的人,正是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江朝威,追蹤宗童而去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師父,“鐵面狂獅”柳忠華。
江朝威躍下屋頂,忍不住搖頭嘆息道:“説起來實在慚愧,愚兄並未看清來人的面貌,故而無法確認身分。”
“唔,想不到蕭府竟是藏龍卧虎的地方,小弟以前實在太大意了。”
“師弟平日忙於公事,怎能事必躬親?掌門師叔託我協助你管理治安,調查工作本該由我全權負責才是,怎能讓師弟一己承擔責任?再説,蕭府素有善名,並非我們緝查犯罪的對象,以致難免有所疏忽,這也是人之常情,師弟千萬不可如此自責。”
“多謝師兄的諒解,只是小弟仍然難辭其咎。上次宗大夫被逼落懸崖的事傳開之後,小弟如果有所警覺,進一步積極調查宗賢侄的下落,也許柳師妹母子早已團圓,何致於延誤至今呢?”
“這隻能怪老天太作弄人,如果不是烈華無意中向師妹提及宗仁的話,師妹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曾經託鏢的大主顧,極有可能是她失散多年……咦!師父怎麼一個人回來?”
只見鐵面狂獅一臉懊惱走來,道:“這小鬼。在太胡來,下次被老夫捉到,絕對不輕饒他。”
“師父,究竟怎麼回事?人呢?”
“被他跑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
“這小鬼一發現老夫在背後追趕,居然跳入飄香院胡鬧一通,結果被他趁亂溜走了。”
“飄香院不是有名的風月場所嗎?”
“可不是?這小鬼實在太沒出息了,真把我給氣死了。”
“師父先請息怒。也許他發現擺脱不了師父的追蹤,加上又是欽犯的身分,情急之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師父千萬別太苛責他。”
趙巡府也幫忙勸道:“師兄説的對。以蕭員外的行事為人判斷,宗賢侄也一定是個光明正大的青年,請師伯原諒他這一次的無心之過吧。”
兩人如此一説,鐵面狂獅滿膛的怒火,終於熄滅一大半。
“嗯!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他會慌不擇路也是情有可原,果真如此的話,老夫便不再追究他的不當行為。”
“太好了,師伯果然明察秋毫。”
“之敬,你以後少拿官場上的馬屁話來逢迎,老夫可聽不慣這一套。”
趙巡府暗自咋舌道:“侄兒遵命。”
江朝威皺眉道:“師父,如今咱們引蛇出洞的計畫,算是失敗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鐵面狂獅冷哼道:“既然軟的不行,咱們就來硬的。等明天一早,咱們就來個登門拜訪,明白乾脆的把話講明,看他如何表示。”
“萬一他並非咱們所猜想的人,這麼做豈不是令人尷尬。”
“哼!大不了道歉了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好吧!目前看來也只剩這條路可走了!”
“你知道就好,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翠珊那丫頭還在家裏等我們的消息呢!”
“説的也是,我們再不回去,師妹恐怕要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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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惠陽城殺聲四起,刀劍金嗚聲不絕。
惠陽四大首富,呂、何、楊、焦等四大富商,包括宅邸和經營事業,同時遭到為數眾多的高手襲擊,只少數機靈的人逃掉以外,幾乎全軍覆沒無一倖免。
等到代理縣令職權的師爺率人趕到,兇手早已逃遁一空,連找個目擊證人都有困難,因為人證也早被殺死滅口了。
境內出了如此大的命案,師爺急的差一點上吊自殺。
原以為是單純的為財引發的滅門血案。料不到經過盤查現場之後,才發現惠陽城的四大家族,竟然都是有案在身的通緝犯。其中更以四家的主人,全都是殺人劫財的重刑犯。
案情因而急轉直下,師爺一方面為因禍得福而竊喜,另一方面也不忘派遣急足,向趙巡府稟報案情,順便趁機表功。
趙巡府得知消息,已是隔天一大早的時候,他覺得事情絕不單純,連忙向江朝威請求協助。
鐵面狂獅江湖經驗何等老練,僅從語熹詳的報告書中上刻判定這次的命案,不但是有預謀的仇殺,甚至可能引起江湖幫派的大火拚。
權衡輕重之後,他立刻放棄明訪蕭府的計畫,親率江朝威的子弟兵趕往惠陽。
這一番決定,可把柳翠珊急壞了。
思子心切的她,立刻不顧一切的趕至蕭府,並且聲淚俱下的述明來意。
蕭子云被她的真情所感,連忙望向內室道:“宗兄請出來一見嫂夫人吧,小弟實在不忍心欺騙一位思子情切的母親。”
於是,躲在內室的宗大千父子,只好滿懷愧疚的走了出來。
柳翠珊一見到宗大千的臉,不禁驚怔住了。
宗大千尷尬一笑道:“珊妹,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
柳翠珊驚喜道:“你……你沒死?”
“那是童兒代我詐死,以擺脱官方的追緝。”
“啪!”地一聲,宗大千的臉上已多了五指血痕。
柳翠珊含怒道:“你既然沒死,而且就在省城,為何不早點來和我相認?”
宗大千塢著臉,愁眉苦臉道:“只要你爹在的一天,我怎麼敢去找你!”
想及父親對宗大千的怨恨,柳翠珊也無奈的嘆息,道:“你至少可以派人暗中捎信給我吧。”
“我有呀!可是你一向深居淺出,想通過你師兄那一關給你捎信,簡直比登天還難。”
柳翠珊黯然嘆息,一轉頭突見一臉驚疑的宗童,不禁欣喜的衝了過去。
“別打我。”
宗童才捂住臉頰,就被她緊緊地抱住了。
他怔了一下,低頭見她長得嫵媚動人,不禁讚道:“老爹,你真有眼光!娘可真是個大美人呢?”
任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冒出這句話,可聽的眾人齊怔住了。
柳翠珊大感羞澀,她再也料不到年過三十六的芳華,竟會被兒子當眾讚美,不禁暗惱的瞪了宗童一眼。
宗童大驚道:“娘!我可是真心的讚美,你可別打我。”
柳翠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以後你在姑娘家面前,可別這麼冒失的讚美,否則會被人認為是輕薄之徒,你就永遠別想討到媳婦了。”
“這一點娘請放心,孩兒已經有媳婦了。”
“什麼?你已經成親了。”
“是的!”
柳翠珊立刻對宗大千怒道:“你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宗大千顯得有些心虛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連登門認親都不敢了,又如何能通知你來主婚?難道欽命要犯,還敢發喜帖公告親友不成?”
“哼!你總是有理由搪塞責任。”
宗大千聞言大急,便待辯解。
柳翠珊白了他“眼道:”媳婦是誰家的姑娘?現在人呢?“內室的蕭芷君早由阿國通知前來,聞言連忙快步走出,向柳翠珊下跪,道:“愚媳蕭芷君拜見娘。”
柳翠珊見她長的清秀美麗,連忙將她扶起,愛憐道:“你姓蕭?你是……”
蕭子云陪笑道:“親家母見笑了,她正是小女。”
柳翠珊欣喜道:“原來是大善人的千金,那真是太好了。”
宗大千眼看氣氛融洽,連忙將成親經過交待一遍。
“原來麻瘋病的特效藥是你研究出來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看你高興的模樣,莫非另有隱情?”
“不錯,前年涵兒不幸也得了麻瘋病,師兄遍訪名醫依然無效。正當大家感到絕望之際,城裏的郎中突然有了解藥,包括涵兒在內的眾多女孩,都在一夜之間藥到病除。師兄在感恩之餘,發誓要找出這位神醫,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只要讓他知道你就是他要找的神醫,一定可以化解他對你的恨意。”
“真的?這樣我就放半個心了。”
“什麼半個心?”
“你爹恐怕仍無法原諒我橫刀奪愛的作法吧。”
“哼!你活該,誰叫你一開始要隱瞞身分。”
宗童眼看氣氛凝重,連忙叉開話題道:“娘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你先告訴娘,宗仁是你的化名?還是你爹在裝神弄鬼?”
同樣的問題卻褒貶不一,宗大千不禁苦笑不已。
“宗仁是我的化名沒錯,難道問題出在這裏?”
“是的,宗仁這個名字是當年娘為你取的,所以娘得知宗仁託鏢賑災,立刻就猜到是你所為。”
宗童橫了父親道:“原來如此,難怪爹堅持用這個化名,為的是想留下線索,好讓娘循線找來。”
宗大千佯裝末見的轉頭他顧。
“是的。後來你趙師叔派於總捕頭調查了呂氏錢莊的資金,知道蕭親家的往來金額最大,也最密切。便將追查對象鎖定在蕭府,才會有昨天趙師兄明為拜訪,暗為試探,總算成功的將你引出。”
“咦!趙大人是武當派的弟子?”
“不錯,而且是掌門師叔的關門弟子。”
“這麼説的話,昨夜在巡府衙門追我的人,就是趙師叔了?”
“原來昨夜逃入飄香院的人是你?”
“不錯。”
“你可把你外公給氣壞了,他回來之後,一直罵你沒出息呢。”
“什麼?原來是那個老……外公在追我。”
柳翠珊沒聽清楚他的話,便慈愛的撫著他道:“等你外公回來,一定會感到十分欣慰的。
因為你是如此的機靈乖巧,娘能有你這麼一位兒子,深感萬分榮幸。“宗大千心中暗笑道:“你且慢高興,等以後相處久了,你就會明白我為何頭疼的原因了。”
柳翠珊忽然興奮道:“你外公就快回來了,我們正好返回威遠鏢局等他!”
宗大千尷尬一笑道:“這樣好嗎?十多年不見了,我們就這樣冒冒失失的闖了去,萬一他餘怒未消,我們父子倆豈非自討沒趣。”
柳翠珊白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現在不去見他老人家,難道要他親自來拜見你不成?”
宗大千心中一跳,連忙陪笑道:“珊妹説笑了,愚兄不過隨便講講,你如果不喜歡聽,就當作我在放屁好了,千萬別當真。”
柳翠珊沉臉道:“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還動不動就耍寶,一點為人尊長的威嚴也沒有,簡直是豈有此理。”
“是,娘子教訓的是。”
“什麼娘子,你以為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嗎?”
“是是,娘……珊妹所言有理。”
“哼!走吧,爹也該回來了,你最好想出一套好的説詞,以免又惹爹生氣。”
“是……唉!”
“你嘆什麼氣?是不是不願意去見他老人家?”
“不……不敢!小兄只是感嘆往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向他説起而已。”
“那就好,童兒過來,我們這就去拜見你外公,記得多講好聽的話,你外公聽得高興,保證你受用無窮。”
宗童想起鐵面狂獅在飄香院外咆哮的情形,直覺到祖孫兩人的會面恐怕不樂觀,卻不好破壞母親的興致,只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父子倆隨她返回威遠鏢局。
事有湊巧,她們前腳剛到,鐵面狂獅一行人也隨後返回鏢局。
鐵面狂獅一眼便見到宗大千,一怔道:“你竟然沒死?”
宗大千連忙跪下拜見道:“劣婿宗大千叩見岳父大人。”
鐵面狂獅臉色一沉道:“我問你,昨夜逃入飄香院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宗大千尷尬一笑道:“愚婿昨夜並未出門。”
“既然不是你,又是何人所為?”
宗童見他不理會下跪的父親,不禁有些生氣的挺身道:“是我。”
鐵面狂獅見他年僅十六七歲的模樣,不禁有些意外道:“是你?”
“不錯。”
“你是誰?”
“我叫宗童,也就是化名宗仁之人。”
“既然你是宗童,為何你父親都跪在地上請罪,而你還大大方方的站著,難道你父親沒教你對待長輩的禮節嗎?”
柳翠珊見他臉色不豫,不禁大驚失色的拉著宗童下跪道:“爹請息怒,童兒只是一時疏忽,並非存心不敬,請爹不要怪罪於他。”
“好吧,這件事我就不再計較,你們起來吧。”
柳翠珊答謝一聲,便扶著宗童起身。
鐵面狂獅突對正要起身的宗大千喝道:“誰叫你起來的。”
宗大千臉色一變,連忙又低頭跪下。
宗童忍不住道:“跪拜尊長首重誠心真意,如果時間過長就是一種懲罰,外公如此作法,不覺得有失尊長的厚道嗎?”
此話一出,眾人齊聲驚呼,大感愕怔不已。
鐵面狂獅呆了一下,立刻又大怒道:“長輩在説話,那有你這個做晚輩的説話餘地?簡直是目無尊長,沒大沒小。”
宗童不理會母親的阻止,依然理直氣壯道:“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不教而誅,除非你説出個道理來,否則就是故意找爹的麻煩。”
“反了反了,你簡直是想氣死我。你爹自己行為不檢不知檢討,又沒把你教養好,讓你隨意出入不正當的風月場所。今天老夫就代你爹好好的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該如何敬老尊賢,以免傳出江湖丟了柳家的臉。”
柳翠珊見父親怒氣衝衝的模樣,嚇得她連忙勸道:“童兒,你怎能出言頂撞你外公呢?
還不快跪下請求外公原諒。“
宗童自小到大從未受過任何約束,突然冒出一個剛愎自用的長輩,動不動就要他跪這個跪那個,他那裏能夠忍下這口氣?
宗童不禁跳腳道:“休想,他如果不講出個道理來,分明就是鄙視我們父子的出身。這種行徑就跟昏君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斬殺忠臣沒什麼兩樣,我才不想再受這種冤枉氣呢。”
鐵面狂獅聞言,更是怒不可遏。論江湖輩分他都是數一數二的江湖元老,在家裏更是至高無上的土皇帝,從未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挑戰他的權威。
想不到晚年竟遭遇如此窘境,而且對方又是他最瞧不起眼的醜女婿之子,更是一讓他無法忍受。
尤其宗童明白挑明瞭他的心病,更一讓他難以忍受。
畢竟老實話難聽,而且傷人,令他不自主地惱羞成怒,道:“大膽!你簡直是要造反了,竟敢把老夫比為昏君,分明是大逆不道至極。來人呀!將他捉起來關入柴房,免得他出去惹是生非,給我們惹來滅門之禍。”
江朝威面帶難色道:“師父,這……這樣做不太好吧?”
鐵面狂獅怒瞪他一眼。
江朝威嚇得不敢再説,連忙朗聲道:“童賢侄!你還不束手就擒,難道要師伯動手嗎?”
宗童輕笑著一掠而去。
江朝威早知他輕功不凡,連忙飛縱而起,迅速地攔截他的去路。
接連幾個起落,江朝威都沒能捉住近身擒拿的機會,忍不住讚道:“賢侄這身輕功確實高明,相信江湖上已經少有人能高過你了。”
“那是當然,否則怎能逃過白馬公子的萬劍齊發?”
“什麼?你遇過白賢侄了?而且還和他交手過?”
“那小子面貌忠厚,其實內藏奸詐。上次在京城不期而遇,在一不警告二無深仇大恨下,突然近身就下毒手,如果不是我閃得快,早就去做閻羅王的女婿了。”
“我不信,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否則以天馬山莊的俠名,絕不會做這種不光明的事。”
“哼!天馬山莊如果正大光明的話,又怎會和兵部尚書結盟,其用心如何?令人心中懍懍。”
“你可不要隨便造謠,這種指控相當嚴重,沒憑沒據的話,很容易引起糾紛的。”
“你們威遠鏢局不是自許消息靈通嗎?你不會自己派人調查,我順便免費奉送一個消息,結盟的日期就在白馬紅綾結婚當天。”
“此話當真?”
“不錯,如果你要調查的話,最好小心提防一下五毒宮的人,他們似乎與兵部尚書的關係非比尋常。”
“什麼?連五毒宮的殺手也有牽連?”
“唉!由此可見師伯是安逸太久,以致變成耳目不聰,這對一個吃江湖飯的鏢局而言,可説是相當危險的事。如果師伯再不有所警惕的話,無異是壽星公上吊,不知死活。”
江朝威聞言,不禁神情尷尬起來,不自覺的停住了手。
柳翠珊忍不住叱責道:“童兒,你怎能對師伯如此講話。”
宗童暗自咋舌,不敢再多説。
心底下他對這位情場失意的師伯,多少含有一份歉意,才會一直以輕功迴避,無心與他正面交手。
江朝威疑慮的對鐵面狂獅道:“師父!依你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鐵面狂獅也是一臉驚疑,如果這消息不是出自外孫口中,他一定會斥之胡説八道,可是事關重大,他更擔心其中是否有誤傳。
“此事關係著吾道盛衰,我們必須小心求證,反正佳期已經不遠,你就提早上路致贈賀禮,再暗中安排部屬人員調查此事。”
“徒兒遵命。只是惠陽四大家族滅門一案,恐怕無法協助趙師弟調查案情了。”
宗童大吃一驚道:“惠陽四大家族被滅門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朝威訝裏一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事發生在昨天深夜。”
“唔!想不到他們動作如此之快,不到三天工夫就展開報復行動了。”
江朝威眼睛一亮,興奮地道:“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不是很確定,我只是猜想可能是呂員外的家屬所為。因為我曾經救過她們,並且告知假冒者的身分,如果她們真有能力復仇的話,一定會有萬全的準備才對。”
“原來如此,這樣趙師兄就方便結案了!”
鐵面狂獅突問道:“你剛才提到救了呂氏家屬,究竟是指呂家的大小姐,還是呂員外的六個姨太太?”
眾人緊張地看著宗童,生怕他又出言不遜的觸怒鐵面狂獅。
誰知他卻佯裝未聞的左顧右盼。
鐵面狂獅見狀,又氣極的吼道:“你耳朵聾了是不是?爺爺在問話,你竟敢不理會我,是不是真的皮癢了?”
宗童佯裝吃驚道:“原來爺爺剛才是在問我呀?我以為爺爺又想叫誰出手教訓我呢?”
眼看鐵面狂獅已氣得臉色發青,柳翠珊急得瞪了他一眼道:“爺爺已經原諒你先前的無禮言詞,你就別再耍嘴皮子,自找麻煩了,還不快點回話?”
宗童咧嘴一笑道:“爺爺果然神機妙算,孫兒所救的人,全讓爺爺給猜中了。”
一番極盡恭維的話,只聽得鐵面狂獅怒氣全消,忍不住笑顏眉開道:“呂家大小姐是峨媚首席長老,紫陽師太的得意高徒,以師門淵源而言,算來都是自己人。你能從五毒宮手中救下她來,也算是為我們家添了一份光采。”
宗童心中暗驚道:“她們還不知道我的身分,如果爺爺愛現的跑去邀功,豈不是不打自招,保證碰一鼻子灰回來,到時候我可就慘了。”
柳翠珊見他心情大好,連忙道:“爹!您不是一直想找救了涵兒的神醫嗎?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鐵面狂獅和江朝威聞一言大喜,齊聲問道:“是誰?你快説。”
“此位神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兩人聞言一怔,不約而同的望向宗大千。
宗大千尷尬一笑道:“愚婿有感於空有一身精湛醫術,只因為是欽犯身分,不便掛牌行醫。故而錄印了一本”杏林醫典‘,再配合一瓶專治麻瘋的靈丹,將之廣發出去,以換取濟助災民的資金。想不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竟意外的救了江侄女。“江朝威驚喜道:“原來宗兄就是活人無數的神秘恩人,這真是太好了。”
説著,他便向鐵面狂獅跪求道:“師父!請您看在無數的廣東人面子上,饒恕了宗兄這一次,否則徒兒就此長跪不起。”
鐵面狂獅嘆了口氣,道:“好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天可承擔不起整個廣東鄉親的責難。你既是他們的大恩人,老夫還有什麼話好説的,你們全都起來吧!”
眾人連忙道謝,並扶起宗大千噓寒問暖,態度可説一百八十度轉變。
鐵面狂獅凝重的道:“童兒!依你看兵部尚書為何要和天馬山莊結盟?”
宗童心情大佳之下,講話便不再模稜兩可的釣人胃口,直爽地道:“孫兒猜想兵部尚書可能有不臣之念。”
眾人心裏雖然早有預感,一經證實之後,仍然忍不住臉色大變。
“如此看來,果然不出你趙師伯的猜測,兵部尚書當真想陰謀造反。”
“這是可以想見的,無論任何人只要手中掌握住朝廷一半的兵權,都難免會產生競逐江山的野心。”
“唉!難怪將近兩年的乾旱,一直不見朝廷強力介入賑災,原來是國本即將動搖,自身已經難保,又如何有餘力顧及災民。”
“如果和兵災相比較,兩年旱災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下個月初五,雙方一旦順利簽定盟約,江山很可能一夕變天,到時候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將因此犧牲,多少家庭將因此而家破人亡。”
鐵面狂獅臉色大變道:“這件事情相當緊急,我們不但要儘快查明他們交換的條件,更要設法破壞他們的結盟計畫。”
江朝威忙道:“師父!此事要不要稟報掌門知情。”
“當然,你立刻跑一趟巡府衙門,把這件消息詳告之敬,他自會通報掌門一切詳情。”
江朝威答應一聲,立刻轉身離去。
宗童一見鐵面狂獅向他瞧來,立刻笑道:“爺爺有任何差遣的話,孫兒都樂於接受。只是醜話説在前頭,白馬紅綾和我的過節極深,要我搞破壞可以,如果要我協助調查的話,恐怕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甚至有連累大家的危險。”
鐵面狂獅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孩子果然機靈,光憑表面的察顏觀色,竟能猜出對方的心意,如果不趁現在好好地壓制他的話,以後恐怕連我都難以駕馭他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爺爺正是要你上天馬山莊大鬧一場,引開他們的注意力,這樣你師伯才有機可趁,調查的風險也可以降至最低。”
“哦!爺爺只擔心師伯的風險,卻讓我一個人承擔危險,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哼!憑你這鬼靈精的一身輕功,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威脅你的安全?”
“嗯!説的也是。既然要大鬧一場的話,我可要好好的準備一番,免得到時候出了差錯。”
“好吧,你的行動原則上是完全髑立的,爺爺絕對不干涉。萬一你需要協助的話,可直接連絡各地的威遠鏢局,這樣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好吧,看爺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情勢似乎非常緊急,連我都不自覺地沸騰起來。
既然任務已經分配妥當,咱們就此分道揚鏢,下個月初五在天馬山莊再碰面吧。“話畢,他便迅速的飛掠而出。
不久,他來到胡七的“打鐵店”。
“七公,我的兵器打造好了沒?”
胡七笑呵呵道:“早就打好了,你快來看看滿不滿意?”
宗童近前一看,只見飛環刀薄如蟬翼,鋒利無雙。
他不由得興奮莫名,道:“這就是無定飛環?”
“不錯,為了答謝童少爺的救命之恩,我老七不惜工本,特將材質改為珍藏多年的千年鋼母,使刀身面積和重量大幅縮小,無論速度或靈巧程度,在兵器譜上都屬上上之選。”
宗童取出一片飛環刀向後院輕輕拋出,只見星芒一閃一旋,又迅速的飛回手中。
他不禁大感驚喜道:“好快!好靈巧!”
“經過我改以鋼母為主材之後,不但提高了飛環刀的彈性,如果敵人打算以寶劍或高深內功強力破壞,飛環刀雖然難以保全,可是碎片將被強勁的離心力帶動,反而擴大了威力範圍,敵人將不及應變遭受重創。”
宗童心中一動道:“咦!這原理豈不是和萬劍齊發相近嗎?”
欣喜之餘,他又千謝萬謝之後,才告別胡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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