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施工重地,銘加力仍然一路狂奔,以極快的速度穿梭於大街小巷,在積雪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腳印。
他本能地想要逃跑,逃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再見到李半月……
或許重拾記憶可以讓他挽回許多失去的東西,但他都已經落魄悽慘到這個程度了,腦子笨、言談傻、相貌醜,誰看了都會發笑,與其相認後讓親人戀人心疼嫌棄,還不如斷絕關係……
他只想做一個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二傻子,做一個重新開始的銘加力……
“呼”
寒風吹拂,席捲着滿地的冰雪,帶來一陣陣冰寒刺骨的寒流。
銘加力微微氣喘,一頭凌亂的長髮上結起了層層白霜,原本打着赤膊的身體也披上了一套黑色的緊身皮衣,雖然保暖效果並不佳,但銘加力體格強壯,又有渾厚澎湃的真氣護體,所以零下三十多度的寒冷空氣並不能給他帶來過多地影響。
這是一條很破舊的街道,地處偏僻,道路上還停放着許多覆蓋着白雪的鋼鐵汽車、摩托車,只是這些機動車輛早已成了廢鐵……
兩邊是幾十年前的房屋,很是陳舊,牆壁上都佈滿了歲月的痕跡,依稀中還能看到不少房屋是老式的院子,院子裏種植着大量的樹木藤條,只可惜那些樹木藤條大多都凍死枯萎,要麼被白雪所覆蓋,要麼發黃褶皺,以前的生命力都已經消散一空……
這……
這是哪裏?
銘加力愣了愣,心底裏湧出一股股模糊的熟悉感。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竟然閃過一些凌亂的記憶片段,他看到一個跟自己有點相似的小毛孩,在這條破舊的街道上玩耍……還看到威嚴慈愛的父母,以及鶴髮童顏的祖父母,對了,還有兩個拖着鼻涕的弟弟妹妹……
銘加力剛想要看清楚這些記憶片段。腦海卻傳來了一股股刀割般的刺痛,致使他低低地哀嚎了一聲,再次痛苦地抱着腦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堪堪平靜下來。
或許,腦子受到的創傷太過難搞了。以至於每次回想起以前的記憶時。銘加力總會頭腦刺痛……
銘加力不知道,這裏是他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祖父祖母的老宅就坐落在這兒,銘加力從小就是跟着祖父祖母生活於此,就連李佳玉和李半月還很小的時候也是住在這裏的。
只可惜。末日降臨的第一天,邕城也同樣爆發了致命的蟲潮,數以萬計的紅甲蟲、鐮刀甲蟲鋪天蓋地地大開殺戒,祖父祖母,以及李佳民的父母。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親戚也都悉數葬身蟲腹,屍骨無存……
李家唯一還倖存下來的,就只有李東臨一家子,加起來也不過寥寥三人,其他什麼三姑六婆的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所以,諾大的老宅也被廢棄掉,即便後來李佳玉威震邕城,也懶得去取回這座老宅,放任不管。
如今。這條破舊的街道上的老舊房屋成為了一大羣難民所居住的避難所,而李氏的老宅裏面更是擁擠無比地住下了五十多個人,大多都是從天南省其餘城市逃亡而來的可憐之人,民工、教師、富翁、乞丐、銷售員、公務員、打工仔,匯聚了各種職業。亂成一窩,甚至還住着一個曾經的廳級高官,只可惜曾經呼風喚雨的廳級在這裏活得就像一條可憐蟲……
街道上很冷清很蕭索,不見任何一個人影。
是啊。天寒地凍,冷風都快能把普通人凍成冰雕。誰沒事會跑出來挨冷?
“嘎吱”
就在這時候,李氏老宅的木門被推開,撲面的寒風吹進門裏,十幾個穿戴着厚厚衣服的男人瑟瑟縮縮地走出來。
這十幾個男人全都面黃肌瘦,嘴唇發青,腳步更是虛浮,顯然是三餐不繼,餓了好些時候……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很厚,但是並不保暖,別説傳統的羽絨服,即便是棉衣毛衣都少得可憐,他們穿着的全都是普通布料做成的衣物,有一個更加誇張,身上穿着十幾件破舊的襯衫,頭上還用兩件短袖圍在一起,當成帽子和圍巾用……
放到和平年代,這樣的打扮絕對會笑死人,但現在這種打扮太過常見了,貧民窟裏很多人都是這樣用夏季衣物來禦寒的,怪只怪這該死的末日搞得氣候混亂異常,非但見不到陽光,就連温度都低得如此可怕。
要知道邕城位於極南之地,亞熱帶,幾十年來都不曾下過雪,哪怕是往年的臘月寒冬,氣温也鮮少降到零度以下,自然而然地,邕城裏禦寒的厚重衣物就少之又少了,就算有也不會很多,幾十萬套相對於七百萬的難民而言,無疑是僧多粥少。
“呃……那個……你們好……”
銘加力訕訕地對那十幾個男人打了一聲招呼,他很想要問問這裏是什麼地方,因為他本能地對李氏老宅感到一股異樣的親切。
“小兄弟,抱歉了……”
為首的一箇中年男人眼眶凹陷,國字臉,輪廓相當的粗獷,身上穿着一套墨綠色的老門衞軍大衣,從口音和麪容來看,不大像是天南省人,反倒像是東北人。
“恕我們無法收容你……這間老宅子只有一百多平方,但裏面住下了五十多人,早已經超負荷,擁擠得不能再擁擠了……”
中年人委婉地解釋了一句。
他看銘加力長着一張苦逼臉,滿頭的白霜,下意識地以為銘加力也是個無家可歸的苦逼,四處尋找容身之地,特意想要住進這間老宅子。
對於這種流浪者,中年人見過太多太多了,雖然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在這麼冷的天裏肯定會被活活凍死,但中年人必須硬起心腸拒絕……畢竟,他也貧困潦倒,處境窘迫,早已沒有半點能力去幫助別人了。
“不,不是的……二傻只想問問這裏是什麼地方……”銘加力靦腆一笑,對着冷着臉的中年人露出一口黃牙。
“這裏是城南的東興區的南寧街,很偏僻,都已經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建築羣了……或許,你不該來這種貧民窯乞討,而應該去參軍,瞧你一身肌肉,壯碩如牛,在軍隊裏應該能有不錯的待遇,最起碼也是衣食無憂……”
中年人對着銘加力點了點頭,隨即就邁開腳步,帶着後面十幾個男子去辦正事。
“不,不是的,二傻早已經參軍了……”銘加力慌忙解釋了一句,又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呀?這麼冷的天氣……”
“去覓食。”
中年人張開嘴唇,在冷空氣裏噴出一口白霧,簡單直截地説了這麼一句,隨即又上下打量了一眼銘加力,暗自點頭,如果銘加力真的是軍人而不是可憐的流浪者,倒也能稍微結交一番,只是,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傻里傻氣的,怕也沒什麼利用價值吧?
“覓食?啊,不對,軍隊裏不是每天都派送食物嗎,海棠跟二傻説過,每個登記在案的成年人都能分到四個饅頭,小孩子分到兩個饅頭,有時候軍隊還會分發一些紅薯、芋頭、土豆,雖然很少,但起碼能保證幾百萬人不會餓死……”
銘加力囁嚅着嘴巴,緩緩説道,自從加入了戰士營以後,他再也不用為食物而發愁,憑着三級低階的傳承者身份,軍隊裏每天都會給他提供大量的米飯和肉包子,足夠他吃得飽飽的,他也逐漸地遺忘了廣大難民的苦逼生活是何等的艱辛,每日每夜都要受冷受餓。
“呵,你不瞭解這其中的黑暗……”中年人搖了搖頭,臉上粗濃黝黑的眉毛緊縮在一起,嗤笑道:“李佳玉少將帶回來的魔法植物,的確能大量地出產糧食,可是想要生產出糧食,就必須消耗怪物的屍骸血肉,蟲晶魔核,藉此為能量快速催生催熟……但是,這十天以來,攻城的蟲子比以前少了很多,這意味着收穫的怪物屍骸血肉急劇減少,而出產的糧食,也自然少了很多……”
“不是啊,我記得十天前的攻城戰裏,收穫了很多魔龜、觸手怪的屍體啊……”銘加力撓了撓後腦勺。
“呵,想得簡單,聽一些內行人説,觸手怪的屍體含有難以淨化的劇毒,不能用來當肥料的……”中年人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銘加力,忽然間話鋒一轉:“更何況,糧食的分配權都捏在軍隊的手裏……這其中就有很多貓膩了,分發糧食的軍官也是有私心的,剋扣一點還算好的,但即便是剋扣一大半的情況也並不少見……每個人都想要吃飽,沒有誰會想要忍飢挨餓用饅頭吊着可憐的性命,那些中飽私囊的軍官,會把剋扣下來的糧食轉賣出去,從中贏利……”
“這、這怎麼可能……戰士營裏的人都很好啊……”銘加力驚奇道,以他那可憐的智商,自然沒法理解得到人心的黑暗。
“好個屁!”
中年人呸了一聲,腮邊的肌肉蠕動了一下,顯然是咬緊了牙關,狠狠説道:
“前幾天,軍隊還每日給我們每人派發兩三個饅頭,但這兩三天,管理這片區域的軍官直接就不來分發糧食了,看情況他們是完全不管我們死活了,我收到小道消息,那羣軍人,把本該給我們的糧食都轉手賣到黑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