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雨水自昨夜落下,在這時轉急,漸漸都是滂沱一片。
厚重樓外樓中,幽暗過道上,燭光照亮了兩個身影。
“小荷,父親今天心情如何?”這是應着父親召見的葉子凡。
“二爺,老太爺心情很好,少有些思慮,是為着族中子弟之事。”
“這就好,我明白了……”
和以前一樣的暗示對答,葉子凡回應有些苦澀。
此女地位有點超然,不會透露太多,但自己身是二房家主,自有消息渠道,大致知曉了此事。
殿試三榜,同進士出身,領悟玄理只差臨門一腳,點破道和法隔膜,就可真正成就。
這樣的大人,離成就長生只有一線之隔,雖這一線就是天地之別。
不過按照朝廷習慣,一榜狀元、榜眼、探花都是親受道封,有機會入得三位道君的門下。
二榜進士可擇帝君或者別的仙門進修。
而三榜雖基本上無緣長生,但都是朝廷官員骨幹,日後封相入閣很有機會,放在這小小一縣作縣丞,只是走過場,只等老明府一致仕,立即會轉正。
這樣人物,父親曾是舉人,或可少許維持顏面,而自己區區一個秀才,豈能違背之?
一番辛苦謀劃,説不得就要成空。
“不過是一首詩而已,真不甘心啊。”葉子凡踏着腳步,心中這樣想着。
葉青迴向自己院子,一陣風撲面,秋雨使人一寒,眯着眼看看,整個葉莊蒙在了秋雨中,朦朦朧朧,不由説了聲:“好個秋雨!”
循着道向西,又向北,通過了走廊,卻沒有太多的雨水打着。
到了一處正殿,見着正廳靜悄悄,兩排廂房的窗紙,都糊得嚴嚴實實,微微聞得人語之聲。
離走廊不遠,種的是伊問蘭,這枝權分出兩條,伸出三尺,有着蓓蕾,秋香襲人,聞着就倍覺精神,伸手撫着,心裏沉思。
古代地球,以儒四書五經科舉考試,都延續上千年,讀書人身份都不一樣,而此世界,熟讀的卻是道經,這不僅僅有知識在內,更能轉化成實際力量。
一個進士,哪怕是同進士,都是道門大派需要的人才,又是當管的親民官,就算世家大族也要掂量掂量,不會隨意得罪。
辛苦綢繆,不及人家一句話,這種滋味並不好受,想來叔父也深有體會了吧?
想到這裏,葉青按了按懷中的銅杯,止住繼續許願的**,現在雖身無道法,不能見得氣運,但這次許願,想必消耗不少了。
而且這次,雖取了童子試的資格,但這伎倆隱瞞不住,只怕已經惡了叔父和爺爺,更是要仔細才是。
“氣運,還不是我現在能掌握,但我目標清晰,得以先知,總有一天能超過這些天才。”
不再觀看,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時,自無人阻攔。
到了院前,還是和往常一樣,屋後煙囱冒着炊煙,顯是芊芊在裏面燒火。
“芊芊,我回來了。”葉青關上院門,朝着屋裏走去。
芊芊正在熬粥,想給他帶些簡單的吃食,聞他的聲音,眼眶頓時紅了,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來,撲進葉青懷裏。
“少爺……”
葉青嚇了一跳,還有一些尷尬,少女身體發育越來越好,堅挺的感覺抵在了懷中,讓他不由多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別激動!”葉青拍着少女的背説着,兩世記憶中,沒見過她這樣柔弱情態,不過隨即恍然。
無論後來成長,她現在不過是十六歲少女,受着年紀與見識的制約。
在他安慰下,芊芊清醒得很快,卻也不脱得了身子,紅着臉轉移了話題:“少爺你不是要被禁足三個月麼?”
“當日我在荒廟題詩一首,恰巧就被縣丞看中,欣賞我才華,特以召見了,這是你少爺我才氣過人!”
這話大言不慚,芊芊卻極是認同,聽了不住點頭,又追問:“那禁足令呢?”
葉青聽了,冷冷一笑:“其實禁足令還沒有正式廢,卻沒人敢再把我禁在學舍,只要不出府,就不會有什麼事。”
“哦……”芊芊有些茫然,她雖熟悉這葉府,可少有外出,對縣丞這官職沒有什麼概念,只道是個大官,又低聲問着:“那少爺你考童生怎麼辦?”
“無事,有着此人説話,到時我看誰敢阻攔?”葉青頓了一頓,又繼續説着:“不過現在離童子試還有旬日,我當安心揣摩經義,靜候到那一天才是上策!”
見葉青有了定計,芊芊放下心思,靜靜伏在了他的懷中。
“咦,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麼?”葉青故作不滿。
“擔心,可是答應的事,少爺還沒有讓芊芊失望過呢!”
“是這樣啊。”葉青啞然,看着下面的眼神,露出了一絲温柔。
樓外樓
父子二個對坐,葉子凡神色憂鬱,看着被風吹得翕翕的窗紙,半晌,才聽着葉孟秋問着:“這次童子試的程儀,都準備了?”
“這方面,有專項族學庫銀,兒子昨天才清點過,還有十三萬七千八百五十一兩,行例開支,一筆筆都有記錄,帳外哪怕是一兩一釐,沒有您的話,誰都不能動用!”葉子凡應聲回着。
“這銀子是你掌管,我很放心!”葉孟秋嘆着,他眼遙望着,説:“這秋雨真涼,這雨過後,天氣還會短暫回暖,你把童子試的要費都發下去!”
“是!”
“還有,天寒了,族裏也要巡查下,族裏貧寒的,斷炊的人家,要給衣服御寒,還要分點口糧。”
“族裏一千七百人口,有過的貧寒的,但斷炊還不至於,都有口糧發下去,族裏的家生子(下人),還是有着貧寒和斷炊,不過我已經劃了帳,一百件寒衣,七百石口糧都準備着。”
“你辦的不錯,族人是要緊,但家生子也不可太過忽視了,雖有着族神鎮壓,但損着陰德也不是事,家族氣運,都是一點一滴積累出來,不能隨意浪費。”
“是!”
這下沒有話説了,父子之間一陣沉默,見此葉孟秋自心裏嘆息一聲,説着:“你命不濟,才取了秀才,無以繼續,自管了族事,我看在眼裏,你辦事公道認真,就算少有偏私,也是人之常情,你的委屈,我看在心裏。”
這話一説,雖幾十歲的人,還覺得暖着心堂,葉子凡再忍不住,伏了下身子,説着:“父親……有你這話,兒子就什麼委屈也沒有了。”
説到最後,聲音都帶着顫聲,頓了一頓,又問着:“那事情就這樣?兒子回去就把勝兒的名字刪去!”
“這卻不必……那位大人的話,不能不給面子,青兒想考童子試,我們也不能攔着,就一起報上去。”
説到這裏,葉孟秋才真正冷冷一笑:“你都忘了這名額並不是固定,帝君改革,天下士子都可參考,只是各族氣運有限,為了集中到少數幾個子弟身上,才漸漸有着這族內名單。”
“而官府又要根據實際選拔,有個平衡考慮,不能單取一族子弟,哪怕再是優秀,所以才有着提前接受這名單的程序。”
葉子凡一怔,頓有所悟。
道法顯聖,科舉目的是選拔一批智慧秉性氣運都有的人修道,比拼的不僅僅是文采,更是各人氣運命數,想報名上去,沒有人攔你,只要交十文手續費,這是赤帝的旨意。
但取不取你,就看你命格氣運了。
正是在這背景下,家族不得不走精英路線,把家族有限資源或者説氣運,凝聚在最優秀的幾個子弟身上。
“取我金筆和赤紙來!”葉孟秋一揮手,説着。
“是!”就有着小荷有着眼色,在外面應命,片刻,一張赤紙,連着一支金筆,恭謹的遞了上來。
葉孟秋頓了一頓,凝視着蠟燭光苗,定了定神,就舉筆而下,片刻,四個名字就列在上面,最後一個名字,就是葉青。
在第一第二第三個名字上都畫了三個圈,又在最後葉青名字上,只化了一個圈,就停住了筆,看了看,遂滿意點點頭,説着:“就按照這個來,報到縣裏去,你明白麼?”
“明白了!”葉子凡忙應着,捧着赤紙,恭謹退了出去。
出了樓,就打道至西面自己的院子,此時雨過天晴,幾個家生子遙遙站着行禮,平時會嚴肅不假回禮的過去,這時心情不錯,微笑着向他們點點頭,就進了到裏面。
“夫君!”才進去,就見得葉古氏上前,焦急着問着,顯她也收到了風聲。
“別急,你仔細看着。”都是老夫老妻了,葉子凡也就不遲疑,把這赤紙給她看了,葉古氏一眼看過,見着了自己兒子的名字,頓時嘆着:“無量道尊!”
定了定神,才繼續看着名單,這才見着下面第四有着葉青的名字,怔了片刻,才小心問着:“不是説葉族只有三個名額?”
“三個是常例,縣丞大人開了口,四個也不是不行。”見着妻子還有些愁眉,葉子凡點了點紙:“你仔細看着。”
葉古氏仔細看去,才見得圈圈不同,若有所悟:“難道這是……”
“哼,就是族內這次分派的氣運,父親説,那位大人的話,不能不給面子,青兒想考童子試,我們也不能攔着,這族裏氣運也不能一點都不給,不過葉青既是強行要考,自持才高,那族裏此次分下十分之一,想必也足夠了。”
説到這裏,葉子凡含着冷笑。
這葉青何其不智,這下惡了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