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榜之日
天還沒亮,葉青就被叫醒,望着芊芊皺着的小臉,不由失笑:“你在擔心?”
芊芊不住點頭,眼裏既忐忑又期盼:“少爺要是能考中童生就好了!”
此時正是清晨,芊芊還穿着內屋才算的衣裙,端着一盆水給葉青洗了,問着:“少爺現在乏不乏,不乏就起牀了。”
葉青洗完,順手就垂到了她的胸前,在裏面捏了捏,小聲説着:“不乏,不過還是過會起來!”
“少爺,你太懶了,今天是開榜日,府內上下都等着呢!”芊芊皺了皺鼻子,裝做不屑説着,隨着葉青的動作,小臉漸漸酡紅,眸子流光,豔麗桃花一樣。
“暖玉在懷麼?”葉青笑的惡劣,不過沒有再過分,温存了會,説着:“今天是開榜之日,萬一中了,就要設宴款待和散錢,你這準備了沒有?”
芊芊紅了臉,輕輕扳下那隻不很規矩的手,站了起來,説着:“我趁着買米時,已經分幾次兑換了五十兩銀子的銅錢,族裏散錢都有了。”
“公子要是中了,就去族裏大宴上座,別人中了,也可以在族裏大宴裏安座,就是排名落後些。”
“但是家裏也不能不辦,一些婆子姑娘都會來,我已經買了豬肉,鯉魚,還有酒了,應該要送來了——公子,你要出去了。”
“小當家!”葉青笑了笑,摸了摸她,真正起身了,果真正穿完整了衣服,才喝了碗粥,就見得二個家生子挑着個擔子過來了,在門口卸了擔子,吆喝説着:“青公子,芊芊姑娘在屋裏麼?你要的都送來了!”
芊芊搶步出來,就開始清點,而今天這二個僕人都沒有這樣冷淡,都幫着芊芊把貨物提進屋裏,搬完了,這二個僕人走了幾步,又回首對葉青賠笑的説:“青公子,有什麼事別客氣,儘管吩咐,至少我婆娘可以來幫忙,住的又不遠。”
説罷才出門去了。
芊芊心裏明白,今天家生子客氣,是因為開榜之日,雖這些家生子並不認為,也不希望公子中,但萬一中了呢?
所以今天就顯的殷勤客氣,這也是小人物的生存伎倆,心裏暗暗想着,又幫葉青整了整衣冠。
葉青見此,不禁哈哈大笑。
出了小院,葉青就覺得今天府中氣氛不同。
昨天雨就停了,現在幾百僕人出動,正在打掃,清理,搬運貨物,見葉青過來都默契的不説話,葉青也不理會,徑自過去。
府中樓外樓肅穆聳立,周圍花園,多是女眷和幼年子弟居住,隔離花園的小山少有人影,這些都很正常。
東府人聲喧囂,越靠近東湖林園,就越熱鬧。
自西北沿着遊廊石徑一路東向,都能聽見僕婢談論這次童子試,並猜測着族中哪位能夠得中,甚至有為此開盤下注,而今天也沒有人會禁止,一副期待又喜悦的氣氛。
但人羣中,鮮有人談到葉青這個名字,偶有人不長眼提起,都迅速被嗤笑:“大青天在上,這樣的人怎麼得中,這不是天理了嗎?”
僕人中,有幾個立刻響應:“草芥人命,還算才子?有福氣也被老天削了,免得日後禍害。”
“哼,就算是才子,也是克父母……”
“噓,這話不能亂説,聽見了三十鞭子少不了。”
葉青雖沒有修行道法,但卻有着前世道人的經驗,本能的動作就帶着些武功,這些僕人很難發覺,才聽得見這些。
聽到了這些下人的的想法和詛咒,葉青並不生氣,有些黯然,有些自失,更有些壯志。
“今日要看看,大浪後,誰在春泳!”太陽漸漸升起,沿着卵石甬道過去,穿過了迴廊,越到了題着“登科佳苑”四字的小木橋,迎面就是上百道目光,男女老少,自亭間林下投了過來。
原本熱鬧的各個小圈子都停下話題,紛紛私語:“看,就是葉青。”
“這樣年輕,殺伐決斷,真是難得,就看能不能中了。”這是欣賞的目光。
有人卻用惡意的目光看着葉青:“這可不是今天主角之一麼,真是説膽大好,還是桀驁好呢?”
“都説是戲台主角,我們就當看戲好了……”這是中性的話。
葉青一步不停,抵達了一處正廳前站了,讓僕人報了姓名,片刻就聽裏面傳來了穩重的中年男子的聲音:“進來説話!”
葉青答應一聲舉步而入,就見得了葉子凡坐着,對面還坐着一位官員,此人雖沒有穿着正規官袍,可是穿着的官靴,束的腰帶,還有掛的玉佩,都顯示了此人的身份——前世見多了。
此人正認真打量自己,葉青一凜,卻先向着葉子凡行禮,葉子凡待葉青行禮罷,説着:“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曹户扇曹大人,以前你應該認識,不過一別七年了,還不上前見禮?”
葉青聽了連忙行禮,説:“後學小輩,見過大人。”
“起來吧,別多禮!”曹户扇只是微笑了一下,抬了一下手,説:“我和汝父相識,聽聞惡耗不勝感慨,又聽聞你這次參與了童子試?我在你這歲數還在寒窗苦讀,這真是後生可畏。”
這話聽着客氣,卻隱含着挑剔,葉青暗裏皺了眉,但有幾十年的閲歷,不至於露出表面,只簡單説了句:“這是後學小子冒進了。”
曹户扇聽了也是一笑,不再説話,葉青又對葉子凡説着:“三叔還有什麼訓誡儘管吩咐。”
“沒了,今天是特殊日子,你還是下去到涼棚玩,別喝太多的酒。”葉子凡吩咐的説着。
葉族的族規還是很嚴格,未冠禮不許隨意喝酒,叫他別喝太多的酒,實際上就是説在今天是開酒禁。
葉青自是應了,待葉青出去,葉子凡就問着:“曹大人,你精通相術,剛才一看,覺得如何?”
“……”曹户扇沉吟不語,默默思忖,良久才嘆了口氣,説:“你也知道,相術雖在民間傳的神話,實只能看出現在格局,又略能通過氣運走勢,推斷未來三五年的兇吉大要而已。”
“依現在相面來看,此子氣運薄弱,有刻薄之相,但仔細審察,發覺此人隱隱有着一小團黃氣護體,而一道赤氣已生……”
曹户扇説到這裏,頓了一頓,見着葉子凡頓時臉色略白。
葉族報上去是四個名額,要是運氣不佳可能都不中,但正常情況下會中一個,所謂的赤氣而生,這隱含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雖早有預感,但真聽了話,還是有些恍惚,片刻後,葉子凡才醒過來,苦笑着:“曹大人,我失態了,請不要見怪!”
“舔犢之情,人之常情,我怎麼會見怪。”曹户扇笑了笑,又説着:“這一小團黃氣,我感受了下,不像是葉族給的,也不是風水,怕是他的亡父庇護吧!”
“此子父親驚才絕豔,雖早夭了,但遊行幾年也積下不少名聲和德行,有這團也不足為奇。”
葉子凡聽了,默默無語,轉眼才嘆了聲:“哎!”
話説葉青,對這些只是不理,一路沿着小溪行去,遠一點白石假山下,搭了個涼棚平台,鋪着大紅色錦席,設着十幾個位置,已經坐着幾個族中宿老,正在相互飲酒閒談。
主位卻空着,這場合中,族長會來,叔父葉子凡還沒有到,葉青觀察着,就尋了樹蔭下席位,平穩坐着。
附近,有幾個認識族兄,還有一個少女,有些面熟!
這幾個族兄見着葉青前來,都有些不按,這時紛紛找着藉口散開,唯恐避之不及,一時間就幾乎形成空圈,在園中很是顯眼。
葉青不由苦笑,在這年紀的圈子中,親手殺人也太驚怖了些,難怪有這反應。
“小青子?”一聲傳來,葉青聽了一怔,看了上去。
這是個身着淡青衣裙的少女,挽着少女的雙丫髻,青絲間插着二個頭飾,手搖一柄團扇,身形窈窕,有着一雙吸引人的鳳目。
回想這雙鳳目,葉青突想起了,也記起了剛才曹大人的身份,就衝口説着:“白靜姐姐何不走?”
“你説的什麼話?姐姐不是你葉家人,不欠你葉家錢,也沒想着要嫁給你葉家,幹嘛迴避?”曹白靜掩扇一笑,眼睛眯成彎彎月牙:“還有,上元節在月姑姑宴上賭賽,你説自己文思匱乏,欠了姐姐一首詩來着。”
葉青回想起更多記憶,就有些汗顏。
這是母家家族一位親近表姐,年才十七歲,很受家裏寵愛,只不知為什麼現在跑來這裏……
月姑姑是一位曹家單身未嫁才女,葉青母親也姓曹,與她有點堂姐妹關係,雖説兩代人都談不上親近,但這葉家相遇時,卻有天然親切感了。
上一世螻蟻一樣掙扎,對這些母族親戚印象已不清,還記得此女適避在葉府而託庇得生,別的都死於大劫降臨時?
就算僥倖躲過,又能幾次,最後葉族都灰灰了。
現在憶起曹氏母族的人事,就和看泛黃舊相冊一樣,或是因人不在,就記得美好一面,模糊而温馨。
心中頓覺複雜難言,只是笑的説着:“小青子這個稱呼不好。”
“咦,以前不都這樣叫的麼?”團扇不滿輕搖兩下。
“這是以前。”
“你一個欠債的,哪還有這講究……恩,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團扇稍稍停住了。
“這卻不會,不過這稱呼讓我記起了宦官。”
“……”團扇露出一個個問號,這個世界宦官,可沒有小青子這種稱號,團扇自是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