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堤畔的柳條下映着一盞盞琉璃明燈,晚宴在府中後花園舉行,照得雪亮。
技術試驗有效,譽郡王更是熱情,臨湖設了盛宴,又引內眷相見,首先就是美麗的王妃,還有一個是帶着些書卷氣的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
此時月輝如銀,籠罩着這片庭院,葉青還以是姬妾,譽郡王一笑,不懷好意介紹的説着:“這是家姊,明玉縣主,京中才女。”
這明顯是要坑人……
葉青一怔,躬身一一行禮,王妃還罷了,大大方方還禮,少女卻是一見,就已是酡顏潤頰,目光一對,避了開來。
“榜眼公實在多禮了。”郡王妃微笑説着:“夫君説過,這裏是家宴,不必多禮,請上宴。”
此時桌已擺完,只見四個冷菜,一個火鍋,炭火旺旺,熱氣自鍋蓋四周噴出,還有各種各樣的菜餚佈滿桌周。
這的確是純粹融洽的家宴,最初的羞澀過後,明玉縣主很快就情態自然,請着一起坐了,起身勸酒,並無透露特殊情懷。
葉青感覺到這些,暗裏就鬆了口氣…能少一些細節於擾,對合作總是有利。
葉青只陪着這一家子閒聊,中間做了一兩首詩,卻是尋常應景之作,只勝在情真意切,譽郡王心中更是滿意。
賓主盡歡,譽郡王又親送出府,在台階上道別時,終忍不住問:“席間我有一點不明,榜眼公真不要這首功?”
大蔡朝能以京畿為核心,輻射九州形成龐大工商網絡,最重要一點就是自信,並不打壓歧視工藝改進,越是大規模利益,越有對應的賞格。
“這功説大不大,説小不小,但麻煩很大,我現在中了進士,想潛心修煉,能不沾染,就不沾染,王爺正是需要時,這功自歸於王爺更佳。”葉青誠懇回答了,並不虛假。
朝廷賞錢是不多,卻不吝惜名爵,換成葉青來操作,無非是一個爵位。
但要是給譽郡王操作,他本身是郡王,難不成封親王?
這爵位是不能加了,但可報上去不少名字,為實際拔擢作官階鋪墊,更能在太子和六賢王的壓制下,維持着自己的影響力——這點在苦苦支撐時,就立刻是雪中送炭了。
譽郡王身稟龍氣本能,就是心中一熱,執着葉青的手,目光殷殷:“這樣的心意孤收了,我已和禮部打了招呼,基本上能確定,榜眼公第一個官職就是翰林編修,當然這本是三甲應有的職官,孤並沒有出多大力氣。”
“但可以加個爵位,或是男爵,由於不是軍功,不能世襲,也不會賜田,寥勝過無罷”
説起來譽郡王還有些不好意思,這爵位大概名義上有百户,但每户每年只出三十文錢,一年收入就是三兩銀子。
並且爵位不世襲,無封地,要是白身,還有些特權,是官身的話,本身就重疊了,不會超過八品官有的權利,的確是雞肋。
葉青一笑,突有一個想法:“這還是爵位,多謝王爺了,我家有田南廉山,要真有爵位,給個南廉男罷。”
“這完全可以,以後有什麼需要,不必客氣,儘管説來。”
“不急,以後總有煩忙王爺之處”葉青點點頭,笑了:“再説,這技術還只是初見成效麼?”
譽郡王愣一下,爽快哈哈大笑:“成效越好,我賺的越多,還吝惜這一點?”
葉青笑着贊:“王爺自言愛財,卻可謂取之有道了……葉青這就告辭,下回再來請益。”
“我這裏隨時歡迎你”
望着這人踏着夜色遠去,譽郡王怔了片刻,嘆着:“可惜不能真的把此人收到帳下”
才嘆着,就聽身後一陣細微腳步聲,面色就古怪起來:“我還以為阿姊氣不過被拒,宴中似是好奇,現在看來又不像……”
明玉縣主持着一盞宮燈,登上了台階,遠望良久,才黯然説着:“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真風流,這詩真貼切。”
“説沒有感覺是假,我要是尋常大户人家,月下私奔也不惜,料想會被這樣的英雄收留,但我是縣主,就絕無可能了……”
譽郡王聽得心驚肉跳,沒想到會有這樣結果,私奔的話都説出來,有些後悔不該答應見面。
這胞姊從小讀書,温文而雅,實極有主見,行事果斷,心裏暗驚,要真是私奔,就是轟動朝野的大事,不由苦惱:“其實……”
明玉縣主笑了:“罷罷,沒必要這樣心煩,你別尋人介婚,弄得阿姊嫁不出去一樣,實不行就學小姑建個道觀,當個女冠亦可……”
“這可不行,父皇已夠惱了,你還想效仿”譽郡王苦笑,長淨公主出家為女冠,已使皇帝苦惱
“世間總有許多不得已,或就是這樣,才有扣啓仙門,試問長生……真羨慕你們男兒有這樣機會……”幽幽嘆息在湖畔飄散,姐弟望着深青透明星空,心思各異,都沒了説話的心思。
觀文閣過後,連着幾日在帝都內逛,參觀一些典型民坊,或富貴,或貧窮,這就是薈薈眾生的生活。
葉青收集信息之餘,順便看着有無漏網的人才。
“居京城,大不易”,這樣靈傑薈萃舞台,突顯出了許多英才,同埋沒不知多少中上之資。
有心下,短短幾日就碰到幾個,才具算不上一州之選,這無所謂,卻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
最大缺陷就是野有遺賢的心態,眼睛只往上長,死盯王侯潛邸,聽聞是新科榜眼公,都態度平淡,並且話裏話外,問着背後是哪位王爺……一副拿着葉青當跳板的算盤。
相談話不投機,葉青就沒了興趣——我廟小,容不下。
最讓葉青無語的是,一半這所謂“名士”,都隱隱對自己榜眼眼紅的情緒,真是不可思議。
要是家中人才缺乏,葉青就捏着鼻子認了,可文有呂尚靜,武有江晨,巡有周風,都是可獨當一面的人才,現在又是主臣相得之際,葉青覺得,沒有必要往自己眼裏揉沙子。
又一次拜訪失敗,葉青到了馬車上就是嘆息:“真正缺的是與人鬥法的道將,卻是稀有,只看有沒有這個緣分了。”
周鈴貼心給他按摩頭頸。
江子楠倒着茶水,轉了轉眼就試探説着:“您的表姐白靜是個術師,天賦不錯,年紀又很輕……
“表姐底子我看過,算是塊璞玉,可惜調教不得法,已固了路子,廢功重修的苦頭我是嘗……”葉青説到這裏,住聲不語,突醒悟過來望她一眼:“你就是有壞毛病,心思太重了。”
“我是為公子好”江子楠委屈的説着。
“快半年了”葉青沒有再應這話題,默默望着窗外,這樣説着。
這時暖風一陣陣吹來,葉青神思已迎着春風,飛越了萬水千山,到了故鄉。
江子楠怔了怔,恍憶起,離家已快半年了。
“是要回去了呢”她望着窗外飛歸的春燕,説不清楚什麼心思,有想念,有惆悵……再不會有這樣獨佔公子的時光了罷
想到這裏,江子楠頓時就什麼都不想,只想把這靜謐氣氛一直持續到永遠。
只是這是不可能事,對一處檢查士兵出示道碟,被恭敬放行時,這靜謐安詳就被打破了。
“公子”周鈴指揮着車子,出了關卡,終鼓起了勇氣,望着葉青説:“要找人的話,或還是公門方面更靈通。”
“哦,你有這方面渠道?”葉青一怔,問着。
“公門專門監督民間非法修道之人,公子,你也知道的,能靠民間流傳的隻字片語,就修出一些異術的人,天賦都相當不錯。”
“有些是老江湖了,滿身是黑道氣,自是不能用,但還有些是沾染不深,又很有天賦的人才,並且他們要價都很低”
“我不知道公子為什麼要尋這些人,但只要公子想要,我可以回去用些關係,為公子尋來。”
這可能是周鈴説的最長的話了,説完,就低着腦袋,不敢看人,只是指揮着馬車回去。
“這怕不是周鈴説的,是她背後的人説的話罷”
“我中舉人周鈴周風是借,但我中了進士,就是送,我中了榜眼公,卻是投靠這二個字了。”
“雖在帝都,但公門內部自有聯繫,聯繫上週鈴不成問題,現在卻是借她的話來表忠了。”
“不過這正合我意,有着公門系統,許多事情都方便了,自是笑納了。”
“而且這建議還真不錯,我一直盯着歷史上留名的人才,卻不想民間,特別所謂的武林綠林裏,還有大把的小弟,哭着喊着求抱大腿。”
“自己在裏面挑選出種子培養,卻是不錯的主意,但首先要使他們洗掉這一身黑皮習氣才是。”
想到這裏,葉青對着周鈴説着:“周鈴,你説的不錯,回去後你就和公門聯繫下,調出些檔案來
“不需要回去,現在就可以”周鈴立刻眼睛發亮,表功説着。
見周鈴立刻泄露了底子,江子楠不由撲哧一笑,本來有些酸溜溜的情緒立刻就散了大半。
就算有着公門背景,這苯丫頭也不是對手。
馬車奔回貢湖,沿途就和幾個道士打着招呼,一月轉眼到期,進士又在貢湖結伴匯聚,最近都在經營人脈。
這時彼此相望,都看出氣象不同,顯沒有誰在修行上落下。
葉青想起有幾個傢伙裝着日日瀟灑,夜夜笙歌,心中就好笑:“能到這一步,誰還不清楚什麼是根本裝給誰看,鬼才會上當呢”
“也只有我,剋制着自己修行,才會如了你們的願”
這時寒暄過,就又租小舟,去道院,現在諸人修法初成,都開了靈眼,越近這道院,越見氣象深深,不由都是敬畏。
湖畔藏經閣高塔,依舊有着道童來往,葉青一笑,説着:“上岸罷,回家的日子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