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樂隊曲聲再變,換成了輕快喜悦“親迎”。
回首只見她一身大紅嫁衣,紅蓋着,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被姑嫂用手牽着,亦步亦趨過來……
嫁衣形制是霞披,正稱翟冠霞帔,因翟冠上的金翟珠翟多做成鳳形,又叫鳳冠霞帔,原屬命婦朝服,外臣命婦朝見皇后皇太后時所用。
天下女子出嫁時,都被准許使用……往往是她們一輩子唯一一次穿上機會。
此時臨近望去,柔順垂墜貼合了女性曲線,又有鳳形高冠的威儀高貴,很是美麗大方。
“表姐。”葉青壓低了聲音,打趣:“哭了沒?”
曹白靜蓮步微頓,薄薄蓋頭下輕哼一聲,看不清楚面容,想來是滿是羞惱,卻沒能説什麼,只有一陣晚風吹過,拂動嫁衣,鳳冠上的明珠在夏日傍晚的夕陽下熠熠生慧,燦爛如華。
她被姑嫂扶上給新娘乘坐的馬車,隱隱有一道目光,穿過車帷厚厚阻隔,無聲望來,也不知淚痕是否已於。
“以後,這就我的妻子了。”葉青暗暗一嘆,泯去利益算計,心中柔軟……
前世困頓掙扎,失去了江子楠,失去了芊芊,卻有幸與她共處最後一刻,雖戰鬥中培養起來的默契,或有過一點心動,自己也模糊了印象,傾覆劫難下,人人求生,哪有心力談感情?
“那時一汪水窪,快要於涸,兩條小魚彼此慰藉,相濡以沫,也算是一種緣分吧……”葉青策馬,挑夫腳步沉沉跟上,抬着三十六個箱子,扎着紅綢,這是曹白靜帶到葉家的嫁妝。
按習俗比葉青的聘禮多出了十二箱,這是男女不平等的代價,難怪《世情筆錄》中説“世俗生男則喜,生女則戚”
即使沒有錢市民,也要硬撐備一兩匹綵緞、一兩封官銀,一些茶餅鵝酒,生怕女兒嫁過去被婆婆看輕。
一路吹吹打打回去,又一路圍觀,一些人議論箱籠多寡,猜測禮額,世風奢靡已深入人心,無法避免了。
又有一些人跟着車隊,多是些年輕人,爭着要一睹新娘子下車的模樣。
回到葉家莊,天色已有點黑下來,莊園門口處處點着火炬,明晃晃一片的,新婦被扶下車,縣裏道會司請來的道士,這時拿着盛五穀豆錢彩果的花鬥向門首撒去,孩子爭着撿拾,這是避煞,方便新人進門。
曹白靜下車後,是被二女扶持着,踏着青布條行走。
雖看不到紅蓋頭下的容貌,身量修長,凹凸有致,温婉大方,頗合傳統審美觀,頓時引得紛紛喝彩:“好個新娘”
“好生養,宜室宜家啊”
“榜眼公娶了個好娘子……”
到男方家,新娘成了主角,葉青就自覺當一次配角,微笑着跟在她後面,不時和周圍真心祝賀的鄉人們作揖:“多謝各位鄉鄰,待會還有流水宴席,都來用。”
表過意思,把麻煩招待都留給呂尚靜和葉子凡,葉青追上了新娘。
曹白靜這時已入了門,進梅院正房,洞房是橫樑下正中懸掛着青色帳子一間,女家早已鋪設好了寢具,讓她坐着休息,這是“坐青廬”,源人類古老的一種習俗,追溯上去據説是遠在農耕文明前。
象徵性讓新娘休息一刻時間,又讓葉青和曹白靜這一對新人,將紅綠彩綰成中間一朵雙色花,名“同心結”。
曹白靜在蓋下握緊同心結的一側,葉青把同心結又一側掛在手上,就這樣牽着她緩慢上堂。
天色已全黑,正堂上燭火通明,奏着喜樂,葉家親長俱列席,就連最挑剔的葉孟秋這時都微微頷首,對客席知縣陸明笑着:“是吾孫媳也。”
陸明聞言笑着點點頭:“是個賢淑女子。”
陸明作主禮人,又下堂到這一對新人身側,開唱,這是真唱:“團圓今夕色珍暉,結了同心翠帶垂,此後莫叫塵點染,他年長照歲寒資……”
完美的男低聲,悠悠歲月味道,葉青聽了不得不讚,自己是拼上去的進士,別的所學不多,而陸明這樣大家出身的同進士,真是君子七藝俱全,聽説連舞都跳得很好,不過沒幾人見過就是。
隨着唱完,就至堂前,拜堂只是男女對拜,再由葉青手把手引着,帶曹白靜參拜葉家高祖和親戚
禮畢,由曹白靜持“同心結”,牽引葉青回到青廬,就是交拜對等禮儀,又有讓新娘栓住新郎心意的含義。
兩方親長就向帳裏撒些喜果,表示祝福。
喜樂聲中,葉青坐左側,曹白靜坐右側,各剪一縷頭髮,綰結一起,這就是結髮夫妻,表示兩性合一,生死相隨,患難與共,白頭偕老。
結髮後是喝交杯酒,這是把一個瓢(一種發苦的葫蘆)曬於,變成兩半,盛的酒有苦味,葉青和曹白靜各用一半喝着,這樣用一瓢共同喝酒,意夫婦合為一體,有同甘共苦的含義。
完成這個,回到堂前,再次參謝親友,在陸明的宣佈後,就禮成。
這世界卻不需要新郎繼續一一巡酒,這堂堂知縣壓低了聲,湊趣笑着:“下面就是洞房,榜眼公好生為之……哈哈”
一堆男女親友推着葉青和曹白靜進了青廬,又點亮起大紅喜燭,放下大紅紗帳,自更無什麼鬧洞房的習慣,都出了這間新房。
“啪”門口貼上了紅色字貼紙,這就是封門了,表示新郎新娘誰都不能逃跑,又聽得腳步遠去,帶着各種雜議聲。
喧鬧聲不聞,新房一下安靜下來,就聽得兩人靜靜呼息聲。
“這就洞房了。”帳外小圓桌上留着幾隻漆金木盤,有茶水,有點心,上面放着一杆秤。
葉青是知道這習俗,取了過來,回來掩了青帳,用一杆秤挑開大紅蓋頭,顯出曹白靜滿是紅暈的容顏,這時她儘量強迫自己正視葉青的咄咄目光,呼吸不由急促起來,玉手下意識絞着嫁衣的衣襬,正要説些,肚子卻咕咕叫了。
葉青忍着笑,拿過來一盤糕點,問:“表姐,要吃點東西麼?”
曹白靜很想説不,但不比葉青清閒,她新娘時種種裝扮,又被姑嫂拉着説話,自早到現在,幾乎沒吃半點東西……
孃家就似故意要省下兩頓飯,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這新婦丟給婆家一樣,又或把自己餓暈過去,好讓葉青為所欲為?
曹白靜想着委屈,顧不得淑女,點着頭:“要吃”
葉青含着笑,他到是明白這是為什麼,説起來很是尷尬,新娘要是吃多了,婚禮半途想上廁所怎麼辦?
這很殺風景,所以都控制用食和用水。
不過這時自然就無所謂了,當下端着糕點過去,拈起一塊:“來,我餵你”
一批黑衣人靠近,夜中眺望,就見着葉家莊遙遙一排燈光,走近了,就聽見了隱隱傳出的喝酒喜慶之聲,才想進去,突湧出了一批戴着斗笠的人。
沒有説話,這批黑衣人半聲不吭,猛撲上來,冷冷一哼,周風不退反迎,只是刀光一閃,一個黑衣人就慘叫一聲,跌了出去。
一個頭目虎撲而起,同是刀光一閃,交錯而過,周風沒有追趕,又殺向了前面一個,那個穿過的黑衣頭目血光飛濺,撲在地上,濃稠的鮮血流淌而出。
周風面無表情連連砍殺着,幾無一招之敵,只是幾分鐘,七八個黑衣人就倒了一地,最後一個見勢不妙,就想着逃去,只見周風隨腳一踢,一把掉在地上的長刀穿過,穿過了這人大腿。
這黑衣人長聲慘嘶,周風一驚,見着隔了百米,裏面又有着音樂,卻沒有驚動,這才鬆了口氣。
黑衣人雖處在痛苦中,見狀不忘求饒命:“刀下留情刀下留情啊”
周風俯視着對方,僵硬的問着:“你是北魏的人?還是山寨的手下?”
喘息着,黑衣人顫聲説着:“你明鑑……我只是山寨裏一個小角色,奉魁首的命,來刺探下情況,我不情願也不行啊……求你開恩……”
周風冷冷的説着:“現下還有些什麼人在?”
黑衣人提着氣:“三寨主帶了人來了,在附近等着,我們先來刺探……”
周風眸子一亮,低沉的説着:“人在哪裏?”
黑衣人嘶聲説:“原本是張家店,這時肯定不在,我是小人物,哪知道後情,求你放過我吧”
周風默默片刻,長刀一閃,深深透進黑衣人胸口,又拔了出來。
“嗷”黑衣人心臟被刺穿,血漿灌滿喉管,更自鼻孔和口中向外噴了出來,全身抽搐,當場氣絕。
周神捕緩步出來,對遍地屍體看了一眼,臉上肌肉抽了抽,説着:“你的武功進步很快,下手也狠了許多。”
“公子吩咐了,不要活口,來的人都大體調查清楚了。”周風淡淡的説着。
周神捕驚異看了一眼周風,沉默了片刻,又盯視着:“你是公門的人”
“你怎麼不回答?”
“於爹……”
“唔?”周神捕盯着自己的義子。
“我…我自於爹送我到這裏,公子又中了榜眼公,就不算是公門的人了”周風有些艱難的説着。
聽了這話。周神捕沒有出聲,仔細看了看周風,似還是幾年前憨憨的樣子,可一切都變了,他什麼都沒有説,沉默良久,才輕聲説着:“你説的對,如果你還是公門的人,兩處不討好,只怕最後沒有下場……”
説到這裏一頓,轉身離開,消失在蒼茫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