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陽光燦爛,夏風拂過,太后扶着下來散散心了。
只是一眼,就見得了麥田鬱鬱葱葱,她不由眼睛一亮。
沿途晴朗,只是太晴了,路過幾條山溪裏都沒有水,一條又一條於涸的小河經常可見,這天下間的大旱越來越嚴重了。
現在陽光高照,麥田卻鬱鬱葱葱,自是有些驚喜,見着太后目光,葉青掃看麥田,也是一笑。
“臣拜見太后,拜見主公”鍾繁上前拜見。
“起來罷”葉青擺了擺手示意,用親切目光審量着這位縣令,這位縣令年有四十左右,國字臉,儀表堂堂,這還罷了,全身顯出鐵錚錚氣質,才讓他有些喜歡。
這時葉青笑着:“本官過來,遠望麥田,鬱鬱葱葱,農夫耕作,婦人奉飯,又有巡丁巡查,你這縣令當的不錯。”
太后聽了,並不説話,只是頜首。
鍾繁又作了揖,謙虛説:“這是主公下令修建水渠,建立水車之功,臣不敢冒領。”
説着,又令後面的人奉上了給太后和主公的酒食。
太后笑着點點頭,説:“這我受了,只是這時農事繁忙,你想必有許多事要處理,哀家沒有必要驚擾地方。”
鍾繁連忙叩拜應是,就見着太后回到了車上。
葉青一笑,這太后是有些顧忌,偶爾聽聽,卻不插話——卻不知葉青根本不在乎這些。
這漢時歷史和體制有着慣性,可當封土體系帶着天庭力量滲透下去,這一切都變得不同。
下土世界其實每時每刻都在迅速變化,由陰轉陽,靈力瀰漫的結果,就是偉力漸漸歸於個人,而非是完全歸於體制。
而除本土道士和呂布趙雲一些巔峯武將,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重大變化,沒有習慣這新力量體系,甚至包括皇帝太后都是這樣。
當然由於下土的侷限性,抵達一定上限就無以為繼,但就算這樣,舊朝也難以適應,必須建立新朝了。
太后這樣謹慎,其實沒有必要,但她這樣,就由她去罷。
當下,車駕停下進食進水休息,而在一處臨時搭建的車棚上,葉青入了座,早候着的一班人,捧着一疊疊卷宗上來,都是州里葉青不在時積累的軍情——政務方面雖徐庶(呂尚靜)、戲志才、郭嘉都先後外放,留守的荀、荀攸、紀才竹也足以處理,唯獨軍情要緊,全是要呈遞給葉青看。
見着葉青在車上處理,有時頒佈命令,都沒有避忌,太后目光一閃,她並不後悔託庇於劉備的選擇,沒有別人可以保護她們母女安全了,劉氏宗親總歸多一些顧忌,只是實際相處起來,總是少不了一段磨合期,這誰也沒有辦法。
夏日天氣,她於脆透着窗,打量着,的確,這官道兩側都是大片的麥田,有一條水渠裏有水經過,冬小麥鬱鬱葱葱,風一吹,麥苗起伏不定,看樣子快收割了,這讓她覺得舒暢許多,也多了幾分信心。
“這劉備治下這樣,的確就是帝王基業了。”她不由暗暗想着。
這時,許昌方向又快馬奔來數騎,都是葉青熟悉的老兵,為首卻是一個面貌清峻的文士,帶來最新一批的軍事呈報——主要是對曹操攻徐州戰況、黃忠得到周風步騎五千支援後對夏候淵的新戰況。
“公達以為奉孝應對如何?”葉青看着面前三十左右的文士,這就是荀攸荀公達,歷史上成為曹魏謀主的傢伙,魏國初建時為尚書令,著史書《魏官儀》,但這時衣衫隨便,有些不修邊幅感覺,只有雙眸中鋭利的神光顯出不尋常
葉青知道這是個十三歲時就能識破殺人犯的傢伙,與許多後來長殘了的神童不一樣,此人極善於守拙,慧識不用則已,一用就是妙計百出,因此許多兵事可以請教他。
“策當無差。”荀攸説着,實際運用怎麼樣,總歸有意外,這才是考驗計策容錯性和策士應變能力的關鍵。
葉青平靜看他一眼:“奉孝回來,我把這話和他説。”
“啊,主公,臣聞人君以仁馭為善,以險馭為惡,豈有離間臣子友誼來維持平衡?”荀攸鄭重説,目光嚴肅:“主公這樣做不好……恩,當改此惡。”
“……那不説便是。”葉青從善如流。
荀攸一本正經:“主公不以惡小而為之,臣深深佩服。”
“公達”葉青再也忍不住,失笑起來,這看起來狡猾的傢伙,誰能想到他去年與友人何顎在洛陽密謀刺殺董卓?
可惜刺殺事未成就被人發覺而入獄,何顎在獄中憂懼自殺,荀攸言語飲食自若,頑強硬抗到底,被葉青留在洛陽的暗騎伺機劫獄,救了出來。
這事之後,大恩無以為報,更重要是確信劉備的勢力,荀、荀攸這叔侄倆就此投效。
因兩人在潁川郡中的聲望,帶動大批士子投效,門閥出身和寒門出身都有,不得不説這時門閥初興,還有種向上朝氣和包容,不是後來晉朝九品中正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固化。
“公達,最近穎川文會還在舉行麼。”葉青接過軍情,仔細一字字看過去,隨口問着。
“正在許昌穎水之畔舉行,外州士子趕來三百名,實是文壇勝事……主公可去看看……或將來能用得上。”
“就你狡猾。”葉青評價的説着。
一路無話,隨着靠近許昌,沿途集鎮變得多起來,不時有官員過來拜見。
葉青心知肚明,有些都不是嫡系,這是特意跑來看太后,但太后確是真的,這就無懈可擊,反使眾官員戰戰兢兢,折服而去。
有實力的前提下,大義光環區別很大……難怪歷史上曹公會迎天子至許昌,這實在是助他撐過了中原動盪期,獲得和袁紹一搏的機會,可惜天子年紀再小也會成長,會到親政時。
在長遠來説,就付出了戰略選擇代價,還是太后性價比高……
尤其在少帝、獻帝皆喪,三立天子不被許多州郡承認,太后是先帝皇后、少帝和獻帝的母后,就有了一種獨特正統名份。
當然,勝於曹操的根本,就是劉備是漢室宗室。
這以前或有質疑,但葉青早就通過少帝時的冊封解決了這根本問題——現在只要有着實力,有着光武的例子,天下向漢之士,都會雲集而來。
“使君在想什麼?”太后問着。
葉青微微一笑,自不可能説在考慮她的價值:“我在想,穎水之畔就在眼前了,或能見到不少士子。”
“哦……”太后信以為真,笑起來:“山不辭土,固能成其高,海不辭水,固能成其大,明主不辭人,固能成其眾……對劉使君而言,自是多多益善了
葉青微微頜首,也笑了起來。
穎水之畔
初夏來沒下過幾場雨,水漲有限,河牀裸露大片潔淨卵石,河畔蘆葦不多,青青的草地,適合踏青。
潁川文會就在河畔聚辦,一些士人成羣結隊,本地外地匯聚四五百人,在幾個文壇大儒下舉行郊遊、集會、飲酒、論文。
太后知道這不是玩樂,而是遊學的一種。
士人這一階層本就是貴族血統和知識向平民轉移產生,受先秦尚未消退民風影響,這時士人普遍不是窩在家裏,而是喜歡開闊風景來交流學問。
蒼莽的天地,開朗的氣象,無疑薰陶了士人心中的野性。
每到春秋兩季,甚至許多青年士人攜劍帶弓、結伴入山射獵,漢風喜歡攜帶馴丨養的獵豹、獵鷹、狼犬,原始森林的危險也阻擋不了他們,有時藉着狩獵戰果向親友或戀人炫耀。
太后看這一幕,嘴角微微勾弧,她回憶起許多年幼時的時光。
“轉眼二十年了,那時朝廷的動盪離民間很遠,天下旱災、蝗災也沒現在這麼嚴重……”
河畔郊遊集會的士人,這時留意到道路上連綿的步騎隊伍。
只見一隊隊士兵而來,他們步騎交加,軍容嚴整,慢慢行至了穎水之畔一里之處。
步騎肅然,雖在行軍,整個軍陣沒有一絲喧譁。
遠遠看去,一片紅色,讓人不由生出敬畏之心。
“這真是強軍,這是誰的大軍?”
“你看,漢豫州刺史劉,這兩面赤紅旗幟高高掛着,還能是誰,這必是玄德公無疑”
本地士人自是認識旗號,都紛紛過來恭迎,以示對劉刺史敬重,能在亂世中庇護一州百姓,確實讓他們佩服。
更有士子議論:“刺史大人回來,必有好消息”
又見馬車內,有着龍鳳標識、金赤綢帶。
這些士人都是一驚,面面相覷:“皇室……哪位?”
葉青耳尖,聽了大笑,救援太后是絕密的事,事先都是保密,現在雖上層已經知道,但中下層還不知道,當下就讓人下去宣佈喜訊。
立時一個軍將奔出,帶了幾個甲兵,策到了士子前二十步的距離,就停了下來,高聲喊着:“董賊兩弒皇帝,人神共憤。”
“刺史大人領兵殺了敵將徐榮,又救了太后,現在太后就在軍中。”
“太后有旨,今夜就在穎水之畔,接見士民”
這話一落,頓時士子喧嚷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