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曹、江、何、墨十七個家君魚貫而入,隨後還有郡望林家,十八人行禮:“見過都督!”
都列席在兩側,看向葉青。
帳中的氣氛顯得平靜又有些低沉,顯都清楚這時召集的意思。
“還是江統領來總結一下情況。”葉青吩咐,無論好壞,這些都是不必瞞着盟友,再説瞞也瞞不住。
“遵命!”
江晨轉頭看一眼家君,聲音平靜:“自守城、退敵、夜行軍、追擊戰、反騎兵戰,一夜時間裏,接連戰鬥都沒有出差錯,夜間行軍都沒有掉隊,這是各位家君的緊密配合導致。”
“當然其中士官作用也不小,不止本家的士官,各家士官族人,在裏面都起着關鍵作用……但這些士官老兵,特別是最後硬戰裏,抽籤到第一線士官老兵的折損最嚴重。”
“戰力折損近兩千老兵,其中輕重傷一千五百,部分養傷需要一段時間,就算養好傷能悉數歸隊,短期內我們也再組織不起之前強度的攻勢了。”
“各位家君都其實清點過了自己的家兵,但總體情況,可能不清楚,請各位閲讀這份報告!”葉青補充的説着。
江晨答應一聲,小心取過案上文件,雙手遞給曹户扇。
曹户扇抖着手接過來,心突突直跳,慌亂看去,上面只有很簡短的説明,但很是觸目驚心,看完,暗自搖搖首,遞給下面……挨次傳閲,都不言聲,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葉家別的人,聽得面面相覷,以處理經驗來説,實際上這還是往好了説,重傷未必都能歸隊,殘疾更只能復員。
“最讓人擔心的是善後處理不好的話,不但讓士氣低落下去,而得不到利益撫平的各家家君也會離心,畢竟聯盟性質的軍隊十分講究效益和成本比例……”紀才竹想着,暗自打量周圍家君臉色。
果看完了,家君臉色都異樣起來,説實話各自營中情況彙總時,他們是過手知道了些,但沒見到全局,現在知道普遍這樣糟糕。
但基本的信心還在,這是建立在整個集團屢次克服險境而走過來,現在雖糟糕卻還不到險境程度,這時都拿眼睛看葉青。
“主公,逝者已矣,這時善後為重。”紀才竹適時建言。
“我知道……”
葉青微微一嘆,這時別無話可説,只是照例故事:“傷者全力治療,我和芊芊真人她們也會出手,至於獎賞事宜……此役全部按翻倍計算。”
“所有陣亡者無論是戰前還是戰後死亡,都按我葉家撫卹標準來,諸位家君不介意的話,會有統一的統計和發佈!”
諸家君面面相覷,就有人説着:“這是善政,同盟既立,這當然是盟主之權,我想將士都會歡呼喜悦。”
當然也有人暗想:“又是收買人心了。”
葉青對此心知肚明,卻只當不知:“我之前對戰功者許諾軍田不變——就算他們已戰死,只要還有直系,都照樣給予,年幼者可由本家親自監督,必保證功田由直系子女安全繼承——誰伸手就砍誰的手。”
“是!”所有人都立刻齊聲應着,而與會旁聽的家君,都是神色緩和起來……保護各家子弟的血脈,這是仁政。
其實,郡東的餘田,在北魏古戰場一役就分配完了,再分就要分家主和族內的田了,這當然不太可能,但誰都沒問這新一**規模賞賜的功田自哪裏來。
能站在這帳中的都是經歷過一次次風雨考驗,無論他們自己心裏怎麼樣想,在外人看來就都是葉青的鐵桿了……
實際上他們自己都以嫡系自居,而且相處久了,上行下效沾染了葉青強硬風格——田畝會是問題麼?
強盛期的獅羣,不會討論晚餐在哪裏。
西征戰略部分出於州郡大局,可大局這東西對於世家來説聽聽笑笑就可,實際更多是出於利益。
郡東此前在少都督府的庇護下破滅家族少,現在更是鐵桶一般,穩固得沒有任何戰爭油水可撈。
郡西卻亂戰一片,各縣大大損傷,郡望那樣鯊魚自趁機大撈好處,敗一兩次也能自盟友縣紳家族那裏補回來。
唯有大批小家族遭了殃,已破滅的家族,妻女銀帛民户田地且不説,肯定是囊中之物了。
而且人心所向,都期待郡西平靜下來,那想必不會介意給救世主交點保護費,這些都是肥肉了,還是吃相很好的情況——誰都清楚葉少都督志在應侯之位,南滄郡是踏板,不會容許搶劫式搜刮。
隨着葉家聯盟集團統和郡東五縣,現在又向郡西五縣擴展而來,眼看只要能擊敗陰兵侵襲,就要成功布武全郡,這樣強大的力量,以及輝煌的前景已經觸手可及,人心就產生微妙變化。
現在,整個葉家聯盟已不單單是葉家的事情,而是一整個軍政集團的集體利益所在。
“既利益統一,自誰都希望能得到保障和利益,為此支持盟主做出更侵略性的姿態,誰擋在這個集團的利益面前,誰就是整個集團的敵人。”
“無論俞承恩,還是秦烈,還是剛跑來想搶功的李雲鎮……”
以林賢為首眾家君相視一眼,心照不宣,而已犧牲掉的士卒們,除家中直系子弟,其餘在此刻已不存在眾人計算內。
葉青看在眼裏,並沒有説話,每個人的能力在某一時期內是有極限,生死的壓力已讓人人心中都疲憊不堪,除妻女老小能照顧,多一些族人已是盡力,還真能苛求多少?
天地大劫,仙人尚且自顧不暇,自己看起來比這些家君好些,眼下只是大一點的螞蟻罷了,並沒有立場和能力來評述。
握着手上薄薄而沉甸甸的死亡報告單,一個個血紅熟悉名字映入眼中,心中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不需要空泛的評述,儘自己微薄之力,實際做點,這就是葉青決定撫卹翻倍的原因。
“這是聯盟內部撫卹,至於天功,由氣數而定,各家貢獻,上天不會怠慢,到月初就有回報了。”
這話一落,各人都是微笑,點首——天庭信用還沒有破產過,人人都放心。
“……事情議定了,那將士用命,我們當去看看,以安撫人心。”葉青初步總結後,這樣説着。
這言語讓許多家君都一怔,只有墨安和林賢,轉首看了看葉青握着的名單,若有所思。
江晨身子一震:“是,主公!”
葉青出去,眾人面面相覷,只能跟上。
出去主帳,一行人在連綿營帳間穿過,很快就到陣亡的陳屍營。
營帳內木板上都橫七豎八的屍體,面目痛苦,有的還張着目,似是在吶喊奮戰,一種剛烈之氣,瀰漫帳內。
出來時,人人都沉默了,葉青只是説:“對這些,我還有點後續安排,待會要去見見大將軍……”
江晨聽得一怔,心中驚濤駭浪……
難道説,主公要當場祭祀為英靈?
但是沒有朝廷支持的話,想想知道俞承恩和嚴慎元絕不會支持……那隻能是天封的陽英靈,雖有行走日光下的好處,可要額外消耗天地玄黃之氣……來之不易的天功放在這裏,真的值得?
這一刻,縱愛兵如子的江晨也是情緒複雜起來了,他發現自己潛意識裏不僅僅將軍,還是有着臣下的一面,本能維護主公……或可説整體集團的利益。
“……但無論怎麼説,人已死去,我能做的不多,但對於生者可以。”葉青吐一口氣,想了想,不再多説。
眾人雖是疑惑重重,明智地不多問這種話題,總歸會知道,又是到了隔一段防疫距離的傷兵營。
佔地數畝大片營區,説明此役傷者之眾,裏面分成輕傷營和重傷營,都搭着巨大而乾淨的帳篷,有支起大鍋沸水對林家專供軍用紗布進行消毒,除了滋養法陣的靈氣瀰漫,還有濃重的草藥味——正常除非重傷,否則治療成本還是要要考慮在內。
雖輕重傷員,經過了高階術師甚至真人的治療後基本穩定,但還有許多男女術師學徒在裏面奔忙看護,不時聽到呼痛****,但基本還是喘息聲較多,氣氛沉寂壓抑……
這就是戰爭的本質,現在展露在那些年長或者年輕的士卒面前,而他們本分,就是成為體制的基石。
“想想……真相就是這樣,無法改變,唯一能改變的就是自己的地位。”
葉青在重傷營的一座帳篷前,腳步頓了頓,放下這思維,舉步走進去。
帳篷裏擺着一鋪鋪簡易小牀,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撲來,在內中,術師學徒正在忙碌着。
他們甚至由用消毒器皿、傷藥、手術刀,這些東西在這仙俠世界,還真不算是稀罕,一提點就領悟了。
在這裏醫治的傷者有二十人,分成二火,軍隊裏就是這樣,連傷兵都有編制,他們看見葉青前來,傷兵都掙扎地坐起來
葉青忙吩咐:“你們快躺下!”
這時術師學徒迎了上來,施禮見過葉青。
葉青問:“傷情如何?”
術師學徒嘆着:“餘者還好,就是殘廢了難以挽回,還有幾個怕是救不活了,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由於救治及時,大部分傷兵可以存活下來,這些將成為軍中寶貴的財富。
不過殘廢,以及致命之處中箭中刀,傷勢極重,難有存活的可能,有些己經快不行了。
葉青心中沉痛,卻沒有出手治療。
是,真人全力治療的話,這些也可能治癒,可真人一天能治幾人?天丹能肉白骨,又能兑換幾顆?
一旦開了這先例,必生出怨望,這就由好事變成壞事。
作為體制者,他深刻理解,什麼應該作,什麼不應該作,哪怕是生死也一樣。
葉青呆呆想着,突聽到輕輕的呼喚聲:“家主!”
原來是葉家自己的人,胸口中了一下,傷口拉的很長,雖不是直接要害,但發覺的時間晚,陰氣已滲透內臟,透着腐爛的氣息,除非有真人不惜代價,或者天丹,沒有救治的可能,不過他此時,還沒有嚥氣。
葉青上前,這人就説着:“家主,我原本是荒家村人,逃難到此,蒙家主收留,全家才得活命,小人為大人戰死是理所當然,只是家裏還有老母小妻,三歲兒子,還望大人照應……”
葉青一凜,斷然説着:“你放心吧,我按軍功撫卹,分給你家田宅,斷不會讓你妻子有飢寒之苦,還要讓你兒子日後繼承……”
説到這裏,話突止住,原來聽到“沒有飢寒之苦”這幾個時,此人就露出一絲微笑,一口心氣就散了,當場嚥了氣。
術師學徒嘆了口氣,向葉青一禮,不再請示,就讓幾人把他的遺體抬走,不能留在傷兵營裏。
葉青見此,心中念頭更清晰起來。
回到主帳後,等家君告辭,就吐出幾個字:“我要大賞。”
“是……呃,現在?”紀才竹一臉詫異。
“對,立刻折算功勞,半個時辰內我要看到全部統計……”葉青看到紀才竹為難樣子,就明白人手不夠:“加派你一些術師充做籌算,死亡將士的功賞先掛在原始檔案上,不必立刻折算,先折算所有存活將士。”
“快速功賞,快速功賞,可不止統和人心作用,還是專門為大戰準備。”
江晨是知道天碟的存在的人,這是看看,不由失聲:“主公果要付出天功?”
“怎麼?我認為值得!”葉青微微一嘆,微微怔怔,眼神幽暗:“我有鴻福在身,故天碟送到我身,時時可兑換,可見天意眷顧於我,我又豈能無所作為,坐失良機呢?”
“而且你要記住,不用的資源就是死水死物,而戰爭時,自是週轉越快越好,半個時辰內金玉閣估計會歸返,我就進入換取。”
“現在,你們弄着,我去拜訪大將軍,對了,地方有新的軍情,也立刻派人和我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