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沉默,這關係着對手獲得的支持,不得不謹慎,在沉默中,這氣息威嚴的道人沉思着,搖搖首:“我覺得這太奇怪,葉青就算拒絕向蔡朝臣服,也大可繼續土德上晉升,廣元門和州府走的再近,利益也有所區別,支持此子成為應州新主的好處顯而易見,這形成不了障礙,葉青應當明白這個。”
有道人猜測:“或是他不喜歡黃德?聽説此人之前已自水、金、火上轉過……可能專門是給青德積蓄資糧而準備,這就是天賦和傾向的問題了。”
“未必就是天賦和傾向,我們之前不是詳細研究過葉青情報麼?此子先選水德獲取龍君賞識和龍女傾心,又選金德征戰草原,隨後火德進入下土應運炎漢三興——以前修為和基業都不顯,根本沒多少關注,現在下土大勝一回來,才真正展現潛力,都受到蔡朝關注,這些都顯示了此子的心計手段,哪是一個傾向,能夠説明呢?”
“以此子城府之深,算計之精,偏偏去易就難——選擇了青德,還是在郡城當場晉升,這裏面沒有利益和算計,他會這樣死硬?”
“不管怎麼説,青木宗離這裏最近,也隔了兩州,又有自己的天命之子要保扶,絕不可能跨州來支持……這跨州成本的可就是十倍了。”
“也對,順道支持一下也就罷了,成本太高,不可能專門為此人,自己作死,就要自己承擔,豈有讓仙人來擦屁股的道理?”
張角對這氣氛很是滿意,淡淡説着:“此子在凡間算是梟雄,不過戰場上靠實力説話,形勢瞬息萬變,能擊殺葉青,一切就成了定局!”
“這次就集中不分兵,集四十萬之力擊破郡西古道,順流直下郡城,再至郡東……不遺餘力,誰阻誰死。”
“現在沒有穩定後援,只能求快,過了古道,至郡東平壽縣,陸路就不過五六日功夫,完全可以速戰速決。”
張角掃一眼眾人:“我知道你們擔憂集眾目標太大,遲早會惹來天庭出手,所以我不多要求,只要殺得葉青,我就交割兵權給你們,你們就自由擴散,憑實力和運氣來説話。”
場上道人無人反對,習慣本域爭奪資源烈度,這種競爭都算正常,而且聽着張角的話意,此戰後,大家就獲得了自由,這才是它們夢寐以求。
在原本世界,為了爭奪些利益,就你死我活,現在這裏靈氣充盈,血食眾多,雖有着此世界天道和天庭壓制,但是這些散修都是轉戰萬里的跑跑黨,習慣了個人打游擊戰,心裏更覺得單幹更適宜自己。
只是穿界而來,依託聖人之力,因此不得不受到節制,現在聽到張角放自己自由,都是大喜,當下人人稽首:“自當從命。”
見着眾道人歡喜,張角眸子閃過一絲寒光:“蠢貨,要不是以大規模軍事行動吸引天庭注意,以掩護星軍艦逃脱,你們這些貨色,我早就放出去了。”
“本來這就是大功一件,現在卻有一件不遜色於這個大功,那就是革命。”
“散兵時不覺得,還需要我們道人來支持,不想一旦集了二十萬以上,此方世界的負面,就噴薄而出,已經形成了革命的氣息。”
“這是對此方天道的革命,企圖改天換日,最讓人欣喜的是,這全部是此方世界內鬥,無論誰勝誰負都對我們有利。”
“只要演化這個,無論勝負,把情報帶回去,我在聖人面前就是大功一件,相比這個,擊敗葉青反而次之了。”
“這些蠢貨也只配當炮灰和幌子了。”這樣想着,張角突莫名其妙聯想:“此方世界都有負面沉澱,可形成革命,要是我們世界,有人喚起了這負面,那豈不就是……”
再怎麼樣立場在自己世界,張角還是明白,自己世界的負面遠大於這個世界,只是攻守之勢不一樣罷了。
“不,我不能想下去了,這太危險了,必須把這完全刪除,要不,立太大的功績,都得被聖人抹殺。”
定了定神,就手一揮,只聽一聲水響,清光在面前閃過,晃得眾人眼睛一花,主座前金盆的水面上,晶瑩蓮花綻開,有一青色的符籙。
“教裏的穿越蓮符,或有新指令,你們稍等。”張角説着,捻起這青符,探入神識,心忖最好是星君艦已經逃脱,那就不用麻煩自己浪費資源策應。
但讀取了其中訊息,他就沉默了下來,過了很久才平靜説着:“寶松道人隕落了。”
周圍頓時一片抽氣聲,道人都是一驚,難以置信:“不算原本世界,單是這個世界,都是陽神真人……還有星辰十方仙靈陣,誰幹的?”
“寶松師弟的隕落是教中本命魂燈熄滅,跨域傳過來的信息,還不能確定是誰下的手。”
張角將青符投回金盆,望着清光消失在水面,心中微冷,這已是昨夜之事,卻沒有哪個前鋒軍的道士逃回稟報。
眾人面面相覷間,氣氛有些壓抑,實際上都能想明白,肯定不會全部都戰死,但剩下人呢?
張角這時並不指責,沒把裂痕從暗處擺到枱面上,只回歸主題説:“看來有些變故,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他説着,就點了修為最高的五名陽神道人:“你們飛躍北邙山去偵查,距離相隔不到三十里,彼此互為節點,免去回程稟報的麻煩,同時方便各個節點詳細偵查。”
“注意別太靠近郡西古戰場……此必敵人控制。”同時一道道新命令傳出戰車,號令着整支大軍:“前軍快速進入古道……”
“偵查古道內部……”
“清掃障礙……”
“防備落石……”
夕陽的金光在草原和羣山間慢慢下沉,黑暗漸漸拉長,陰兵的主力徹底進入了山間古道。
黑夜中,陰鼓聲不斷把四十萬陰氣和貫起來,不斷喜歡着,化為一個整體!
每時每刻,陰氣都不斷的純粹,一種玄之又玄的聲音漸漸醖釀成形,這似是有無數人高喊: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灰黑旗幟上意志漸漸清晰,無數陰兵陰手持着刀劍,無聲的回應着。
“天道不公,我一輩子積善積德,為何卻死無葬身之地?”
“天道不公,我一輩子為國奮戰,為何被自己君主斬首?”
“天道不公,為何黎民沒有修法之權,一代代歸於黃泉?”
本來這些吶喊,化成了灰灰沉澱,有一天終會消亡,但是現在四十萬大軍,使微薄的力量,漸漸變成了龐大而深沉的意志。
“革命!”這意志越來越清晰,張角可以清晰感受到了它對天空的吶喊,心裏不由恐懼,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只見着與之對應,一聲悶雷,撼得大地都微微顫抖,只見濃雲如墨,漫漫靄靄跟隨着,湧動着,翻滾着,隱隱間傳來了天威。
“天並沒有畏懼,對於這從沒有出現的事,它在觀察,它在實驗,這才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降下天罰的原因。”張角頓時明悟,卻生了些歡喜:“當然這對我來説,更是生機所在,不管什麼原因,只要撐過這段,我就可以在聖人面前搏得大功,就有着進一步的可能。”
應州·城東北面
道紀司的道院不遠處,一座如虎蹲踞的大山,山青水秀,氣象鍾靈。
大山深處就是廣元門的山門所在,這時飛遁出一道黃光,落入道院中。
房裏已經坐了兩個人,傳出主人的聲音:“你給客人倒茶……好了,你們都出去!”
幾個小道童都被轟出來,最後一人合上門縫,最後看一眼裏面,黑袍人影正坐在客座上,枯木一樣毫無生機,粗糙的手上舉一枚淡青鑲邊的木紋信符……看着像顆古樹,青木宗?
他不敢多看,只心裏納罕——東洲的人,怎麼跨了兩州跑我們應州來?
而且師父怎又把廣元門門主招來?
門合上了,房間裏鴉雀無聲。
四面牆角的燈火自動點燃,光暈中閃動符籙,籠罩整個房間,讓內外聲音隔絕,相對而坐三個道人間,都是相互打量。
華文道人對二人舉起茶杯:“此是我們應州特產的陰午茶,或不比東洲的百花仙茶,卻是北邙深處少數古戰場的瀑布附近才有,集山水、陰陽的精華,很養神,請嚐嚐……”
廣元子收回打量目光,笑呵呵品了品,心裏急速思量着什麼事牽涉到自己。
青木子並不解開斗篷,只淺淺抿一口,渾厚的男子聲音説:“不錯。”
“青木宗主真是稀客,遠來我應州何事?”
華文道人一笑問,暗自打量此人兜帽下,只隱隱是個面熟的中年男子容貌,其身周被一層淡青迷霧遮擋,似是某種上品的青德防禦法寶……
但氣息上,確實是當年曾見過兩面的青木子,當時還不是門主,只是年輕的靈池真人,也算故識。
青木子一絲不苟地放下茶杯,聲音平靜説:“我得到某方面消息,來考察你們這裏一個青德的同道,來報備華文你一聲。”
“誰?”華文道人喝着茶,心裏警覺,現在戰時人才爭奪激烈的很,可不會傻到放走……
而且哪方面的消息?誰這麼大能,能連通到東洲?
青木子瞥廣元子一眼:“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