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他們必須通過山道呢?對面主帥,估計也有些折損的心裏準備,仗着兵多,支撐大陣來硬衝罷了……但再厲害的道域,怎比得上山崩地裂的自然偉力?”
秦烈笑了笑説,環視周圍山野地形,無形中就有些睥睨氣勢:“四十萬陰兵,都認為這是真仙之力,但真能和天空來去自如的真仙相比?”
“實際上不過一個殘次品,我要是有葉青那樣多葉火雷,肯定選擇這處決戰,而不是郡西古戰場……在這樣狹窄地方,才可以最大化借天地之力,來打擊異類之敵!”
“當我也不小看葉青,其一路匆匆趕來,或也是存着往這面趕的心思,只是運氣不佳,趕得早不如趕的巧,現在前有古戰場據守頑敵,後有陰騎夾擊,是要吃一番苦頭,讓我們輕鬆摘這顆果子……”
“要注意一點,在古道上對陰兵殺傷是大是小,是我們後續暫時撤退的合法與否的關鍵,因此產生的傷亡,葉火雷和靈石損耗,才能讓我們的舉動在明面上都是絲毫不差。”
“甚至我想明白了,陰兵的實力這樣強,根本不需要我在背後再做什麼手腳……直接撤往郡東太招人眼球,做出來了就會被記過,沒這個必要,可以先只撤退到郡城,直到西面英雄輓歌,又讓過陰兵的前鋒去郡東,才出來追着過去郡東收拾殘局……”
“我們只有一萬兵,只是不做中流砥柱的英雄,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就無半點差錯。”
“主公英明!”
秦烈擺擺手,眼神陰鬱:“只是我以前不想,所以吃了大虧,現在只是多想些,這人也好,大軍也罷,氣運都有跌宕起伏,這次或是葉青氣運最低谷,也是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氣運回升所在。”
這話説得眾部下紛紛點頭,心有慼慼。
秦烈這時思路明晰,眼睛閃動光芒,微微嘆息説:“觀此人作為,算是世家中少有的寬宏大度者,道路也是烈烈英雄,可惜各為命運而爭,卻無緣再見……當然,還是不見的好,我這種奪人基業的暗事,雖自問心無曲,真見了原主,臉皮也是有點熱。”
“主公……就是太實在了。”衞少陽笑起來,搖搖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且照我説,誰不是為了私利呢?我們雖犧牲了郡西這幾縣,難道就沒有契合其餘郡縣地方的利益?當前這境況下,有舍有得,我們的道路只能如此選,換誰來也是一樣。”
衞少陽寬慰説着,正了神色:“有總督和廣元門的支持,總督屆滿卸任後,主公就是都督的最佳者,改革地方,收割世家的事情,俞帆是是做不來……這是主公夙願所在,也是臣等追隨主公的道義所在,且不可為了世家的所謂英雄,就懷婦人之心!”
這一番寬慰和勸解,周圍許多部將都是一臉贊同神色。
秦烈掃一眼,就明白這不是幕僚長一個人的意思,而是許多部下的共同想法,也是一笑:“也罷,你們強要我進位,戰袍都披到我身上,我豈還能遲疑卻步?”
元山真人靜靜立,微笑不語,心中雪亮——此番來看,總督已厭惡州里這些世家了,或者説,非嚴家嫡系的世家……
“許多人忘記了,嚴慎元也是寒門出身走到現在,雖傍上朝中大佬的女兒,但寒門的性格就在那裏,真對世家下起屠刀來絕對能做到狠絕,只是別做太過度,逼得世家都站到俞帆那裏去……師門雖兩面投資不在意,但自己可就利益受損了。”
“而成功的話,總督肯定是要受到一些反噬而隱退,但也算功成圓滿受到蔡朝庇護,而主公先作為總督刀子清除世家,繼任後也不得不依靠寒門士子和我廣元門來穩固地方統治,其中一州資源的傾斜,只要沾染一點就足以助推我度過久困的資源關卡,晉升陽神真人,贏得門主的賞識,出任長老之位,達到門中新一代的巔峯!”
這一刻,這名陰神真人心思火熱,更堅定了輔佐主公登上應侯之位的決心,葉青、俞帆,都去死。
“報——發現山北陰兵,數量近四十萬,已經進入古道!”
“進一步偵查!”
沙盤搬到了山崗上,親將和幕僚都開始根據陰兵的行速,快速佈置起後續項目的時間線,誰都沒再提起葉青……沒必要再提。
忽然間,元山真人若有所感,向南往瞭望:“那是……”
秦烈轉頭看他:“怎麼了?”
“似幾道邪魔氣息越過去。”元山真人認真觀察片刻,點了幾個術師去偵查,搖搖頭:“我應是看錯了,敵人沒必要這時到南面去……那面估計正大戰着,除此還有什麼呢?不過還是去探查一下……”
“也對,穩妥為上,不過這面敵人準備強衝古道的架勢,狙擊的形勢已經定下來……就讓我們收割這股陰兵,讓位給葉青,讓他在舞台上絢麗謝幕吧。”秦烈感慨説這,收斂目光中最後一絲惋惜。
生死時勢,狹路相爭,莫怪我秦某人不義,實是你葉青實力不夠……
放心,我不會做出搶奪姿態來侮辱你的聲名,一切都會是和平交替,在你隕落後,你的舊臣我會擇取沿用,使你的基業得到一定保存,你的族人我會照顧保存下來,必使你年年有祭祀,你的妻妾也會妥善照顧好,不使她們流落民間失了你少都督體面。
將來我蟒袍加身後,必繼承你未完的北伐心願,抗擊胡虜和陰兵,而政治上尊你葉氏一族,相互和睦,共建應州繁榮,使得你功績載入史冊,你的戰死變得有價值……
總歸,是個心意……只是遺憾不能親眼見見了……
“陰兵已經進入第三道防線,崖壁正在引爆……”
轟——
羣山震盪,聲浪在一座座峽谷間傳播、疊加、激湧過來,迴音連綿不絕。
“它們中落石埋伏了!整座山谷都埋住,死傷慘重!”
“差不多有近萬陰兵被埋住……它們在救援,部分放棄救援,越過山樑改走崎嶇路線了。”
“主公威武……萬勝!”
萬眾呼喊聲中,秦烈熏熏如醉,腳步踉蹌一下,説:“繼續第三道,讓陰兵只管放馬過來,我們穩住,不做多,殺傷足夠就撤……”
“……陰兵在山樑上也中了參贊預設的埋伏!”
秦烈手指在沙盤上反覆移動,精神高度集中,隨時準備根據敵人的動向來調整佈置……
這時,一個聲音在後面山風中傳來,遙遠響起:“報——主公,後方二十里,偵查發現大隊步騎蹤影,數量有三萬餘,打着……打着少都督葉的旗號!”
“南廉……”秦烈皺眉,喃喃重複了聲,神色大變:“什麼?”
黑氣漫天,陰兵的潮水出現在了視野裏,遠方的第四道防線正被突破。
衞少陽急聲説:“主公,別管後面,現在殺傷陰兵要緊!”
“啊……對,先殺傷陰兵,我們就……我們就……”秦烈牙齒磕絆了一下,驟然回首。
絢麗五色霞光的龍珠疾落在古道最南面,化成一座金玉華美的閣樓,在所有州軍視野中,將歸途的出山口堵地嚴嚴實實……
衞少陽望着,臉色發黑,一直黑到了印堂上。
“主公——看那裏,援軍!”州軍許多底層的士卒,不明就裏喊着,臉上閃動樸素的歡喜。
金玉閣的大門敞開,奔出赤色的騎兵,張方彪打着旗號咋呼着:“友軍頂住,我軍立刻支援!”
“我們帶來了一萬枚葉火雷,管夠!”洪舟忍着笑,指揮部下推着避震的專用儲雷車出來。
衝在最前方的姚小虎,高喊:“主力就在路上,一個時辰後就能趕到,我們一定能夠勝利!”
聽了這些鼓動的話,州軍正處臨陣,許多都不由歡呼起來:“萬勝——”
只有少數老兵還清醒些,嘀咕着:“死頂?這不是要人命麼!”
金玉閣上,蛟龍隱伏,葉青立在樓頂,視線望來,和秦烈的目光撞擊在一起,微笑點首,比了個拇指,似在讚許秦烈的勇氣。
該死,被此子反算計了……
秦烈只覺得一顆心涼了下去,身子晃了晃。
“都是臣下謀劃失職,還請將軍懲罰……”
衞少陽自覺站出來背黑鍋,臉色難看,再度咬牙説:“主公,現在我們敢臨陣逃脱的話……不但是天庭,連朝廷我們都無法交代,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必須拼出一條血路來!”
“不過唯一的好處是,這葉青也必須填進來。”
秦烈深深望他一眼,咬着牙,良久才點點首。
“很奇妙的同舟共濟。”
葉青笑了笑,望見金玉閣和山口崖壁間僅留下的半人縫隙,他又指揮將這點縫隙也用亂石堵住,又在亂石中,豎立起“南廉福地少都督葉”、“權節制南滄郡戰事”兩杆大旗……
主公真黑啊……一些隨行家君相視一眼,都是心照不宣。
這完全複製了昨晚郡東聯軍受到的待遇,只不過這次讓州軍先頂在前面——多頂一會,援軍會恰當時間趕到,不會那麼早,也不會那麼晚……
這時,黑色潮水又已湧過了第四道防線山谷,完全無視被落石掩埋的的陰兵,帶着一種難以描述的氣質。
葉青看了上去,掛着一絲微笑,突凝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