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人在星君艦上收回對外探測目光,眉深皺。
兩個仙人相視一眼,都知事情不諧,一個真仙有些憤恨:“這些外域地仙,以前都是幹什麼?怎追蹤起來這樣專業……”
易道人眉目鋒鋭如刀,冷笑:“他們也就這點出息,聽説在虛空撿垃圾揀多了,家狗叼骨頭一樣,叼回去給主人,獲得一丁點賞賜,絕大部分都讓這個世界消化了去……可想而知這仙道弱成了什麼樣。”
“聽説這裏有種叫五帝的位格……和本域十二亞聖是否相當?”聽了這話,這真仙一欠身,問着。
易道人沉默一陣,面對兩個後輩的目光,眸光閃了一下,説:“根據現在的情報,這位格應是接近,單個戰力推測相當,但沒有真正戰過前,都不好多説……”
“我域歷史更久,面域更廣,故有十二亞聖,而此方世界才五個,這就是世界容納上限的問題。”
“它們特殊在於五德,直接代表世界部分意志,威力很大……但根據情報,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裏和平太久,五脈自己都相互矛盾重重……嘿,相生相剋,可不就是這樣了!”
“禍生於內,徒於內耗,這種相生相剋的五行道路,本域早就看破了——這外域真是咎由自取……”
“是吶,哪比得上本域棄去五行,仙道為主,摧毀一切反抗,征服一切外域,這才是晉升之道……”
易道人聽了一笑,目光一閃:“戰爭就要認清彼此的優勢和劣勢……敵人糟糕的地方我們不要學,但此域並非以前那些無能小世界,還是有些獨到之處,聖人終會吸收有利一面,藉助吞併這塊大界域的來改進新的規則……”
“而且,在這過程裏,還要有所大義的旗幟。”
“人人如龍,人人都有修法權,都有成仙成聖的權利,推翻一切壓迫眾生的大山,這些要點都要組織成文,形成了道理,通過那些人來宣傳。”
“別小看這些,根據幾次小世界的經驗,忽悠外域凡人充當免費的炮灰還是非常值,甚至有大批本來受到小世界氣運眷顧的仁人志士,投入其中,為之吶喊,甚至不惜犧牲。”
“道理大於世界麼,總有人這樣想。”
“故稱烈士。”
説到這裏,三人都不由大笑,一切根本都在於資源利益,但總有許多人不相信這點,故大旗一扯,應者雲集。
而等到了控制小世界,先變成殖民地,再吸取轉化到大世界,那時他們悔之晚矣,不知道有多少人消沉自殺,又有多少人徹底背叛,成為了小世界的罪人。
而這時想到他們那時的面孔和表情,三個道人就痛快淋漓,心裏比夏天吃了冰塊還舒服。
笑完,易道人咳嗽一聲,正了正容:“畢竟我們進入敵人主場消耗過大,讓敵人這種內鬥越激烈越好,當外域本源的陰陽激變,聖人分析到的經驗就能更完整……”
“一旦能吞併這個世界,在以後新規則下,本域仙人處境會改善,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有頻繁的量劫……而且最重要的是,吞併這方世界,成就聖人幾乎不可能,聖人不想再有人加到下棋者中了。”
“但是天地之間,至少要多個亞聖之位,這個,你們,我們,都可以期待。”
“確實很期待。”兩個真人眸子一閃,重重頜首。
他們哪會不明白,對剛才下去的散修妖修來説,心懷異志,説不定都想着趁這兩域交戰之中,吞吐壯大,成就聖人。
而在體制內的他們,卻更明白這重重天威。
只有先在規則內達到極限,才有着進一步的可能。
這樣的妄想,只是它們取死之道。
洛陽
帝都首善之地,最易受政治性移風易俗。
自葉青半月前稱帝后,就下令接觸洛陽城宵禁,表面上為示與民同樂,實質是做繁榮市場經濟的試驗。
這時的洛陽城恢復到五十萬人口,行業分工詳細明確,已算是天下最繁榮的都會了。
洛陽半個月來為慶祝新朝鼎立的事情,開放往年宵禁,街巷間夜景漸復繁華,洛陽人還不知道,他們無意間就成為社會晉升試驗的第一個試驗點。
自九月十五到今天十月初一,官府每晚組織起了燈會,這種往年少有的熱鬧場合,吸引了許多市民,連帶着大批商家趁機促銷攬客,在媧皇廟這面也有舉行廟會,人流如織,很是熱鬧,商販的招呼中也不時可以聽到小孩子奔跑的歡笑,一洗四年前的陰影。
看起來,有幾分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右大街上,幾輛精緻的黑色馬車自常平倉那邊視察歸來,順帶路過了街南面的天壇,最後低調地行駛過街道,去向宮中。
雖車隊如此低調,但前後上百的騎兵侍衞,分明顯示這是權貴出行,一個個都有着道兵實力,甚至一些術師,只不過沒大聲喧嚷,沒打什麼旗號。
今上做主洛陽以來,以前囂張赫赫的勳貴們都低調起來……再怎麼延續漢德漢制,也是新朝了,舊日的榮耀都雨打風流去。
唯一還張揚的就只一種——迎婚隊伍。
近些天城裏最流行一種婚事——軍功新貴和世家小姐的聯姻,結合成新的勳貴集團。
漢代遵循古禮,婚禮本意就是昏禮,黃昏時舉辦的迎親禮節,迎娶新婦後安置在青廬裏,等待黃昏過去,**開啓。
但因宵禁開放后街上實在太熱鬧,繁密的閤家出行人流、青年羨慕起鬨、孩童攔路要糖吃,都大大阻礙了男方迎親的速度,結果葉青坐在車上就看到了兩起迎婚隊伍。
他的記憶力很好,辨認出兩隊的馬上新郎官都是自己手下,而迎娶的新婦都明顯是世家女子。
實際上這就是軍與官的合流,但只要不是嫁的嫡女,葉青對此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到這種婚事還會隨禮賞賜,世間沒有完美事物,就治政需要而言,任何體制都有其利弊一面,只看如何揚長避短,視時勢環境選擇,妙用存乎一心。
後世許多儒生看了眼史書就開始縱論體制,臧否人物,卻多是爽一時之氣,不見得真心關注這其中。
秦漢軍功帝國體制,隋唐門閥科舉體制,宋明清科舉文官體制,這是三個階段性的演變,但它們各自的優勢和缺陷在哪裏,什麼情況下最能發揮威力,誰關心,誰在乎?
生活此秦漢時代中的當事人來説,就無法以網絡閒暇去視,終歸一切體制能在叢林中存活多久,還是要論到拳頭。
“……我去一下媧皇廟,讓太后先回。”
皇帝這樣金口玉言,隊伍就分開,大流隨着向媧皇廟方向,而小的隊伍則繼續回宮。
還沒分開多幾步,大隊伍中就有宮衞將領出來,奔向小隊伍中的馬車前,遞進去一個橙黃色包裹:“陛下讓臣交予太后,請帶回宮去。”
新朝冊封的東漢太后有三個,靈帝的何後,少帝的唐後、獻帝的伏後,這三女在新帝即位後都避居在北宮,但會在皇帝口中提起的始終只有一個。
何太后接過黃布包裹,裏面是個熟悉的木匣子,打開來就是黃金包角的玉璽,她怔怔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事。
那些遠去的刀光劍影,萬眾廝殺,龍爭於野,曾讓她心懷沸騰,似已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都要被宮廷生活,和修道日常給磨滅,此際又被這方玉璽喚醒,突間閃念過的不是別人,卻是夢中那個騎牛的天子,在天地間笑得放肆。
自己,心中終究還是炎熾的漢魂……不過我的政治使命已經結束了。
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回過神來,對車廂裏另一年輕女子笑起來:“甘妃,你家皇帝,倒也不忌諱。”
“您是大漢的太后。”
被稱作甘妃的女子微笑説,隨着本世界靈氣漸漸瀰漫,許多人開始能觀看靈光,而且她心裏自是清楚的很——對方雖是前朝太后,但漢統相繼,夫君葉青自是冊封其太后,尊崇她的政治地位待遇。
既是對何太后以往主持玉璽封印敵人的戰功、過渡期政治看護功勞的獎賞,也是舊時情分的維護,相比之下何太后的兩個媳婦雖同樣重新受到了冊封,恢復了大漢的鳳格。
但不過象徵性的單薄赤鳳,能量和等級上與漢室正統的金色鳳格無法比擬。
從氣運資源的角度,她們的修煉進度也不一樣,倒讓葉青有些遺憾。
最近冀州偵查到的蛛絲馬跡,讓他感覺很不尋常,危機感再度浮現心,忍不住擴大手中的任何一份戰力。
“我攜帶山河社稷圖穿越進來時,大司命就説過,真正被陽面天道、暗面天道聚焦鎖定的只有我一人,別的都是偷渡……”
“為本體安全起見,江晨、周風和芊芊她們幾個本體還留在山河社稷圖裏修煉,只以遙控來驅使分身,現在卻顧不得本體風險了……”
“還有送去東海的驚雨和恨雲,及去北方草原探察的謙行雲,都要先行撤回來再説。”
他一條一條傳遞了訊信出去,最後吐了口氣,掀開車簾,外面銀月如鈎,在周圍染上一層薄薄的灰暗光暈。
月暈有雨,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