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皇廟
葉青凝望,這時濃重的黃氣流淌,如煙如霾,果是社稷氣相。
葉青屏退侍從,對着玉像上了三柱香,並不下拜,微微一躬身,只見光一閃而現,一身冕服帝女漫步殿內,推開一扇窗,向外面看去:“陛下,諸州彙集而來龍氣,已有紅黃,而陛下紫氣蒸蔚,遠超先代,恭喜陛下,完成前所未有的的功業。”
“漢家本有制度,我不過改進些,這效果還要很久才能真正體現,破開龍氣上限閾值……僅僅停留在現有水平的話,上限是淡黃……”
“朕迴歸在即,只能做到這裏了。”説到這裏葉青一笑:“二十年帝祚,説起來不短了。”
帝女聽這個族裔説着,她的心感慨又惆悵,最後微微頷首:“預祝陛下回歸順利,我也要回歸天上。”
葉青怔一下,問:“不參加仙桃宴了?”
“我的時間到了。”
帝女深深望了皇帝一眼,似要記住這個人,一步步退回祭壇。
遠古聖約在她身上浮現,先秦黑白冕服,在紅黃色的龍氣洪流中逐漸瓦解,顯出少女**,此時並無羞澀,又浮現一身五彩宮裝。
“你這是……”葉青盯着她這樣換了衣裳,突意識到些:“你的聖約,出了問題了?”
帝女頷首説:“天降下洪水,女媧補天傳説其實是族羣治水記憶,這是聖人之始。”
“其時我與兄長伏羲氏漂流倖存,結合繁衍與捏土造人的傳説,是聖約之始……我和本體雖是一體,跟腳卻有些不同,是聖約神職。”
“一個時代的神明,只有超越當代氣運才能獲得發展,在上古時,族氣黑白,血祭紅氣就可發展,金黃聖約自所向無敵,而現在世界日新月異,青氣伊始,我已落伍了。”
“人民和你一樣都已不再需要我,聖約既解,就到了我回歸本體之時,神靈難得不朽,我也一樣,再留着只是阻礙。”
帝女目光惆悵,戀戀不捨:“如果説紅塵是一場夢,我的夢作完了,可族運昌盛,固我所願,這是高興的事情,不是麼?”
她所期待昌盛,就是她的結束……
葉青張了張口,想要説些,卻一時無言。
“總之,很高興能見到你這樣一個族裔,再見了……葉君。”她轉身步入虛空,消失不見。
空空正殿裏,祭祀玉像還在,但已失去了神韻,而國氣洪流似突破桎梏,滾滾沖天而起。
葉青扶着額,在殿內獨自靜坐一會,望着三柱香燃燒殆盡,這才舒了一口氣,緩過神色,只是看去有些憂鬱。
西苑
“主事,新工坊區已到了。”外面管家説着,將車簾掀開來,顯出外面的翠綠林蔭。
沿着林蔭道不遠處就是皇家西苑的圍牆,除門口日常宿衞,道上還有赤甲羽林軍封鎖,遠遠看去,一些馬車自一條皇家專用御道上陸續進入。
“這是有天家駕臨?”
馬岱下了車看去,隱隱華服麗人,卻不見龍氣,捉摸不定皇帝是否在,尋常不會有這許多妃子到西苑遊賞。
管家在側俯身,壓低聲音:“陛下巡遊全國,自上月回京,贊南宮桃園碩果累累,要與諸文武並享,是以近日要在西苑舉行蟠桃宴。”
“為了此事,何、唐、伏三位太后駕臨佈置宴會場地,隨行還有糜皇后、甘妃、吳妃、孫妃、大喬夫人、小喬夫人、文姬夫人等……這在今天《洛陽早報》上有説,主事翻到休閒逸事板塊就可看到。”
“效仿西王母的蟠桃宴?”
馬岱暗想,自不敢多看那面帝眷,自進入新工坊區。
在大門口上掛着“關西棉布坊”牌子,紅綢挽着匾額,地上慶祝鞭炮竹殼碎片散落,喜慶之氣尚未褪去。
這座為應對用工危機而建立的新工坊,完全採用最新式的生產設備和環境,此時門口只見一長排車馬等候載貨,大批棉布被轉載上馬車,行駛到車站,通過最新型的火靈蒸汽機車轉運向西……
西郊忙碌的生產景象僅僅是洛陽工業的一個縮影,而洛陽則是華夏的一個縮影,服章之美謂之華,國氣之盛謂之夏。
這繁花似錦的盛夏裏,每個人都扭轉了自身原有命運,又都在延續着既定的命運。
沒幾天,西苑側,同樣一座酒樓,由孫家的代表孫權牽頭,關西商會很快舉行,這是對關東商會一次反擊回應。
會上暫時休息時,馬岱回到樓下一個房間裏,捻鬚一嘆:“可惜本家投效新朝晚了些,讓孫家這外來户爭到西域都護府位置,當然孫氏兄弟有妹妹孫尚香嫁給今上,這外戚的身份,我們不能比……”
“不全是政治因素。”
跟在旁邊的年輕族弟,是剛畢業太學生,學習許多新課程,對經濟有另一番看法:“政治也需經濟支撐,西域本就是一系列小國,市場體量狹小,又被我們各家瓜分利益,早就撐不住關隴和洛陽的棉行產品傾銷,棉布市場半數佔據——還有一半是更低廉當地土布,自產自銷,根本不加入市場。”
“這樣的話,已達到了極限,本家發展已處於瓶頸,再如何得朝廷扶持也未必有效果。”
再往西的市場就沒有了,聽説為了確定鮮卑殘部下落,為了尋找傳説中“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的西方大秦,朝廷派使者張松西行大食國,到達大食西境是一片季節性的紅海,但再向西就不見陸地,只有連串小型島嶼,有些還是剛剛浮現海面。
世人並不清楚這下土世界演化到此已經是極限,葉青心裏清楚,卻也不會説了出來。
事實上,要不是這下土演化順利,磁鐵一樣吸引着暗面積蓄的力量,這大食絕對演化不出來。
西北是有片草原,據説和遼東一樣是肥沃的黑土地,但不見傳聞中同樣黑色頭髮的大秦人,都是些金髮赤發蠻族生存。
訊盤通信網絡、火靈蒸汽機工坊、鐵路,道法革命引發新帝國的劇烈擴張,短期內就突破地域限制,這片世界已快要開發到極限。
“或可以遊説朝廷西征大食國,大食國市場廣大,可惜只肯禮節性進貢,還沒有打開市場,任憑我們傾銷。”
“帝國或可用武力,強行打開市場傾銷……”一個幕僚建議説,報紙登聞,隴西線的單行鐵軌都已鋪設到了玉門關,這些,都在隱隱鼓吹着戰爭。
馬岱從過軍有過戰爭經驗,對此就搖頭:“沒這樣容易,不説雙向軌道尚未鋪完,深入西域後風沙更猛,測量出九處風口區能吹翻整條鐵軌連火車,永固防風沙大陣尚未建成,這些都是實際困難,怕是再要十年才能解決。”
“大食國不是高句麗小族,可是不輸於北魏的國力,更在千里之外,單是西域都護府,根本支撐不起遠征的軍隊,必須依託內地資源支撐。”
“要是沒有鐵路運輸,這損耗就海一樣了……內閣大佬都是一文錢掰成兩文錢用,絕不會同意脱離鐵路的規模遠征。”
“洛陽報紙上,是有些人在鼓吹對大食進行戰爭,不過都是民間希望獲得戰爭紅利的人。”
“就算有些官方色彩,或只是陛下準備小規模用兵,輪流鍛鍊軍隊,短期斷無國戰之理……帝國無一日不用兵,保持低烈度戰爭是很有必要,但這於我們棉行打開市場無補,恐怕戰爭開始後對大食的棉布市場還要萎縮,我們得預防着轉移利益了。”
馬岱不停計算着局面,他不像家兄擅長武藝,很有些經營家族產業的智慧,對各地形勢關注的很,能判斷出朝廷的動向價值:“西面暫時不能指望,中原也進不去,北面草原也是各家藩部的地頭,我馬家來的遲了就吃不到這些肉,那就得想想邊疆新興市場,你們可以討論討論。”
幾個幕客相視一眼,也不由順着話頭展開:“聽聞遼東最近棉衣需求很大,又是邊疆重地,朝廷肯定不會容許哪一片棉行壟斷,我們隴西棉行機會還是有……只要能把這次鬧的惡名消弭下去……”
“怎麼聯絡打開局面……或可以請家主聯繫遼東的袍澤?”
“先別這麼急,那邊具體情況都還沒弄清楚呢。”
“在下是幽州人氏,有點地方關係,從家信裏面也得到過一些遼東的消息……”其中一人開口説。
馬岱眉揚起,點頭示意他繼續。
“去年新式紡織機成型,厚棉衣價格降的很快,普及應用到百姓人家,這一下星火點燃了草原,突破了寒冷地帶農耕生產生活限制,引起開發北大荒的潮流,這是繼草原、西域之後的第三個新興市場……主事,這是本家擴張的一個機會。”
馬岱沉吟片刻,點首:“看來我得發道訊給家兄獲取支持,本家投靠新朝時間晚,錯過中原市場,錯過草原市場,只趕上西域市場的尾巴,可萬萬不能再錯過遼東市場了……”
“對,經營之道,時時得跟緊朝廷才是王道……”這幾人對視一眼,都是異口同聲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