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潮汐覆蓋千京河中下游,元磁混亂,地網又沒有鋪展到湘中,兩家水師的報告都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
直到凌晨,才傳到豐良城附近。
第三天上午,天一樣的風雨沉暗,正當葉青和清郡王在船上繼續會議,交流一些交接事務的細節準備,術師匆匆進來,遞上了關於此事的報告。
因是交接,三家不少人都參與進行,主要都是臣子幹活,幾個主君都是閒下來,這報告一出現,就吸引了幾個人的目光。
它是最先遞交在葉青手裏,明顯因湘北地網,漢侯府效率在這一刻勝過半籌。
“湘北君臨港事變……昨天晚上?”
葉青眯起眼,沒有大怒質問,只是抬起首看向對面清郡王,似在判斷蔡朝製造此事端的可能性,隨即不動聲色把報告傳過去:“諸位,不妨都來看看。”
清郡王的主座離客位更近,接過瀏覽着,才看了一眼,就皺眉:“這事絕不是我們下令乾的。”
發生了什麼事?
紅綃特意坐離葉青最遠,這時就眨眨眼,豎起耳朵聽着,不過葉青微睨了清郡王一眼,沒有回應清郡王的辯詞,接下來就沒有人吭聲。
一片沉默氣氛中,這份報告在一個個人手中傳遞過去,事變驚聞傳開來,以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姿態,“轟”的打破了會議室裏的氣氛。
“驅使軍艦撞我民船……這就是你們朝廷的誠意?”關羽冷笑一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蠻夷果是無信!
清郡王方面,一個大將臉色漲紅:“説什麼呢,或只是航道事故,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就……”
“碾了三艘船還不夠清楚?我捅你三矛夠不夠清楚?”張飛大喝一聲,站了起來,眼睛環盯。
葉青揮揮手,讓這三弟冷靜下來,沒有更多阻止。
“我方只是事故罷了,就算是撞,也只是撞了些民間,你方怎悍然炮轟朝廷戰艦,難不成想造反?”
這話一説,會場氣氛油鍋被火星點燃一樣,當場爆發,兩方面的人,都是相互呵斥指責。
很快就能看出,諸葛亮的舌辯大佔上風,除智商邏輯,葉青覺得或因他聲音清朗而有穿透力,極快的語速還能保證清晰和語重,實在使人佩服。
最後大概是嗓子持久都有點消耗大,會議室漸漸冷下來。
宮人給眾人送上茶水,而且自己方面的情報已送了上來了,清郡王看了,黑着臉,直指核心:“漢侯對此事怎麼看。”
“就事論事,這個時間點……和約已確定,為何還有這種動作?”
葉青聲音平靜,可説出來自透着一種不容置疑:“就此事,我想你們得給我的人一個交代。”
一個交代,這樣桀驁……還有湘州何時成了你的人了?
清郡王大怒,陰沉沉説:“就算是我方由於水路狹窄,撞了民船,也只是事故,炮轟朝廷戰艦,性質就完全不同,這我方為了大局,已經壓下這事,並沒有出聲,漢侯不要得寸進尺才好。”
後面的人都是頷首同意。
清郡王又説着:“漢侯回去休息下,到仔細結果出來,我再來拜訪……在聖旨下來之前,無論如何都會有個定論,您説是不是?”
葉青微微頷首,看向對面的女人:“湘侯夫人以為呢?”
紅綃暗歎了口氣,她深受地仙父親言傳身教的薰陶,並非不通政治的閨秀,也意外這次事件。
對葉青藉機提高價碼,她不意外。
估計蔡朝在後面要添加一條給葉青補償的附屬條款,這是很正常的利益交換,蔡朝現在動作一切都是為了大勢佈局,為此不惜讓步細節利益。
正是這樣,才讓這次君臨港的“航道事故”變得不尋常,清郡王再怎麼心狠手辣,都會顧忌自己在朝廷的分數,顧忌在湘州的形象,特別是這種三家爭奪之時,大肆屠殺百姓,實是大失人心的敗舉。
但這不是她的事,只微笑説:“湘南方面沒有什麼意見,我想這事情不會影響我們三家既定的條約,只是元磁障礙,得派人親去君臨港調查,這一耽擱,漢侯不免要在船上多流連幾宿了,您沒什麼急事吧?”
“沒事,這船上的景緻頗美妙,郡王的招待……體貼周到,我還是很喜歡。”葉青緩和語氣,斟酌用詞説着。
雖有些心情不快,但他其實也覺得,蔡朝和清郡王,都不太可能作着這事。
清郡王雖對湘北利益懷有心思,在總體談判上還是希望能達成和平,起身對着葉青説着:“漢侯信任的話,請給我們幾天調查時間……漢侯這幾日玩的愉快。”
難得,還握了下手。
相互攤開手掌以示手中沒有石頭、匕首……小型傷人武器,這是遠古人類就有的傳統,進一步自然演化為兩手交握的禮儀,在人道文明都差不多。
這時兩人還用力搖了下,都笑容和諧。
簡直就差張照片——或説是術師進行晶石攝影,不過估計到天旨下來,經天庭公證正式確定效力,還真得拍這麼一張影象,放到各自官方報紙上進行宣傳,震懾別的勢力。
單從會議室的氣氛來看,兩面都真是友好和睦,誰也不認為,相互間會有不愉快的動作。
只是,上萬的血,尚未消散。
勢力就是這樣現實,就算下面打得血淋淋,但這並不意味這血就能干擾着龍氣——只要基於戰略大局得失,估判媾和的利益,勝過鬧大事情,兩方面的高層,都會默契壓制下來。
會有一方,交出肇事者當犧牲棋子,避免事態升級成決裂和戰爭。
這種戰略穩定是成熟政體的標誌,無論對蔡朝,還是新漢都是這樣,都對戰爭的開啓慎而又慎。
不會由着以下克上來引導龍氣。
不過,一回自己房間,葉青就鐵青了臉,對一直跟隨身後少女劍修説:“鈴鈴,你遁劍去調查一下君臨港。”
“是,公子。”周鈴在房間裏盤膝坐下,毫不擔心自己肉身安全,升起本命劍種,一道劍光,穿過了艦體法陣,向北而去,消失所有人視野中。
清郡王看見這一幕,微睨了一眼,就沒有出聲,這是葉青敦促的姿態,自己只能當沒有看見,總不能阻止人家瞭解真相。
而且説實話,清郡王沒有覺得這事大不了。
“根據初步情況,是個艦長鹵莽,不過這人已經死了。”
“最多就是呵斥下這分艦的都督,貶上二級就可以了,交出去不必,一艦都沉了,造事的船長已死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清郡王心裏已經有了定案,回去自己房間,或是今天退場早,又一次發覺寧娟還沒回來,就問陪嫁的幾個水族侍女:“王妃呢?”
水族侍女知道他最近火氣比較大,不敢隱瞞,硬着頭皮説:“公主……哦,王妃又去了漢侯夫人那裏,或是相敍舊誼忘了時間,有急事的話,要不讓我們過去催一下?”
“她們有什麼舊誼?”
清郡王笑一聲,自寧娟坦誠她跟驚雨和恨雲的矛盾,他對女人之間的事很是鄙視——換做自己,豈鬧成矛盾表面化引起敵人警覺?
女人再怎修為強大,還是眼界侷限小打小鬧罷了,於霸業作用有限。
望望頂上龍女房間的位置,入目只有天花板,深綠色法陣花紋屏蔽着神識,還隔了兩層樓,什麼也看不到。
新式戰艦防禦機制有點過於周全了,除非開啓內部應急防禦察看,但這動靜就大了,有窺探的嫌疑,影響實在不好。
這讓習慣掌控一切的皇子稍有點不滿,雖是自己讓夫人過去牽制對面女眷,且在自己艦船上不會有什麼事,可總是這樣不見人影,莫名一種不舒服感覺再度浮上心……同是湘女,和母妃貼心還是不如,且新婚後越見差距。
“不必催,等她回來了讓她來見我。”
“是。”
眼下事情繁雜,湘北又鬧出事端,清郡王無心多管女人這些小事,只對跟進來的嘉陽真人説:“你立即陽神過去,調查君臨港的航道事故,要是和我所想差不多,那就直接用王命旗牌處置了。”
雖就藩了,但終是郡王,臨事這樣處置並不算過分。
“王爺這面的防衞?”
“條款已定,不會有什麼關礙,且廣國公其實還在附近,我不會有事,倒是你,多帶幾個人,防止葉青派的那個劍修,弄些花樣。”
嘉陽真人自是清楚同階劍修的可怕,此時只一躬身:“遵命。”
他一出去,清郡王又叫來一些人,合計換回湘北三郡利益,都一籌莫展,皺眉看向角落裏的中年水師大將:“孫提督有什麼想法?”
孫心博新人難得與會,其實十分不想發言,這時被點了名只能暗中叫苦,小心翼翼説:“現在怕是很難……除非葉青要的補償太大,可兩面都是意向既定,誰也不願意多生枝節。”
“你是説本王多生枝節?”清郡王掃了他一眼。
孫心博一陣冷汗:“下官不敢……當然,朝廷施壓能大些,漢侯或會讓步,我們就能借朝廷重提湘北三郡的事。”
幾個人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推出一個倒黴傢伙説了實話,誰都看出來主公不甘失去湘北三郡,可談判無非是實力,單憑現在豐良城一郡,怎和漢侯應州九郡、湘北三郡、湘中三郡相提並論?
清郡王聽得臉色有些不快,顯是清楚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