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影響九州,峽西六州之一蔡州,飄着大雪,風吹得雪舞着,一片茫茫,池塘凍成了鏡面,白茫茫雪下,鄉村都幾乎停止了活着。
而在大地深處,蔡州下土,天空還是夏日炎炎,風光不同
都城郊外,此值夏末與初秋交替時節,田裏一片金色的稻浪,有些農人耕作着,眉目上都是歡喜。
天下太平了,糧食又豐收,怎能不叫人歡喜?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大多凡人要不是絕路,都並不希望去爭奪亂世中一線萬人之上的機遇。
稻田邊官道上傳來鑼鼓鳴聲,眾人矚目望去,見一支巡查車隊在行進,上千穿着鎧甲的騎士隨行在皇家御輦前後,秩序中帶着百戰餘生的殺氣,而更高處有種冥冥的神秘氣息收攏一切。
“是天子的車駕……”
很多百姓一個激靈,當下就跪了。
萬眾俯首中,御輦的絲帳隨風飄蕩,迎面是稻花飄香,一個冕服男子吩咐停了車,就在附近看看,良久就是一嘆:“故地風光,故人舊顏吶……”
聽到的臣子有些不解,有些相視一眼,地上人出身都是心中會心一笑。
確實是故地!
蔡州是峽西六州中最偏西的一州,按説不是進入下土的第一選擇,但曾蔡國就奉命開拓這裏,歷時千年三朝,三百年前才有機會崛起。
太子殿下來這裏就是追尋故里,收拾舊山河。
雖此方下土才完成一統,龍氣才是淡紅,要短者十年,長者數十年,才會化成正紅,這意味着新秩序穩固。
現在皇帝滾滾青氣,縈繞其上,一絲紫氣深藴,濃郁成一團,隱隱鎮壓,而最引人注意的卻是一絲青氣,廣博深厚,巍然不動,和別的紫青區別出來,正和紫氣溝通,有着潛移默化的轉化,形成一質。
青氣是大貴之氣,萬中無一,説穿了,就是影響千萬人才有。
遠古早期全天下,都沒有這樣多人,故天子才金色,到中期,人口突破千萬,天子才變成青色。
到了突破三千萬,天子才漸漸化成紫色。
就算到了現在,人口數億,青氣也至少是總督、大將軍之格。
這絲青氣就是統一故蔡之地,追本溯源獲取了蔡太祖的一絲道業,雖是陰面下土演化的一絲道業,但陽化後非同一般,對譽太子掌握尚且存在的大蔡皇朝來説,有着諸般好處。
當全盤吸取這絲,轉化了,就等於繼承太祖的正統。
“陛下要回歸麼?”羅藏大將軍問,儼一副以其為主的模樣,引人側目。
雖統一才十年,但和諸侯不同,蔡朝有足夠的人手,過渡到第二代皇帝,斷不會有事,可以讓它自然演化,故可以迴歸了。
太子終不能長期在下土。
譽太子……或説下土皇帝蔡安譽微微一笑:“不,我們直接去臨州。”
有些大臣不解,但隨行的宰相楚高心中瞭然,這説的是地上的臨州。
這蔡州是峽西六州中最偏西的一州,演化的下土不過三千萬,只有將峽西六州全數打通,下土龍氣串連形成真龍,才可完成大業。
峽西六州合力,這是真實歷史,足出關橫掃九州八荒,但因是下土,上去降格,還有的等……至少一州下土是不夠。
譽太子迴轉,就要準備上車,又停住,吩咐楚高:“你且進來説話。”
楚高和羅藏二人對望一眼,楚高就躬身跟了上車,才放下簾子,車一動,御馬徐徐而奔,儀仗繼續前行。
譽太子一時沒有言聲,許久,才問:“臨州準備的怎麼樣了?”
楚高忙在墩上欠身説:“臣已經獲得消息,餘下五州都已經有朝廷臣子準備,各割據州郡,只要太子一去,立刻定下君臣,卷席下土天下。”
説着,心裏暗暗羨慕,別的諸侯要死拼,太子下去,都預備完了,但這就是名分,羨慕不來。
“孤知道了。”譽太子突轉了話題問:“預備有多少人?”
“啊?”楚高聽了譽太子這問話有點迷惘,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説:“齊了有五十七人。”
譽太子沉默了一陣,才説着:“孤想嘗試,能不能成就仙格。”
仙格……
楚高聞言臉色大變,驚得周身一震,頓時覺得背若芒刺,背上沁出細密汗珠,再也坐不住,忙起身跪下:“主公……這似是很難……”
譽太子一擺手命楚高坐下:“過去是不可能,皇朝龍氣有主,是太祖,連皇帝都有數,不能妄取。”
“又有龍氣同化靈池根基……”
“太子繼位登基,只是繼承罷了。”
譽太子自言自語説,目光清澈,沒有任何發瘋的表現:“就算量劫中誕生仙王,必是新國主,不會是繼任者。”
“只是不知你看過葉青所著《封神三國演義》沒有,那個漢王朝很有趣,所謂光武二興,實是別起一勢。”
楚高直到此時隱隱揣摩出譽太子的意思,心中一股寒意,連忙再次跪下:“太子,萬不可這樣想……”
譽太子起身踱了兩步,打斷了話:“卿誤會了,孤還不至於這樣。”
説着閉上眼睛,身上龍氣中,還有一絲絲凝粹靈氣:“我在這下土,也算開國之君,是有成就仙王資本。”
“下土陽化,百萬年深蓄資源一下噴發,前所未有的事,想想看……這樣的天賜之機,在我前誰會有,在我後也沒準不會有……這就是機運。”
楚高凝下心神,算是聽明白了些,瞥了一眼外面,問:“皇上那面?”
“父皇本身道基當年已毀,不足成就,但我還未到接位大寶時。”譽太子神色並無喜悦,目光微黯嘆了口氣:“父皇這是在給我護航……”
楚高聞言都沉默,有些事情只能心知肚明,不是做臣子能議論。
誰都知道皇帝的年歲不饒人,雖身體還算康健,能護航的也不過十年,撐過最危險期,接下來要看太子……不,新皇了。
譽太子掃見,就微微一笑:“不要以是我私自決定,這其實也是父皇意思……他和我説過一句,新皇只是凡人,怎麼鎮壓滿地仙侯甚至仙王?”
“孤必須抓住機會,在下土成就仙格,積累經驗和資源,回到地上雖降級,才能衝擊仙凡之鴻溝。”
“不過在此前,無意外的話當有着三年時間……換算成下土是二百年,不必和湘侯這些諸侯一樣,擔心地上鳩佔鵲巢,急急火火上去。”譽太子説着,最後看了楚高一眼:“你覺得呢?”
楚高心中一凜,其實無論太子説的是真是假,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了。
只略加思索,就正色説:“陛下所言甚是……峽西扼鎖,玉京千載,三朝不倒,只要這座大福地不倒,蔡朝就不倒,不過這些只能庇護一時,豈能和仙王一樣,能庇護長久?”
“而且臣是陛下的人,自當拼盡全力都要助陛下成就!”
譽太子笑着,神思已飄遠,笑着:“卿好生作。”
車輪轔轔,隱聽到外面城門開啓聲,傳來街巷繁華喧囂,喧囂聲淡去,一扇扇宮門依次在前開啓、在後閉合,御駕歸入宮中。
譽太子前行,一行地上人出身的官員,已來了二三十人,跟隨皇帝向北,遠遠見大殿燈火輝煌,帶刀侍衞筆直站在丹墀上。
殿內點着紅燭,太監垂手恭侍在御座前。
譽太子一揮手,所有人靜悄悄退了下去,片刻,法術的燈光照耀整個大廳,數十丈寬的空間,地面上刻滿靈紋,一道門户漸漸出現,靜靜立在正中,花紋繁複,靈氣流動,鏡子一樣的表面,光可鑑人。
地上帝都的傳言很多,一千五百年間經了三朝,一開始還不是帝都,只是陪都,到蔡朝時就成正都,顯有着天庭授意的痕跡。
很多修士都看出玉京大陣下凝聚的靈脈規模非同凡響,猜測着大陣的樞紐,於是就有傳承三朝的秘密,繪聲繪色的描述,但實際沒有幾個人親眼見過,歷來只有皇室和兩閣宰輔才知道。
有資格站在這裏的,自是見過甚至用過,知道樞紐只是一扇門……和麪前這扇一模一樣的門户,他們就是通過這扇門户進入下土。
“天庭,或很早就在打算了利用下土了吧?”
譽太子暗想着,掃看了眾臣,這些臣子將繼續跟隨他去別州下土爭戰,以完成統一,最後形成六州大洞天。
心裏不由有些敬畏仙人穿透千年時光長河的眼光,更希望自己能加入其中,而不是和歷史上無數太子一樣,高高興興接過了皇位,大權威,享人間福,悲哀絕望等待死亡。
面前這一座是玉京大陣滲透下土,進而開啓的門户,峽西六州的地脈本就在玉京城這座垂翼下串聯一起,千載積累的影響力比應州下土洛陽仙桃更強,足以開闢小規模的通道——否非如此,父皇不敢託大到最後一輪才確立自己為太子,進入收取果實。
將玉京城這座六州體量的超級福地晉升超級洞天,這才是土德的大計所在,就魏宇四州洞天可以一戰,而葉青……拿什麼相提並論?
東州地方不小,但就憑蠻荒之地?
比起厚積薄發,誰比不過土德……
就算這樣,譽太子也不會小覷對手。
封鎖應湘的建議是信郡王在安州提出,是自己臨行前在朝廷上推動,隱藏心中那個爭龍秘密太深刻,自己最清楚葉青,不能和任何人説……三年後自己出關成就大勢,葉青應剛去東荒,還能翻得了什麼浪花?
九州天命轉移,但他深信,只要防禦還是大局,天命就在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