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而開,雖為了保密,沒有鼓樂大作。
但中道也清掃過,灑了水,左右黑黑的人羣,這時都換成了漢服,都安靜着站立一聲不吭。
見着女媧進來,這一瞬間,漢民不約而同,呼喊:“漢家遺民,見過娘娘!”
説這話時,大半哽咽,有的人俯伏在地,甚至痛哭失聲,只是格於禮法,不能大聲哭出,身子都顫抖着。
有人低語:“不想死後再生,舉世陌生,終還見得舊日媧皇。”
“都請起——”女媧徐步而上,抵達一處台階,轉見遺民,不由動情,只是這時,卻定了定神,就説着。
這話並不大,但周圍都能聽見。
原按照葉青的叮囑,是要她等下土龍氣自然凝聚才下去,因那時就能以暗面龍氣引動陽面龍氣,破開湘朝暗面龍氣,但她迫切希望看看這些族人,多一刻都等不了。
她目光掃過這座小鎮,周面開拓的十幾裏的田地,這些子民哪怕在危機莫測的異世界,還是存留着兢兢業業開拓習慣。
並且絲絲氣運連接,形成着一股白流,裏面有熟悉的葉青設制的氣息。
單是這一點,就讓她覺得自己下來是值得。
女媧擺了擺手,整個場面就靜了下去,她目審量着跪在前面的幾個真人,特別是韓子維。
韓子維還是青年,但滿是風霜,顯是過的很辛苦,這時就問:“你們有多少人,現在分佈在什麼地方?”
“一共是三萬一千七十七人……”韓子維説着,又是哽咽:“沿途受到各種各樣的意外,雖僥倖沒有被湘朝發覺,但還是死了兩百十一人。”
“去年才安置下來,這裏是核心,十幾裏內基本上都是族人,有一萬一千左右,別的分佈在附近的村莊,甚至縣內。”
“為了維持漢兵,故還設了些山寨,以綠林之名而存。”
“這一路的艱難不算什麼事,只是我們孤立在此世,這種離雁之感,真是一言難盡……”
“幸漢家不棄我,您終於來了。”
説到這裏,硬漢子的他,伏在地上,胸部劇烈起伏,低聲慟哭,引得下面一片。
女媧靜靜聽着,也不説話,等下面情緒再次平定,才説着:“我這次來,是奉了陛下之命。”
“……你們不是遺民,陛下和我,一直知道你們在這裏,陛下在天外天戰場中抽不出身,還命我代着前來……”
這話聽得眾人更振奮,這些漢民都是熱淚盈眶,哽咽着叩拜:“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聲音壓的低低,可就是這低低喊聲,更使人動情,不遠處的孫策在艦側帶隊跟過來,擦了擦眼,對着幾個校尉説着:“記住陛下的話,我們保有一支千人隊跟着娘娘身側,不能超過百米距離,隨時提供軍氣支持屏障……直到儀式舉行,漢國龍氣在這下土重新凝聚前,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標下明白!”幾個校尉都是肅然應着,知道偷渡下來流程尚未完成,因湘朝暗面龍氣壓制整個世界,產生力量界限非常嚴格,這一刻是媧皇陛下最虛弱時。
而且大事未成,更不能被這世界發覺異樣。
女媧聽見對答,心中微笑,她是仙人,沒有屏障的話,就和黑暗裏火焰一樣,一出來就被世界發覺了。
三重法陣屏障,軍氣是最外的一層,使得自己才下來時,看起來才練氣四層——並不立時出艦,就是為了這個考慮。
“諸位,這世界是湘朝,並非我們漢土,這點大家都感受到了。”
“但我漢家來了,這就是我們的漢土!”
“艦中不能留下人,但運來了物資、機器、資料、金銀。”
“只要我們舉行祭祀,就能和地上陛下漢國龍氣聯繫上,就可通過這個,源源不斷的轉生。”
“在地上血脈不能改變,但在這裏,無論是轉生,還是奪舍,心懷漢家,氣通龍氣,自會轉成漢血。”
“二十年後,就是我們舉事之時。”
“萬歲,萬歲,萬萬歲!”這話才落,不少擔心血脈的人,都不由大喜,重重叩拜下來:“我等臣(民),誓死為漢家開道。”
聲音照樣低低,卻沒有了悲意,多了慷慨之氣。
“陛下,現在舉行祭祀吧?”孫策見着這情況,覺得時機成熟了,一絲不苟執行着陛下的安排。
女媧自沒有意見,點首説:“由你們多勞了。”
韓子維説:“祭壇是現成,裏面的祠堂裏就有,陰陽溝通法陣也佈設,就是一直不靈。”
“那是湘朝龍氣的阻隔……沒關係,這次我親自主祭。”女媧説。
這些遺民就大喜,簇擁着她去了祠堂,韓子維趁着這段路,又仔細説明:“娘娘,幾年來,已聚攏同族三萬人。”
“真人、術師、兵將,大多去外州串聯,留下大部子民不好安排,循着在這郡的關係花錢買到這片偏僻荒地,暫時安置着一共有兩萬人……一半族人住在鎮上,還有收納的妻妾,周圍幾個村都是漢民為主,只有少數是招附本地佃户。”
女媧細心聽着,能聽出這些平靜話語背後的風雲:“虧你們都是英傑,組織配合起來才能起步這樣快……這兩年鎮子情況如何?”
“發展的還行,因轉生的男女比例失衡到五比一,為繁衍需要就到別郡買來土著少女,基本都是十歲左右,容易調教,開學堂教她們漢化……”
“女孩子還好買,因這幾年糧荒,她們原本命運大概是賣到青樓去,我們截留下來買到的質量都還不錯,各家分配了一兩個,男孩就不能大批量買了,朝廷基本防範還在,會盯過來……”
“哦,剛才忘記説,就是運氣總是不好,別説不敢異動惹得朝廷警覺,就連正常的荒地開墾和商隊貿易常遇到山賊騷擾,不得不興兵清除,過了一年又有一波山賊……剛才娘娘這艦下來,族人都很警覺,更糟糕是最近聽聞郡裏的那個有關係的官員,三年期滿要調任別地,就怕接下來官府方面會出事情……嗯,這祠堂裏就是祭壇。”
韓子維推開祠堂大門,裏面就是一個漢白玉祭壇,擦得很新。
“如果不是娘娘下來,我們已準備年底搬遷,這片開墾出來有了利益,容易被當成肥肉,郡裏幾家大族眼紅這鎮新興,已有些風聲不對了……”
女媧聽着這些介紹,許多情報在心中勾勒出了漢人在這異世界的危險狀況,她眉微蹙:“冷處理,你們人少不算太引人矚目,引起反噬還小些,還是按照儘量遮掩的方針來。”
“龍氣對流,就能轉生或奪舍。”
“大户家主,或官員,都有着相應的本地氣運,難以直接奪舍,但他們的子弟卻不一樣。”
“一旦有着大户和官員子弟變成漢人,就可推到位置上。”
“只要有一些官吏鄉紳控制住,配合這次給的法器,就可矇蔽這縣的天機,爭取繁衍人口壯大自身。”
“土著少女多買些,分配每家越多越好,文王百子是誇張了,但一個漢人要有十個兒女……”
雖女媧是女人,但説這話卻視之平常。
就在韓子維應聲時,雲英過去將玉像放在祭壇上,又啓動了法陣:“娘娘,可以進行了。”
女媧不再説話,伸手一拈,就顯出了一絲青氣,這青氣甚是奇怪,仔細一辯,雖是細如髮絲,但卻是一條青龍。
女媧神色肅穆,説着:“這是陛下的龍氣,雖只一絲,卻是根基。”
説着,用手一扶,就肉眼可見絲絲白灰之氣,這就是這漢民彙集的氣數,可見情況困難。
這絲青龍鑽入,頓時擴大十倍,化成一團黃氣,但就龍形失去,接着又化成了赤氣,最後連赤氣都維持不住,化成一條鯉魚。
只是這樣,此地漢人氣運有了變化,鯉魚絲絲遊走,灰氣漸漸驅逐而去。
“龍蛇之相,易引起本地龍氣警惕,這鯉魚卻可鞏固根基。”女媧辦完這事,就笑了:“當年陛下也是鯉魚之相。”
説着,就默祈溝通,鯉魚就對着祭壇上雕像一吞吐氣泡,雖一下,就見得它幾乎崩解,但祭壇上她自己的玉像就一亮。
接着,絲絲來自地上陽面龍氣,就勾連上了葉青的雕像,當葉青雕像亮起,就對着鯉魚一指,這鯉魚一聲歡呼,又形體穩固,並且鱗片化成了紅色。
“鱗片意味着黨羽,紅色鱗片意味着有着抵達縣級的人才輔助!”這葉青雕相,又掃過一眼,就説着。
“這處下土世界剩餘壽命只有九十八年,眾位努力繁衍,到第二代才可改變天命,讓人看看,誰為刀俎,誰是魚肉……”葉青期許聲音遠去,只留下玉像瑩瑩光輝不改。
“臣等遵旨。”韓子維等人跪拜下去。
女媧掃一眼祠堂,説:“這裏不錯,我本體回去,一點靈識就住這裏,你們都下去吧……有事情叫我就可。”
“是,娘娘。”眾人都起身告辭。
出了祠堂主殿,雲英白了自己道侶一眼,輕聲:“現在可高興了?奉命播種!”
韓子維摸摸鼻子,無奈:“這都兩輩子道侶了,師妹,你是知道我……執子之手,一路相攜,這不就是道侶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