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靈州
轉眼間,就到了初夏,城外草木滋長旺盛,對百姓來説,正是一年青黃不接的難捱時,民間活動逐漸減少。
縣令張靖,還跟着八個甲士,皆披甲執堅,眼神帶着煞氣,都是戰場中千錘百煉的悍卒!
張靖巡視着腳下田地,看着農人,心中暗歎。
“冬小麥收割在既,看上去豐收。”
“要是在以前,正是新朝氣相,唯現在地震頻繁,人心不穩,不過就算這樣,收割了此次小麥,也可穩固人心。”
“至於不服者,還是殺了。”
張靖同是地下陽化而出,此時暗持法咒,將目光轉到龍氣上。
就見縣裏,龍氣靈光範圍內田地裏一片金黃小麥,快要成熟,白紅之色匯聚不散,結成厚厚雲氣,但紅一時增長,一時減少,這正是人心不穩。
才看,半空有龍吟,張靖心中一凜,趕緊收回法術,不再觀望。
龍氣非臣子能觀看,自己是縣令,才可看下縣裏,多了就會獲罪,當下閉上雙眼,隨着車轍不斷前進。
才過片刻,突有人報告,本鄉有土豪田家求見。
張靖一思考,就陰沉沉一笑,説:“不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張靖獰笑着:“當日不順從我青朝,現在還想求援?”
“別管了,彙集去見曹大人!”
報告的小吏身上一顫:“是!”
心裏暗歎,這些田地,一層葱蘢鬱郁薄霧時常籠罩山原間,是更讓人敬畏的瘴氣,它們無孔不入,滲透無形,除龍氣與地氣結合緊密的聚居點,不服漢國調配的豪族所佔據一些塢堡裏,近期已有了些病例。
雖是道法昌盛世界,大族裏都有些術師,施術治癒或拋棄病患來控制住疫情,但此時也有些慌亂了,連忙向城裏請求靠攏,對此各縣縣令只是冷淡,説殘酷點——不對比,怎有向心?
不堅定治下百姓的向心,龍氣怎麼穩固凝聚,怎讓青漢青朝快速紮實根基來抵抗內部疫疾和外部大沖撞?
那些落後或者異心者,無論是否無辜,在拒絕上船後,都註定是時代的祭品,船票只有一張。
而在龍氣與地氣的全天下範圍聯網,原本作根節點的各州洞天,變成區域節點,匯入整個青朝的龐大洪流內,但望氣之際還可以見到那些區域節點的洞天還存在不同色澤。
就西靈州城北面的西靈洞天,這洞天主權至今屬黃脈——早在半年前剛開朝的時,《西靈日報》上就介紹説諸如別州的洞天,也是如此處理,這是青漢青朝對黃脈、赤脈過去幾十萬年開墾經營的歷史貢獻予以承認,也是尊重其依有着優勢的仙道力量。
對此漢國官方稱頌五脈的和諧傳統,各家達成友好共識……諸此云云,繞了一大圈官方辭令,最後不起眼豆腐塊大小篇幅標註——青漢將洞天租借兩年,取得了合法經營,招工啓事,首批進入洞天耕作名額,由軍隊家屬與地方貢獻卓越者而得。
其實去掉大勢,這些不起眼的細節才是新聞本體,與普通百姓生存利益相關,聰明又膽大都積極報名,不惜冒着與雜交物朝夕相處危險也要躋身入內。
現在,半年期的危險勞作終到了收穫時。
縣令彙集到一個車駕,迤邐上了山道,曹操與黃脈派下天使一行人巡查到這裏,穿過山腰的晶門,一片秋高氣爽天空撲入視野,放眼望去,百里內已是秋光浸染,實驗田裏湧動金燦燦的稻浪,正是洞天內的小規模氣候調控成果!
別看黃脈現在還有着主權,但日常運營權才是收穫來源,是掌握在暫時兼管這一州協調巡督曹操手裏,這時就見得青朝參天大樹的遮蔽風雨——能整體與黃脈談判,取得一個平衡而可持續發展的分配,而不是過去那樣凡侯雖掌握運營到頭來還是給收割大部!
而青朝一個標識或説底氣,就是天庭只能通過協議來對青朝抽取氣運,要不就可能玉石俱焚,這也是天命和仙朝難得的原因。
當初道門對首個青脈仙朝辦不到,撕破臉了還給橫掃出局,就是下場,現在的青朝初立,葉青正凝聚力量還在川林筆記推演中,並沒有完善,但已讓人不得不正視,何況還是青脈儲君,一門二帝格局已形成,任黃脈現在也要掂量掂量彼此力量,做出妥協讓步。
曹操親自下去稻田實地勘察,腳踩的泥土透着結實而細膩的氣息,似是大地脈絡肌理的感覺,而一望無垠的金黃色稻穗芒尖在陽光下泛着霞霧迷離色彩,像是美麗的紗衣,豐收的温暖香氣更似是香氣,讓人心中浮想盪漾,而莫名有着一種安全感……曹操喜歡這種安全感,因他不是個有安全感的人。
“民以食為天啊。”
他嘆息一聲,回醒這佳人名義上還不是自己,轉首對着一個黃袍的仙人説:“守了大半年終收穫,你們土德洞天的底子豐厚還是挺適合種田,就是生長速度稍比東海七州洞天要慢些……康陽道友怎麼看?”
“那是你們在這裏種太多了!看看……全都是稻子稻子,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康陽道人臉色有點不太好,他這一系上溯到瑤城天仙正是原西靈州侯傅承善的後台,今天作天使降下其實是監軍,眼見這些原本就是自家土德資糧,現在按合約暫借給青漢青朝使用權,結果地氣都催發成木氣,轉青脈資糧……不是自己家的東西用着不心疼是吧!
他一時憋着鬱氣:“長此以往地氣枯竭,準備給我們留個破爛洞天?”
“哪裏長此以往,我們也是迫不得已,這一輪撐過去才能再論往後。”曹操微笑着,他也是真的沒有流寇心思,看着這片豐厚的洞天就是看着美麗而成熟姿韻,就想着長期佔有,怎能幾日就走呢?
只是時勢所迫必須攫取多些,以後才能再緩緩彌補恢復這片洞天元氣,他解釋了這一點,就揮手讓人下去:“準備收割吧。”
“現在外面田地裏冬小麥雖也成熟,但這是原來種子,這洞天裏收割的稻麥,才是雜交,是繼續大規模普及的種子,不可怠慢了。”
“種子多了,還可以放糧,這青黃不接時,正可補充民間糧食儲備。”
“是!”立刻有人大聲應着。
這黃脈仙人伸長脖子,似乎給一柄鐮刀割取首級一樣痛心疾首,一州洞天的資源就算天仙也不能無視,更遑論他這樣真仙,還是對土地貪婪的黃脈真仙,看着對手踩他的地,割着他的稻子,就是男人看着仇家佔自己妻子,打自己孩子一樣,那真是死不瞑目。
…………
且不論康陽道人的憋屈,值守真人與一批體質適應較快百姓可不管高層鬥爭,下去忙忙碌碌地收穫這一輪糧食,神情都是歡喜,氣氛熱鬧而充滿希望。
他們在這裏常年接觸雜交作物的糧食蔬菜,已由對未知恐懼而變得日常習慣,並且切身體會到些,來自異域的氣機由淡到濃,經過農作物的一次富集、除害、轉化,就是綠色植物將廢棄光合成營養一樣,再經由人們身體吸收,雖還是免不了異氣衝突,但已是在最容易適應的範疇內,一日三餐裏慢慢薰陶習慣,水土不服的症狀也會變得隨鄉入俗。
適應環境,原就是生命本能,現在只是讓突變劇變風險降低到人體系統能承擔的範圍,這在洞天裏耕作一年的少部分百姓身上已得到體現,就是種了牛痘能預防部分疫氣,原理如一。
如果單純是洞天內百姓,對外面的絕大多數民眾這樣宣傳,還可能被當成是虛假——陛下這個黑歷史流言給黃脈散播的很廣,尤其在土德地盤,那些仙門最後撤走時沒忘記給新漢留下點膈應,他們代表是舊權威,在民風很保守封閉的中西部土德區域還是影響很大。
但漢國對此早有準備,童男童女在各仙園、仙境適應性培養在報紙上連篇累牘報道,甚至還鼓勵這些孩子給家裏寫信,出於對自己孩子的相信……這其實也是人道故技,任何改變總是白紙上最容易,而家庭血濃於水讓家長就算不認可孩子的想法也會遷就,這也是族羣本能。
更有三人成虎的羣體意識效應,官方報紙和下鄉隊伍宣傳轟炸多了,又親眼見到些例子,青漢青朝信譽逐漸豎立起來,至少已讓人感覺到這份誠意不僅僅是殺得人頭滾滾一片血海的霸權,而是一個準備長期經營的政權,各州郡縣亭千家萬户都開始相信,這批雜交糧食將會給洞天外的民眾帶來一次體質的提升。
因而首批洞天糧食運出去後,立刻在市面上引起鬨搶,這和當前外界正好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有關,一州洞天雖廣但可耕種區域也就百里之地,對於全州的糧食總產出來説是很少,更好補充青黃不接的糧荒,那這同樣一份糧食對人的活命價值,可比秋天豐收時都高十倍百倍!
不過青漢法令將這部分夏糧先收入常平倉,走過帳後直接平價——往年官方根據總糧食和總人口,形成夏糧價格,其實還是比秋糧的賤價貴一倍,但因地方豪族和大商囤積居奇,普通民眾連這個價都買不到。
這一舉措,其實還是收攏了民間的大筆財富,夯實新朝底氣,而且還是藉着黃脈、赤脈的洞天來收買人心。
可惜只有仙人們與少部分凡人精英知道,各地普通百姓可不會去研究洞天所有權問題,正所謂‘民以食為天’,買到平價糧後只會交相稱頌——青漢仁德,陛下聖明!
人心漸漸穩定,龍氣深凝,做好標準抗衝擊姿態,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危險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