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眾仙都面面相覷,這也是因沒有少真分身在這裏,否則日月燭照億萬裏,什麼遮蔽也沒用,不會變成睜眼瞎……這刻他們都選擇性遺忘是他們兩家先拋棄的少陰仙子,以為能讓她拖延一下青脈的腳步和胃口——而現在這樣貪吃,不怕拖延日久引發五蓮大陸干涉?
“太真老賊,上真老賊,你們的末日來到了!”外面傳來了許多喊聲。
“實是可笑!”太真臉色沉下,拿他做甕中之鱉,真當勝券在握了?
“君上,我們怎麼辦?”弟子徒孫都不由大驚,紛紛問着。
“發訊給對面五蓮大陸……我太真,願意結好貴方……這權柄,寧與友邦,不於家奴!”太真冷冷的説着。
上真聽了嘆一口氣,也點首贊同:“就這樣,請求支援吧。”
最後一道紫色訊光衝破了天幕,消失在幽暗的東方,信風中的冕服少女眯起眼,看着它消失。
有仙人意識到這是威懾,問:“繼續這樣不惜代價強攻?艦隊損毀太多的話,對面又會……”
“繼續。”黃帝語氣冷冷,就算自己這樣保守風險管控,這刻也是必先除去道門,這三家已是禍害:“既已經這樣撕破臉,不惜損耗拼光了整支艦隊,也要消滅這最後一顆釘子!”
“否則日後,永無寧日!”
四帝點首,統一的意志在凝聚,而在天幕遠方,更多星雨出現,那是抽調地方上的部分天仙援兵。
…………
暗面
“嘩嘩”的破開水聲,少陰已經沉入黑水中,她在水下抬首望去,可以看到無數半透明怨魂在頭頂洄游,似乎是成團的密集魚羣,數量以萬億計,都是過去百萬年裏各種智慧生靈怨氣沉積的具現。
“這裏……”她蹙了蹙眉。
兩個天仙跟下來:“怎麼了,老師?”
“沒事。”少陰收斂情緒。
兩個天仙暗中相視一眼,驟也明白什麼,老師位格説是天地陰陽之君宰,但她其實從沒有到過這樣深的黑水,對於這視角自陌生,也並不熟悉底層環境,或者説身為龍神寵愛鏡奴的路線起家,她一直是脱離於民間疾苦,這與她在青脈的那個老對手並不一樣,所能凝聚的基本盤也不一樣。
否則,她所修煉的道路就不會是少陰少陽,而是太陰太陽,甚至引領起一股相當於五脈整體的紮實力量,也不會給五脈……不,更孱弱新五脈這樣壓着打了。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兩個天仙上了少真道門的船,暗地裏和五脈示好遭到拒絕,現在也下不來台,包括隨後加入暗帝在內,都只能硬着頭皮追隨這位仙子,希望她能頂住壓力。
陰陽天柱在水下的一半,是皎白銀月的光柱,黑白玄色的道境、二座少真仙天、孑然一身的暗帝都在光柱裏下沉,界膜將光輝反射四方,這些海面底下密密麻麻魚羣帶着鬼火一樣的瑩光,更遠處黑水則是廣袤的黑暗。
“這樣的黑暗……”
這讓她想起了虛空,但少真道門理論中,黑水或是與虛空最相近性質,實際上在能級尺度虛空外看去,只能看到光輝星球世界而沒有黑水。
世界的起步是一顆世界之心,具備全物質領域,但仍舊需要漫長時光演化出切實資源,虛空就應世界內演化需求而帶上了時空屬性,一種有秩序的時光洪流,五脈稱之為本源,上真稱之為命河,都是一個意思,這區別於僅有時空能級但無秩序的混沌。
而隨着演化進一步帶來質量屬性,沉甸甸積澱在世界底部——是累贅包袱,也是豐盛財富,黑水的質量特性也讓它具備了虛空所沒有的防禦便利,所以……
“轟!”
白光映射照透黑暗,頭頂劇烈水汽蒸發着,連帶着大片聚集怨魂,卻恰到好處為她抵擋了傷害,如果説整片黑水是具備質量而沉凝強大,即便聖人道君也對它整體的日益增長無可奈何,但具體到黑水每一滴細小水珠,那些陰氣凝聚的復甦靈魂是無比弱小的,無數人影灰飛煙滅,猶自喊冤。
有些臨死覺醒到一切的幕後兇手,憤怒向着少真道境撲來,消融在主炮光輝中,連續的主炮轟擊蒸發大片黑水,讓雪白光柱越來越深入黑水底下,它們的生命……如果能稱作生命的話,所起到作用無非是稍微減慢一點黑水蒸發速度,僅僅這樣的價值。
“冤?”
少陰眸子黑白分明,靜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並不冤,我若是一招失手,也是與你們同樣下場,生死麪前,人人都是平等……”
她説着一頓,撫了撫手裏的星核,很清楚它所藴含詛咒引來的方舟主炮,目光裏透着洞穿人心和規則的諷刺笑意:“……然而並不平均,這所謂的星核詛咒必中的遊戲規則,實質是一個方舟世界的敵視鎖定,別人抗不了,並不意味着我抗不了,若是我這百萬年積累都和你們這些雜魚一樣結果,那這世界上還要努力幹什麼用?”
這話殘酷但並沒有錯,暗帝卻是心中暗痛,因他是拿這些怨魂當做革命資本,正有點後悔,突意識到些:“少陰仙子,你早就知道五脈會勾連方舟算計你,要召我陰潮革命,就是給你擋這一災?”
少陰奇怪看了他一眼:“説好這些都是炮灰,擋什麼有區別麼?”
當然有區別!
暗帝心中驚怒,這下和方舟結了仇,叫他怎麼偷渡上船搞事?
在這世界有青漢竊取了革命果實,又勾結仙道壓制,暗面革命不可能實現,只有去方舟尋找機會。
但這點卻不能對少陰説出來,只能心中發狠得意了就讓她好看,嘆了一口氣掩飾着:“炮灰也要注意折損度,仙子都不知會我一聲,我都沒個心理準備。”
“我不需要對你解釋。”
少陰俏麗的面容上神情不置可否,但這時情況不一樣,想了想,還是解釋了:“除非我能放棄星核號令羣龍的便利,否則燭龍隕落的前車之鑑未遠,就是我的下場……不過我是前道君,不是燭龍那樣的入侵外敵,就算沒有新世界天命也可藉助地形熟悉的便利……降到黑水是迫不得已,但也是我唯一可以防禦的辦法……暗帝你也莫心疼這些炮灰,只要我撐過此役,定會支持你的暗面革命,包括陽面潛伏的魔羅一族也可交予你掌控。”
暗帝頓時將部下冤屈拋在腦後,犧牲本是他們的義務麼,當下大喜:“當真?”
“君無戲言!”
一身男裝的女仙皺了皺眉,突心中沉了一下,感覺到體內剛剛陰盡陽生的那一絲陽氣無影無蹤,她震驚中仰首看去。
暗穹上那顆蒼白星辰已消失不見,或者説就是與她在暗穹懸掛定位的太陽投影位置重合,純白主炮一記一記轟開水面上金黃天柱,撕碎了金黃的太陽,來自陽面地脈的陽氣勾連斷斷續續,不再具備連貫。
僅僅主炮轟擊並不能完全中斷陽氣聯繫,僅僅轟塌大片海域,敵我兩方的許多仙天代消了第一層傷害,又給黑水折射、萬億計革命怨魂抵消,沒有傷害到道境,且按説也能與水下的月光天柱交融上,畢竟這並非真正的深海水面。
但隨即,億萬怨魂的蒸發,正是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大片陰氣森森沸騰,又與方舟主炮衝擊發生反應,似厚厚的氣泡膈膜阻隔了月光天柱與陽光天柱的海面層,將所有金黃光線都進一步分割、散逸、反射,完全照不進水底下的陰陽道境裏了……
沒有別的作用,僅僅如此罷了,如果道境依舊高懸在天,下面草芥死活儘可以熟視無睹。
然而這刻,她不僅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陽氣消失,就連道境定位的陰陽均衡也在迅速向着陰屬偏斜,緩慢,但堅定,一路滑向黑脈屬仙天的節奏。
這完全出乎曾經高高在上的前道君意料,她不由驚怒:“暗帝,讓他們別喊冤了!都停下!”
“這……仙子這要求,臣下實在辦不到啊!”
暗帝目瞪口呆,他能操控部下生死,還能阻止他們心生怨氣不成?也想象不出有什麼世界能這樣。
且作反抗軍領袖心中清楚,革命大潮本來就是怨氣不平而發,一時無語望着明顯方寸大亂的少陰……頓時發現她身上變化,説不好是什麼,只覺得更柔媚如水,比他見過的所有女人更女人:“仙子你身體……”
“閉嘴!”
少陰羞怒,其實力量並沒有消退,道境要退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至於影響短期戰事,真正讓她心中屈辱的是自己堅持着要恢復男身,但剛剛陰盡陽生的一絲陽氣卻給她平素看不起的賤民怨魂所葬送,就眾目睽睽之下給人閹割去勢一樣,做太監都沒有這樣侮辱吧?
以她的心理潔癖,終感覺到慘淡,和一絲雪亮明悟:“原來這是你要給我的報應,讓我這百萬年奮鬥失去意義,最後以女身原形而死……”
直到這刻她仍舊以為這一切都是青帝佈置籌謀,而拒絕去想這是冥冥眾生復仇,在新世界天命沉睡的空檔時期巧合而成,便當年龍神陡失去天命的力量虛弱期一樣,她因此而興起男身,也因此而回落女體,走過了一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