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紅雲輕喊聲在背後傳來,有點緊張:“你再走一步,我們就沒什麼好説了!”
祥雲道人定了定,轉首看她,搖搖首:“我們誰也無法背棄自己過去……為師也不會容許你擺脱。”
呼——
屏風一扇傾倒在一側,後面空空,道人一怔。
紅雲看着背影,似乎能看到老師錯愕樣子,她的嘴角露出笑意又收斂,在屏帷間安坐,她下定決心剛要説點,聽得鏘然劍鳴一聲!
一劍劃破屏帷,點點星砂霧變成了一隻龍首,吞噬劍光,絲絹間衝開黑白漩渦,光芒透過絲絹上畫紋,上面的東西似乎都活了起來,山河城池,販夫走卒迅速閃過,劍光掠過,彷彿滅盡這裏面隱藏空間的小小世界。
而這時一個混在河畔人羣中的蓑衣男子背影在劍光中僅存,顯出來,隱龍氣庇護着,陡出現在殿內,成了秘密對話中的第三者。
祥雲對這龍氣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冷冷看着:“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是……”
紅雲順水推舟要解釋葉青存在,心中暗自得意,説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撞面了吧!
剛剛她原準備和葉青交代祥雲老師的事,卻要儘量淡化自己在其中痕跡,沒想到老師突然拜訪敍舊説起都是她的事,葉青這混蛋竟在殿裏偷聽!
無關乎紅雲氣惱,或對於葉青來説只是偶然,是想多瞭解第一手資料,但對於她來説簡直如坐針氈——正如老師所説,她也背棄不了過去,先不説葉青對她的信任是否會降低,再一個,她這盟主曾經幹過的事爆光出去,對新五脈都是影響極壞,剛剛穩下來的人心會動盪,對五脈也不見得好,正好給一些人動搖青帝威望的機會,整個集團都會給祥雲一人引發的猜疑而拖累!
火鳳凰的性格在闇火蟄伏之餘也有爆發燃燒一切的明火,她一生氣起來也是處事果斷兇殘,略誘導讓兩人撞面撕破臉,迫使葉青打殺了老師投影。
並且説不定可以使葉青為避免走漏風聲引發更大風險,不得不殺向暗面,引動整個集團力量直接幹掉祥雲!
對她來説,這不僅僅是作投名狀,解決信任危機……更重要是這全過程,主動權都是在她手裏,將來翻身做主人吉兆,想想都有點讓她興奮,有些期待對方此刻的神情,就好像棋盤上走出一步將軍,未必能將死,但也是拿捏着分寸的一着小小激將。
蓑衣男子慢慢轉過身來,是一張蒼老面孔,神情有些平靜,看看紅雲,又看看祥雲。
紅雲臉色僵硬住,這不是葉青!
“燭龍道友!”祥雲也十分意外,皺了眉,他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你怎會在……這裏?”
那人解開蓑衣,顯出底下一身紫袍,不忙與外人説話,對紅雲畢恭畢敬躬身一禮,口稱“盟主”,隨手清理了狼籍屏風,在人前一副忠僕:“某閒來無事,為盟主做些灑掃之事。”
祥雲目瞪口呆,你是亞聖,掌握着龍族,就算演戲,有必要到這程度麼?
開什麼玩笑……我有請你當清潔工?
紅雲也這樣想,葉青也會容忍不可靠人蔘與秘密,就不怕燭龍在祥雲面前亂説話,還是掌握了燭龍什麼要害?
紅雲仔細打量紫袍道人,心中狐疑,直至目光接觸到對方眼神一絲笑意,耳邊聽到葉青戲謔傳音:“可別再……‘不小心’露餡了,這似是你女兒小鳳凰一樣的隨性,這可有損亞聖闇火蟄伏的名頭。”
大鳳凰對這調侃有些羞惱,但也聰明意識到葉青破解了她的小小手段,拿回了主動權,她最近已有些熟悉五脈內部鬥而不破的規則,擔憂事態的失控,也適可而止配合着一起演戲:“老師,你現在都看見了。”
祥雲回過神來,想起了赤帝説過她掌有了星核、獲得燭龍教效忠的事,但這表演也太過份了些吧?
還要不要臉面,不過也立刻意識到女徒手裏有着更多資源,對於掌握她的心思變得熱切:“實在抱歉,剛才為師誤會有別的客人,原來都是故人,不愧是虛空靈族,你們一龍一鳳果真是有共同語言。”
紫袍道人神情自然應付幾句,與這兩人相互見禮落座,就將話題向着更深方向進展:“其實之前我也正向盟主請教以後新五脈前景,青帝勢大,統一九州後修業突飛猛進,一騎絕塵,隱要發揮出青脈速度將所有人都甩在身後,誰也擋不住其第一個取得位格,那我等即便不甘於其下,又如何能為?”
紅雲面無表情,似乎有些不滿部屬越過她和外人交涉,但又忍住沒發火。
祥雲倒也有些理解她的心情,畢竟自己捏着她的把柄,掌握談判的主動權,這時估摸着小鳳凰闇火容忍的底線,微笑拿捏:“辦法自是有的,但要我們有足夠的決心。”
對於這種不鹹不淡的場面話,紫袍道人有些不滿意,在一個聲音提醒按下急切的表演,開始合格聽眾,傾聽祥雲與紅雲談話,將這些信息都分毫不差地傳入體內,這身體非實體,除掉表面紫袍所附帶感染偽裝的一層薄薄陽氣,元神質地純然女身。
此時一枚星核晶砂點點瀰漫着,在她身體裏載沉載浮……
星核水晶宮,主殿煌煌,一個年輕的青衣道人在梳妝鏡前來回踱步,目光看着鏡子——光亮的鏡面上正呈現少陰視野,她的視線焦點不住在紅雲和祥雲之間轉換,偶爾還滑落到火鳳的胸,似乎是對葉青挑釁。
“專心。”
葉裕沒好氣,在少陰面前也未暴露自己金牌卧底,還是恢復着首席分身,共享着她的視野,授意她提出些問題,代自己去窺探祥雲門**。
於是就見得這少陰姑娘偽裝曾經道侶‘燭龍’目光最後落在祥雲臉上,插着對話縫隙詢問:“剛剛聽盟主説起祥雲道友的過去,似乎與當前局面隱有相近,可否詳述?”
“哦?”
祥雲一開始言語謹慎,即便有着紅雲擔保,還幾度將目光移到紫袍道人身上,非常仔細打量,用自己的眼睛來判斷真偽。
但沒有發現什麼問題——燭龍是遷來母域才七十萬年,確實不清楚祥雲門秘史,但祥雲對燭龍氣息熟悉得很,偶爾反問他一些私人問題,也都是沒有錯誤,也就漸漸放開了説話:“母域原也是統一大陸,就和現在青帝率領五脈統合九州一樣,五蓮道人的修業一騎絕塵,仙人只能附和……餘也是其中之一。”
這一幕落在水晶宮主殿的鏡面上,波瀾漣漪間,就是少陰輕笑:“謹慎?還不是喝了老孃的洗腳水。”
“少陰姑娘,你的節操掉了。”
“又沒人看見……”
這些在外面自是無人聽聞,對葉裕,他本身的金牌卧底是一層殼,在少陰姑娘體內又由她加了一層殼,她是吞併了燭龍元神知道一切,根本不會在祥雲面前露出破綻,最外面又消解了紅雲小動作,讓她配合代遮掩,簡直就是層層嵌套,無有露餡。
一開始還是輕鬆竊聽,只是隨着後續交談深入,葉裕神情也凝重起來,只聽祥雲用一種平靜而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彼時凡間的先代人皇與五蓮相稱道友,其本身也是驚才絕豔大運之子,與五蓮同期出現的英傑,只是為了踐行理念而選擇人道聚眾,與五蓮共同構建早期體系。”
“當時凡人只是螻蟻,這也算是隱在二線,甘願將核心讓給五蓮。”
偽裝燭龍的少陰姑娘卻不信,她見過的人族英雄多了,一個個都是自命不凡,不由質疑:“真有這種人?”
祥雲不願置評,於是少陰又看向紅雲:“盟主?”
“是有,當時形勢特殊……對外戰爭的生存壓力很大,人皇認定世界必須圍繞一個核心,實際內耗起來誰都得不償失,所以自願做出了犧牲。”
火鳳凰説着頓了頓,目光有些回憶神色,是想起了遙遠的那段時光,她是對於此類高潔的品性有着本能欣賞,嘆息:“這樣的人皇,並非現在暗帝這種殘缺扭曲一味犧牲的跳樑小醜,其人持行公道,確確實實是萬民人心所歸,是當時堪稱五蓮後的第二序列,兩大巨頭之一。”
“隨着老師集結了仙人以原教旨純正仙道旗幟發出了第一個聲音——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無產者無恆心,凡人沒有祭呈訴求的資格,只有長生的仙人能與上天對話……這一理論提出對人道存在意義的解構消釋。”
少陰神情深以為然,她也是到今天都這樣認為,不由對祥雲:“道友此言大善!”
祥雲聽出燭龍誇獎的語氣發自肺腑,就知道自己説這些拉近共鳴共識的意圖已達到,一甩拂塵,絲絲霞彩的七色雲袍襯得他一臉正氣,淡淡:“過獎。”
紅雲瞥了眼對老師出言誇讚的紫袍道人,暗啐一口,她可不信與人皇出身的葉青會符合老師一套,不過這演的燭龍還真是絕妙相像,連她知道是演戲都感覺不出問題,那平日裏對她會不會也是這樣……
不不,還是有區別,仙天長期連接的主靈池共鳴、神魂交合,雖屏蔽了記憶,至少確定立場上無可偽裝。
想到自己需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才能換來一次登頂的機會,到現在還是名不符實,連表面上投靠服從的燭龍也實際對自己並不恭敬,火鳳凰心中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