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皇帝陛下進去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這麼問,很平白,很平實,很簡略。
“嗯,還不錯。”葉南天微笑。葉南天的回答同樣平白平實簡略。
“那就好。”皇帝陛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今日種種卻是有些委屈陛下了。”葉南天説道。
“有什麼可委屈的,有因才有果,反之亦然。”皇帝陛下微笑:“你想要做什麼?跟我直説吧。”
皇帝陛下在葉南天面前,從來就不會自稱‘朕’。
對於這點,葉南天也早已習慣;因為,葉南天在皇帝陛下面前,也從來不會自稱‘臣’。
尤其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私下時候。
此外,他們兩人之間,也不曾以兄弟相稱,雖然兩人是正兒八經的結拜兄弟!
是以一干官方的皇室結義兄弟稱謂如“皇兄”“臣弟”之類,也不存於他們之間的對話之中,以至於,他們之間的談話,使用最多的稱呼彼此用詞,就只得“你”“我”而已!
“無法無天葉南天,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傳説。”葉南天微笑:“雖然是一個不光彩的罵名,不過,這也未嘗不是好事,世間事,總是利害參半,不可能只有利而沒有弊的好事。”
皇帝陛下點頭:“我明白的,笑笑如今怎麼樣?”
葉南天嘆了口氣:“那小子總算是撐到了我趕回來,現在……不至於能去到那一步了。”
皇帝陛下聽完這句話,算是徹底放心了,脱口而出道:“虎父無犬子。”
只要葉笑不會死,那葉南天就不會失控暴走乃至發瘋,一切就都有了轉機!
葉南天嘆息一聲:“還是有些頭痛。”
皇帝陛下大笑,笑聲中顯得愉悦之極。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這一次,我可是打算要殺幾個人的。”葉南天一臉認真的説道。
皇帝陛下笑容頓斂,又嘆了口氣,良久都沒有開口説話。
“這一次,應該有皇室中人蔘與其中。”葉南天以很平淡的語氣再度開口道。
整句話説得平淡得好像白開水一般,但話中含義,卻足以石破天驚,動人心魄!
皇帝陛下沉靜的面孔上隱隱抽搐了一下,隨即便道:“好吧。”
這簡單的“好吧”兩字,已經為之後一連串的事情定下了基調。
不是辰玄天不想護住自己的子嗣血脈,而是肇事者已然註定護不住了,葉南天這般開口,只是在知會,非是等候皇帝陛下的認同以及認可。
既然事情已然註定,皇帝陛下自然是選擇了立即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個選擇無疑很睿智也很明智,當然,還有許多無奈!
“這一次帝國風雨飄搖,危急程度前所未有,南天你可有把握應付?”皇帝滿臉憂慮的問道。
“若是沒有那個人在幕後操弄,我覺得眼前種種並不算是什麼問題。”葉南天的語氣中同樣有些憂慮:“但是,那個人,以及那座樓的存在,卻讓我並沒有太多的把握。這也是我這一次順勢而為想要徹底清洗後患的主因。”
皇帝陛下聞言為之默然,良久良久,長嘆一聲説道:“翻雲覆雨樓……翻雲覆雨……白!”
他的聲音中,有一絲森然。
葉南天沉重的提醒説道:“那個人,是殺不死的。”
這輕輕的一句話,卻讓皇帝陛下再度頹然良久,道:“若是你親自出手,全力以赴,竟也殺不死麼?”
葉南天輕輕地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能。”
皇帝陛下默然,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葉南天皺着眉頭,憂慮的説道:“我這裏有關於那人數千年以降的所有資料……若是真的如同資料上所説,只要是那三個人之中任何一個人恢復真實修為,我便不是對手。甚至於,對方能夠很輕易地殺死我!這絕非虛言!”
皇帝陛下苦笑起來。
喃喃的説道:“翻雲覆雨樓……雲端之婉,天上之秀……白公子!呵呵……”他威嚴的臉上,流露出濃重的無奈,道:“這就像是永遠懸在各國帝王頭上的一柄至鋭利劍,一旦什麼時候斬下來了,就是王圖霸業,盡歸黃土;鐵桶江山,毀於一旦!但卻又偏偏沒有辦法制止,只能被動的承受。唉!”
葉南天冷靜地説道:“如果説想要對付這個人,就只有正面,用才智擊敗,才是辦法。”
他淡淡的説道:“其實……對方每一次出現,倒也沒有固定的目標!沒有那種非要將某個帝國毀滅的執着,而是旨在製造天下亂局,然後順勢而為。”
“我甚至懷疑,他們如此做法的目的,只是在刻意製造血腥殺戮,大量傷亡,若是當真如此,陛下也並非沒有機會。”
葉南天這句話,讓皇帝陛下臉色好看了一些。
“我亦對翻雲覆雨樓的行事宗旨有所瞭解,南天你的分析甚有道理,本來以仁者之道,無論任何一國的子民都不該輕言犧牲殺戮,不戰而屈人之兵才為兵家至理,可是在眼前的這個關口,卻是萬萬不能兼顧的,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一切仍是以保衞辰皇國民、疆土為先,彼時,若是翻雲覆雨樓目的達成,抽身而退,我方不但未曾覆滅,甚至還有一定餘力……那麼,這片大陸,便極有可能在我們辰皇手中徹底統一!”皇帝陛下目光熠熠的説道。
葉南天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單以事實而論,確實如此。”
……
這一日,這兩人密談了好久好久。
然後皇帝陛下出門擺駕回宮的的時候,臉色很奇怪,看不出有多麼失望,但也絕對不是開心。總之一路上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所有看到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去問發生了什麼事,唯恐觸其黴頭。
不過卻有一個傳言迅速傳開:恐怕葉公子這一次是小命難保,葉南天發飆的結局已經註定無法避免。
所以皇帝陛下才這麼不開心……
皇帝陛下走了之後,葉南天獨自一個人在書房呆了好久,才終於起身,去到了兒子的住處。
“笑笑,你説……皇帝為什麼不開心?”葉南天問道。
這不是疑問,而是對兒子的另一次考校。
葉笑皺了皺眉,沉思半晌,這才道:“難道他得了痔瘡?”
葉南天聞言一時愕然。
半晌才一拍桌子:“正經説話!”
葉笑翻了翻白眼。
這種事,還需要討論麼?
“皇帝的本心自然是不想讓我殺人的。但是,他卻又明知道,我殺的那些人,都是該殺的。”葉南天説道。
“因為……陛下需要文武相制,需要帝王心術,以此來平衡朝野,不希望任何一方勢力太強,失去掣肘。”葉笑抽了抽嘴角,有些不以為然。
看來今天不回答好問題,自己甭想睡覺了。既然這樣,就乾脆的回答一下又有何妨?
“你切詳細説説。”葉南天目光已經亮了起來,看着自己的兒子,欣慰之意更濃。
“咱們這位陛下心中其實清楚地知道,誰是忠臣,誰是奸臣,誰能夠保家衞國,誰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陛下一直將這種關係平衡得很好。”
“一個朝堂之中,不可能全是奸臣,若是當真如此,那個國家只怕早早就滅亡了。但一個朝堂之中,卻也不能全是忠臣,因為,那樣當皇帝就沒有半點樂趣,甚至沒有半點自由。所以皇帝也需要有一些個佞臣寵臣、諂媚小人什麼,來放鬆自己,調解身心,乃至於平衡朝野勢力。”
“然而父親您這一次的做法,分明就是要將那些人一網打盡,來個真正的朝野清明。”葉笑直言不諱:“而這樣一來,與皇帝陛下一直以來的為政理念南轅北轍,那些人存在的最大意義,便是用來制衡朝中的真正有識之士;從而讓所有一切決斷,都掌握在陛下手中……”
“這便是所謂的帝王心術。”葉笑説道。
“説的不錯。”葉南天點點頭:“但眼下,勢在必行。不論其他,就算是為了你的這一次裝模作樣,也是要殺的。”
“那是當然,確實是勢在必行。”葉笑興趣不大的樣子。
“其實陛下還是不錯的。”葉南天看着自己的兒子的眼睛,希望能夠發現更多的東西。
“可惜陛下的三個兒子,卻沒有一個是不錯的,就算彼時不為其臣,仍是糟心的。”葉笑興致缺缺的説道。
葉南天表示認同的點點頭,心思更形沉重,所幸葉笑説的乃是遠憂,暫時不用考慮。
“您説皇帝陛下就目前來看,是不錯的,我不否認,但這種不錯,卻也是建立在你有絕對利用價值的基礎上……”葉笑淡淡的説道。
“這句話……我何嘗不知。”葉南天點點頭,道:“不過,世間事,説到底仍不過就是利益之爭。若是你沒有一定的用處,誰會正眼相看?只是用這一點就否認一個帝王,顯然並不合適。”
“我可沒説要否認皇帝陛下啊。”葉笑道:“我説這話就只不過是指出來根本問題所在而已。其實利益關聯,不僅是帝王,就連普通百姓,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