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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三毒第十二3

    虞夫人對身後使了一個眼色,金珠銀珠會意,分別抽出了一把長劍,在廳堂中走了一圈,下手又快又狠,頃刻便將幾十名温家門生盡數刺死。

    王靈嬌眼看着就快輪到她了,垂死掙扎地威脅道:“你……以為你能殺人滅口?你以為温公子不知道我今天到哪裏來了?你以為他知道了後,會放過你們嗎?”

    銀珠冷笑道:“説得好像他現在放過了一樣”

    王靈嬌道:“我是温公子身邊的人,最親近的人你們要是敢動我一下,他會把你們……”

    虞夫人揚手又是一耳光,譏嘲道:“怎麼樣?砍手還是砍腿?還是燒仙府?還是派萬人大陣將蓮花塢夷為平地?設立監察寮?”

    金珠提着長劍走近,王靈嬌滿眼恐懼,蹬着腿不斷退縮,退着退着,像是想到了什麼,把眼一睜,突然從懷裏摸出一隻煙花筒,在手裏搖了兩下。

    一道火光從筒中衝出,帶着鋭利至極的尖嘯,衝破了木窗,在屋外的天空炸開。

    她放聲尖聲道:“來人啊救命啊救我啊”

    虞夫人目光一凜,廳堂內的所有人都心道:“這女人帶的人不止這十幾個,還有人?”

    虞夫人一腳踩住她那隻手腕,抽出佩劍。正在劍鋒即將斬落之時,忽然噹的一聲被彈了開去。

    魏無羨與江澄扭頭一望,廳堂大門已轟然向兩旁飛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破門而入。

    周身黑衣,面容陰沉。正是温晁那名修為了得的貼身護衞,温逐流。

    佩劍脱手,虞夫人將紫電橫在胸前,道:“化丹手?”

    温逐流冷然道:“紫蜘蛛?”

    王靈嬌一隻手還被她牢牢踩着,痛得臉都扭曲了,連連叫道:“温逐流温逐流你還不救我,快救我”

    虞夫人哼道:“温逐流?化丹手,你本名不是叫趙逐流麼?分明不是姓温,卻擠破了頭也要給自己改姓。一個兩個,都這麼趨之若鶩,温狗這個姓就這麼金貴?背宗忘祖,可笑”

    温逐流不為所動,漠然道:“各為其主。”

    他兩人不過多説了幾句,王靈嬌便無法忍受地尖叫起來:“温逐流你沒看到我現在什麼樣子嗎?你不立刻殺了她還在這裏磨磨唧唧講什麼廢話温公子讓你保護我你就是這樣保護我的?你當心我告發你”

    虞夫人足下狠狠地一碾她的手臂,王靈嬌嗷的哭了出來。温逐流則皺了皺眉。

    他奉温若寒之命,保護温晁,原本就對温晁品性頗為不喜。誰知沒有最糟,只有更糟,温晁又把他指派來保護王靈嬌。此女矯揉造作,浮誇愚蠢,更是心腸歹毒,惹得他極為不快。但縱使不快,卻又不能違抗温若寒温晁的命令,將她捏死。

    好在王靈嬌也很是厭惡他,命令他只許遠遠跟隨,不叫他出來就不要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正好眼不見心不煩。可眼下這個女人這條命就快丟了,若是袖手旁觀,温晁必定要大發雷霆不依不饒。而他若不依不饒,温若寒也不會善罷甘休。

    温逐流道:“得罪了。”

    紫電游出,虞夫人喝道:“惺惺作態”

    温逐流大手一揚,竟然毫不在意地抓住了紫電

    紫電化為鞭形時,有靈流附着。靈流威力可大可小,可致命可怡情,全由主人操控。虞夫人早已動了殺心,要把這羣温狗殺得一個不留,再加上很是忌憚温逐流,因此靈流一上來就是十二分的兇猛,卻被毫不費力地抓住了

    紫電縱橫數年,從未遇到過此種對手,被抓住之後,虞夫人竟有了一剎那的凝滯。王靈嬌趁機連滾帶爬逃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第二隻第三隻煙花筒,蓬頭散發,口裏胡亂道:“來……來……都給我過來……都給我過來”

    魏無羨忍痛推了江澄一把,道:“別讓她發信號”

    江澄放開魏無羨,劈手一擊擊向王靈嬌,豈知正在此時,温逐流剛好搶身逼近虞夫人,似乎就要一掌得手了,江澄忙叫道:“阿孃”

    他立即棄了王靈嬌,撲了過去。温逐流頭也不回,一掌拍出,道:“差得遠了”

    江澄被這一掌擊中肩頭,當即口吐鮮血。同時,王靈嬌也把信號煙花都放了出去,灰藍色的夜空中一片璀璨和鋭嘯。

    見江澄受傷,虞夫人怒吼出聲,紫電的靈光大盛,霎時亮得炫目發白

    温逐流被突然爆發的紫電炸得飛起,撞到了牆上。金珠銀珠也從腰間各抽出了一道電光滋滋流轉的長鞭,與温逐流纏鬥在一處。這二名侍女自小便與虞夫人親厚非常,師從一人,合力出擊不容小覷,虞夫人得了這空隙,雙手一左一右提起暫時動彈不得的江澄與魏無羨,衝出了廳堂。

    校場之上還有不少門生圍着,虞夫人喝令他們立即整隊武裝,手中提着這兩人衝上碼頭。

    蓮花塢的碼頭前總是停泊着三四艘小船,是江家的少年子弟們遊湖採蓮所用。虞夫人把他們扔上船,自己也跳了上去,抓起江澄的手,助他平息。江澄只吐了一口血,傷得並不算太嚴重,道:“阿孃,這可該怎麼辦?”

    虞夫人道:“什麼怎麼辦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是有備而來,今日之戰不可避免。不久之後肯定就要來一大批温狗了,先走”

    魏無羨道:“那師姐呢,師姐前天就去了眉山,要是她回來……”

    虞夫人惡狠狠地道:“你給我閉嘴都是你這個小……害的”

    魏無羨只得閉嘴。虞夫人取下了右手手指上的紫電銀環,套上了江澄的右手食指。江澄愕然道:“……阿孃,你把紫電給我幹什麼?”

    虞夫人道:“給了你的,今後就是你的紫電已經對你認過主了。”

    江澄茫然道:“阿孃,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虞夫人凝視着他的臉,忽然一把摟了過來,在他頭髮上親了兩下,抱在懷裏,喃喃地道:“好孩子。”

    這一下抱得十分用力,彷彿恨不得把江澄變成個小嬰兒塞回到她肚子裏去,叫誰也傷不到他,誰也不能讓他們倆分開。江澄從來沒有這樣被母親抱過,更別提這樣親過了。他的頭埋在她胸前,雙眼睜得大大的,懵懵然不知所措。

    虞夫人一手抱着他,一手猛地抓起魏無羨的衣領,似乎想掐死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死小子可恨看看為了你,咱們家遭了什麼禍”

    魏無羨胸口劇烈起伏,無言以對。這次不是強行忍耐或者暗中腹誹,而是真的無話可説。

    江澄急着追問道:“阿孃,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虞夫人一下子撒開了手,把他推到了魏無羨身上。

    她躍上了碼頭,小船微微左右搖晃。江澄終於明白了,金珠銀珠,所有的門生,還有云夢江氏歷代所有的法寶和傳物,都在蓮花塢裏,一時半會兒無法撤走,之後必然有一場大戰,虞夫人身為主母,既不能隻身退走,又怕親兒出事,只得私心讓他們先逃。

    心知此去別後,兇險無比,江澄驚惶萬分,他站起身來,也想跟着下船。紫電卻忽然化出電流,一圈電繩將他們二人牢牢捆在了船上,徹底動彈不得了。

    江澄道:“阿孃,你這是幹什麼?”

    虞夫人道:“別大驚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會鬆開,路上遇到有人來犯,紫電也會自動護住你的。別回來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説完,她轉身指向魏無羨,厲聲道:“魏嬰你給我聽好好好護着江澄,死也要護着他,知道不知道?”

    魏無羨道:“虞夫人”

    虞夫人怒道:“聽見沒有別跟我講其他的廢話,我只問你聽見沒有”

    魏無羨掙不開紫電,只得重重點頭。

    江澄喊道:“阿孃,父親還沒回來。有什麼事咱們先一起擔着不行嗎?”

    聽他提起江楓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間紅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聲罵道:“不回來就不回來。我離了他難道還不行了嗎?”

    罵完揮劍斬斷拴住小船的繩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腳。江流水急,風大,再加上這一踢,小船立刻飄出了數丈。打了幾個轉,平穩而迅速地順水朝江心駛去。

    江澄慘叫道:“娘啊”

    他一連叫了幾十聲,然而,虞夫人和蓮花塢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在小船飄遠之後,虞夫人便持着長劍,退回蓮花塢大門裏去了。

    兩人奮力狂掙,紫電幾乎深陷進骨肉之中,可是,依舊紋絲不動。

    江澄喉嚨裏發出瘋子一般的怒號,邊掙邊道:“還不斷還不斷斷啊斷啊”

    魏無羨剛剛被紫電抽了十幾鞭子,現在還渾身發疼,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靜。虞夫人對上那個化丹手,不一定輸。剛才她不是還牽制住那個温逐流了嗎……”

    江澄咆哮道:“你讓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就算殺了温逐流,王靈嬌那個賤人已經發了信號,萬一温狗看到了大舉派人來圍堵我們家呢?”

    魏無羨忽然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來了”

    果然,江面上駛來了另一艘船。

    江楓眠站在船頭,船上還侍立着五六名門生。他正望着蓮花塢的方向,衣袍隨江風獵獵。江澄叫道:“父親父親”

    江楓眠也看見了他們,微現訝異之色,一名門生微撥水槳,他的船隻便靠了過來。

    江楓眠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道:“阿澄?阿嬰?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蓮花塢這羣少年經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遊戲,滿面血污地趴在水裏扮浮屍都是常事,因此,江楓眠並不能立即確定他們是不是在進行什麼新的遊戲,還未覺察事態嚴重。江澄高興得眼淚都落下來了,又急又慌地道:“父親,父親快放開我們”

    江楓眠道:“這是你孃的紫電。紫電認主,怕是不肯讓我……”

    他説着用手去碰了碰紫電,豈知,剛剛碰到,紫電便很是温順地收了起來,瞬間化為一枚指環,套上了他的一隻手指。

    江楓眠立即怔住了。

    紫電是虞紫鳶的一品靈器,以虞紫鳶的意願為第一指令。紫電可以認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虞夫人為無可爭議的第一級主人,她發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為止,因此江澄雖然也是主人,卻無法掙脱它的束縛。

    不知在什麼時候,江楓眠被認定成了順位第二的主人。在他面前,紫電認為是安全的,因此鬆了綁。

    可虞夫人從未説過,她讓紫電也認江楓眠為主了。

    江澄和魏無羨總算分了開來,撲向兩邊。江楓眠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怎麼會被紫電綁着坐在船裏?”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着他道:“今天温家的人打到我們家來了,阿孃跟他們起了爭執,跟那個化丹手鬥起來了我怕阿孃要吃虧,有人放了信號,待會兒説不定還有更多敵人。父親,我們快一起回去幫她快走吧”

    聞言,那五六名門生都為之動容。江楓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親我們……”

    話音未落,紫光一閃,江澄和魏無羨再次被纏住了。

    兩人又以之前的姿勢,跌坐回船上。江澄愣了愣,道:“……父親?”

    江楓眠道:“我回去,你們兩個離開。不要調轉方向,不要回蓮花塢。上岸之後,想辦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無羨道:“江叔叔”

    震驚過後,江澄發瘋般地踹着船舷,踹得船身搖晃不止:“父親放開我放開我”

    江楓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道:“我們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嗎?”

    江楓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滯了一下,這才緩緩摸了摸他的頭,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無羨道:“江叔叔,如果你們出了什麼事,他不會好的。”

    江楓眠把目光轉到他身上,道:“阿嬰,阿澄……你要多看顧。”

    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兩船擦肩而過,漸行漸遠,江澄絕望地大叫道:“爹”

    這艘小船順水而下,不知過了多久,紫電忽然鬆了下來,化為一枚銀色的指環,戴在江澄手上。

    兩個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啞,鬆綁之後,一句話也沒説,往回駛去。沒有船槳,便用手逆着水流劃往回劃。

    虞夫人説抽他的這一頓,能讓他半個月都好不了,可魏無羨此時卻覺得,除了被抽過的地方還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動並無大礙。他們卯着一股瀕死般的勁兒,拼命地劃。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徒手把船劃回了蓮花塢。

    此時已是深夜。

    蓮花塢大門緊閉,大門之外,燈火通明。粼粼的水面上流動着碎裂的月光,還有幾十盞做成九瓣蓮的大花燈,靜靜地漂浮在碼頭邊。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可就是因為和以往都一樣,才更讓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兩人遠遠地劃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臟怦怦狂跳,竟然都不敢靠近碼頭不敢衝上岸去看個究竟看看裏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江澄眼含熱淚,雙手雙腿都在哆嗦。半晌,魏無羨道:“……先不要從門進去。”

    江澄胡亂點了點頭。兩人悄無聲息地把船劃到了湖的另一邊。那邊有一棵老柳樹,根在岸邊的泥土裏,粗壯的樹幹斜着生長,橫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以往蓮花塢的少年們常常順着這棵柳樹的樹幹,一直走到它的樹頂,坐在那裏釣魚。

    兩人把船停在這棵老柳的垂須之後,藉着夜色和柳枝的掩護上了岸。

    魏無羨往常是翻慣了牆的,他拽住江澄,低聲道:“這邊。”

    江澄現在心裏又驚又怕,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跟着他貼牆而行,潛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處牆頭。這個地方上有一排獸頭,窺看十分得宜。從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牆頭看裏面的他們,如今卻是他們偷偷地窺看裏面。

    魏無羨探頭朝裏望去,一顆心立刻沉了下來。

    蓮花塢的校場上,站滿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陽烈焰袍,衣領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紋紅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着的,還有躺着的。倒地的人已經全都被挪到校場的西北角,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一個人背對他們這邊,低着頭,似乎正在察看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還在瘋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鳶和江楓眠的身影,沒有,沒有。魏無羨的眼眶卻瞬間濕熱了。

    這些人裏,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形。

    他喉嚨又幹又痛,太陽穴猶如被鐵錘砸中,周身發冷。正想仔細看看,趴在最上面的那個瘦瘦的少年是不是六師弟,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對着他們的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轉過身來。

    魏無羨立刻按着江澄低下了頭。

    雖然他避得還算及時,卻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是個與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蒼白。雖然身上穿着炎陽烈焰袍,卻沒什麼強盛的氣勢。看太陽紋的品級,應該是温家的哪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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